此人速度很快,剎那間已經躍到我們面前。宿玥散人一個後退,身形有些不穩。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處,忙掙開宿玥散人的手,後退幾步以免妨礙到他。
宿玥散人瞇了瞇眼看我,沒有說話,然後擋在我面前。
我心裡有某處微微一動。
書生扇子一轉,一道光弧劃過,宿玥散人提劍一擋,兩器相撞,發出「噌」的一聲,隱隱還有些顫音。
宿玥散人站定,書生卻是後掠了幾步,只見他瞇瞇眼,惡狠狠地說:「果然不愧為宿玥散人!」
宿玥散人淡淡一笑,「過獎過獎。」
兩人又打了約摸幾十來招,宿玥散人劍一橫,將書生彈開。
書生站定後,噴了一口血,然後抹抹嘴,再次攻上來。書生手中的玉扇錚錚作響,一個旋身,一個空翻,長擺「咧咧」,來勢洶洶。
然而宿玥散人卻是一動不動,握劍的手微微緊了些。
忽然書生一個飛踢直下,玉扇**出幾根銀針,明晃晃的,飛速向宿玥散人飛去。我心一緊,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心「砰砰砰」快速地跳著。
宿玥散人一揚劍,眨眼間劍光如激流,只聽「叮叮叮」幾聲,銀針已全部落地。
「好一招飛瀑劍!」書生大喝一聲,眼中陰鶩一閃,轉眼竟向我掠來!
我一驚,卻只能呆呆地站著,看著那個書生子快速地向我移動,玉扇直指我,扇上郝然多了幾片刀片!
近了,近了,那刀片的寒意已經拂到我面上了……
「噗!」一聲鈍響,玉扇驟然停住攻勢,書生目光一滯,緩緩低下頭——
一把漂亮的劍已經穿過了他的胸膛。
劍尖上寒光一片,劍身上的血汩汩地流下,低落到雪上,紅紅與白白,格外刺眼……
我睜大眼,無力地滑坐到地面。
腦中蘇府的一幕幕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對夫妻,那些家丁,那些丫鬟……好多血,好多血,像修羅地獄一般……
宿玥散人蹲下身子,將我拉入懷抱,輕拍我的背,呢喃著:「別怕……乖……別怕……」
我猛地一縮身子,驚疑不定地看向宿玥散人,一看便看進了一汪溫暖而關切的柔情。
那汪柔情,像是一劑鎮定劑,讓我的心漸漸恢復平靜。
書生的手下見書生已死,都紛紛衝上前來,個個都晃著大刀。
此時已經趕上來的紅芍長鞭一揮,將那群人隔開。
「走!」紅芍側了側頭,向我們低吼。
宿玥散人目光閃了閃,點了點頭,拉起我,攬住我的腰便又開始跑了起來。
我此時已經回過神來,回頭望了望,看見那個紅色身影快速地變小,顏色漸漸融入了一大片血染紅的雪地上。
我心一寒。
「她會不會死?」我抬頭望著宿玥散人。
他動作一滯,卻不回答我,腳下步子更快,轉眼間已經出了霜宮,進入了雪松林。
我心裡漸漸變涼,手指開始不自主地顫抖。
第一次見她,是在黑暗的屋子裡,剛剛穿越的我驚艷於她的美麗,感受到了淺淺的溫暖,卻記住了她的狠厲,記住了「蛇蠍美人」,殊不知,那一切都是為了救我出去。那時候,她是愧疚,難過、無力的吧,卻強忍著做自己討厭的事,一鞭一鞭揮在我身上……
再一次見她,也是在黑暗的屋子裡,她持著一盞暖燈,緩緩給我帶來光明,自己卻已容顏盡失,嗓音粗戛,還被罰作丫鬟,天寒地凍的時刻也必須干無盡的活。然而,我卻一再懷疑她,帶給她憂傷,那時候,她是作何感想?
而如今,她為了我僅剩一個多月的生命,要捨棄自己的性命了麼?
就算是報恩,她也已經早就報了……
不,不,不……
我頭埋在宿玥散人胸前,淚如雨下,「回去,好不好?」
「……」
「求你了,回去,好不好?我不走了,我留下來,求你,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
「那你放下我好不好?我自己回去。」
「……」
「你放開我好不好?求你……」
「……」
「你放開我……」
「……」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留下來,我要留下來!你放開我!放開我!」
「別亂動!你以為你回去她就可以無恙了嗎?!」
「我不管,我一定要回去!她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能再讓她為我丟了性命!」
「別亂動!」
「我一定要回去!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反正我只有……」
「啪!」
「一個月的時間」還沒說完,脖子一痛,頭一歪,我已經昏倒在宿玥散人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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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藍藍的天空。天空中有白白的雲,軟軟的,像棉花糖。看見那白白的雲,我便想起了雪,想起雪……我猛地坐起身子——在霜宮發生的事情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紅芍,紅芍,紅芍……你怎麼樣了……
我的胸口憋著一股悶氣和悲傷,難受至極。
可惡的宿玥散人,竟敢點我穴!若是紅芍出了事,我定不會原諒他!
有濃濃的血腥味傳入鼻中,刺激著我的感官,我皺皺眉。
冷不丁觸到一個溫溫軟軟的東西,下了一跳,忙爬起來轉過身看。
這一看,我倒吸口涼氣——身下竟是躺著宿玥散人!而他的一身白衣如今……已是紅透了半邊!
紅得觸目驚心……
我心一慌,連忙跪坐下來查看他是傷在何處。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的腰部,郝然有一個大大的劍傷,深可見骨!
