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者的聲音,又涼又雅,像是一片雪花落在白瓷盤上,美麗得動人心扉。
這個聲音,隱隱的有些熟悉。
我正欲拉下喜帕,不料手卻被抓住,頭頂上,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些許憐憫的意味,「別動。」
「我來……」他俯在我耳旁,聲音是說不出的魅惑。
似受了蠱惑般的,我乖乖地放下手,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裡有些緊張,還有些……期待。
畢竟,聽聲音,他應該是個美男哇!
紅色的喜帕被緩緩的撩起,我的眼前漸漸光明,緩緩抬起頭,緩緩地抬起眼皮,緩緩地……撞進一雙淡淡的,有著淺笑的眸子裡。
清明如雪的臉,漂亮的膚色,淡淡地眼神,唇邊彎著的一抹淺淺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冷非冷,很是高深莫測的表情,還有他一身勝雪的白衣……
竟然是他!我立時呆住——竟然是那個只有一次出現在夢裡的如雪的男子!
他眼中有驚艷滑過,卻只是一瞬間罷了。繼而,他抬起修長而白淨的手,緩緩地撫上我的面頰,輕輕地摩挲著,說:「在水果然是很漂亮呢,也很大膽啊……」
我心一動,嘴唇微顫:「你……是誰?」
他眼皮略略一抬,「怎麼,剛嫁了人就不記得我了麼?還是說,你以為這樣就能騙了我,我的拈花仙子?」他清清淺淺的目光一閃,手指停在了我的眉毛上,慢慢地撫摸著,力道輕柔,極為舒適。
拈花仙子?什麼玩意兒?!還是他的?!
該不是這蘇在水的什麼人吧……
見我仍是疑惑地看著他,他美眸一瞇,淡淡勾唇,輕聲說:「看來還真像是把我忘了呢,那麼,我帶你回去想吧,好好想想……」
我正想問回哪去,頭一昏,我便歪著身子倒在了一個清涼的懷抱裡。
隱隱約約,聽到一聲極輕極淺的歎息。
……
再一次入夢,場景竟是有些時日沒夢到過的被血染紅的蘇府,而畫面,正是小小的蘇在水被黑衣人用刀砍的那一幕。
我一驚,難道,今天可以夢到後面的事情麼?謎底,就快揭曉了麼?
小女孩驚恐地瞪大雙眼,瞳孔縮小,身子癱軟著,恁地像是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雖然知道蘇在水是活下來了,我的心還是不由地一緊。
大刀閃著寒光,散發著逼人的氣勢,黑衣人眼睛裡是嗜血的紅光——他已經殺紅了眼!
他眼一瞇,瞬間砍下!
說時遲,那時快,銀光一閃,「叮——」
黑衣人的大刀已經被打飛到一旁,折中彎曲著。我不禁歎道:好生厲害!
小女孩茫然地向一旁望去,黑紅色的夜裡,
只見一個邪裡邪氣的白衣男子,正手持一個紅燈籠,眼裡跳躍著紅色的燈火光芒。
那是個,很妖孽的男子,他有著很妖艷的美,很動人心魄的美,可是,卻是一個男子的美。
他的衣服白的那樣脫俗,那樣乾淨,而他的眼神卻是那般邪惡——連帶著,白衣也變得邪惡了起來。
男子走近小女孩,伸出如女人般的手,輕輕地撫在女孩的秀髮上,唇斜勾起,說:「我救了你,所以,你以後要跟著我。」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很是勾魂,魅惑得彷彿天下眾生聽他這一句都會酥了骨頭。
小女孩的眼中漸漸聚集光華,似是將要哭出來。
男子用手指點在小女孩的粉粉軟軟的唇上,緩