我連忙手忙腳亂地撕開他的衣服,然後……該怎麼辦?這裡沒有傷藥,沒有消毒水,沒有紗布……再這樣下去,他會死掉的……
他會死掉……他……
是為了我麼?他如今這般毫無生氣地躺在這裡是為了我麼?我心中又痛又酸,對他點我穴的事情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我的手不能自已地顫抖著,淚也不住地流了下來。
為什麼我這麼沒出息?!為什麼現在遇到事情只會哭?!為什麼從頭到尾只能被別人保護?!為什麼我需要沈毓保護,需要靠谷幽珉保護,需要靠紅芍保護,需要靠宿玥散人保護,甚至靠僅僅十三歲的陽兒保護?!
為什麼我一直是在靠別人啊……
為什麼……
淚眼模糊中,一隻手撫上我的臉頰,冰涼冰涼的,和平常的溫暖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趕緊擦乾眼淚,咧開嘴對宿玥散人笑:「你醒啦?對不起,我……」
宿玥散人眼中盛滿了濃濃的憐惜和心疼,吃力地抬著手觸碰我的眼睛,氣息微弱地說:「別……別擔心……有我呢……」
他這麼一說,我的眼淚更是嘩啦啦地往下掉——為什麼總要你們保護我?!現在你已受傷至此,還要保護我麼?!
「為……為什麼?」跪坐著低頭伏在他的肩上,我抽抽噎噎地問。
為什麼你要如此保護我?我們認識不久不是麼?
「是啊……咳咳……為什麼啊……」宿玥散人望天,苦笑,繼而悶哼一聲。
我一驚!
我在做什麼?!現在是哭哭啼啼的時候嗎?!宿玥散人的傷再不處理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抬起頭摸了兩把眼淚,頭腦冷靜了下來,心中暗暗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這次我要靠自己保護好宿玥散人!
頭腦一冷靜,該做什麼事,怎麼做的思路也清晰了起來。
我環顧四周,發現我們正處在一個小碧潭邊的石地上,一側是不見頂的懸崖,其它方位都是茂密的叢林。
我瞇了瞇眼,難道我和宿玥散人是從崖上掉下來的?霜宮地勢十分高,峰上還有積雪,若是從山上掉下來,即使落入潭中也會摔得粉身碎骨,而我們現在還好好的,又是何原因?
我調轉視線,看了看宿玥散人的白袍,剛剛太慌張沒看清楚,現在才發現他的衣服上有很多刮痕和被撕破的地方,還掛著些許草葉,看起來應該是掉下來的時候有植物緩衝下落趨勢;再看看我的衣服,也被他的血染紅了,但刮痕相對於他的衣服來說少太多了,想想剛剛醒來時自己是躺在他身上的……
我心裡狠狠地揪痛著——他負傷後還一直把我保護在懷中麼?!
傻子!呆子!你就是個二百五!
使勁捏了捏拳頭,我咬牙憋回又欲上湧的眼淚,快速地撕下自己的中衣,到潭邊洗了乾淨為宿玥散人清理傷口。傷口是很大的,血肉外翻著,隱隱的還有血絲往外沁,只看一眼便會極痛的樣子。
我的心狠狠地抽痛著,但還是努力睜大眼睛,盡量輕地為他擦拭了傷口旁邊的皮膚,每擦一下,便如一根針在我心裡刺著,那般痛。
然而從頭到尾宿玥散人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他見我清理了傷口,便吃力地從懷中摸出一瓶藥來。
「用……用這個……」他的聲音裡滿是疲憊,像是下一秒就會睡著似的。
我吸了口氣,有些顫抖地接過藥瓶
下一秒,他的眼睛就閉上了。
我的心不可名狀地慌了,大聲吼道:「睡什麼誰!不准睡!你給我睜開眼!睜開眼!」
宿玥散人眼皮動了動,漸漸睜開眼,有些好笑的意味,暗啞而脆弱的嗓音裡帶著絲絲戲謔:「我只是想休息下,放……放心,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我以前傷了心脈都還……還活過來了,再說,你死之前我是不……不會死的。」
我瞪了他一眼,一句話都說成了這樣還說沒事?!不過心裡到底是緩緩地舒了口氣。
我將藥敷在他的傷口上,在衣服上扯了些乾淨的布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好,做完事後已是滿頭大汗。
我癱坐在地上,長舒了口氣。
怎知我剛包紮完,宿玥散人便要掙扎著站起來。
我惡狠狠地大吼了一聲:「別動!」
他無奈地看著我,說:「我們要……另找個地方。」
明白他是擔心有霜宮的人來找,我磨磨牙,站起身來背對著他蹲下,沒好氣地說:「上來。」
半晌沒反應,我回過頭,見宿玥散人正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怎麼了?上來啊!你的傷口太大,不能走路。」我白了他一眼。
他依舊不動,只是定定地凝視著我,看得我臉上有些發熱。
我有些不自在地撇撇唇,說:「你不上來我就扒光你!」
威脅無用。
「你不上來,我就把你扔河裡餵魚!」
威脅再次無用。
「你不上來,我就……我就哭!」
「……」
我磨磨牙,靈光一閃,忽然臉色一變,將手指向一處,低呼到:「哎呀!有人!」
宿玥散人目光一凝,順著我的手指看去——
「啪啪!」
我呼口氣,學了點點穴的功夫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此時的宿玥散人,已經被我點了睡穴(小福:怎麼你只會點睡穴啊?某花:……)。
我掃視了周圍一遍,看見了潭邊石頭上的血跡,皺了皺眉,將有血的石子捧起來扔到了潭裡,又搬了幾塊石頭擋住被動過處地痕跡,見一切像是沒人來過的樣子之後,才放下心來。
我避開他的傷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弄在我的背上趴著,使出吃奶的勁兒站起身子,踉蹌了兩步,終於站定身子,艱難地向樹林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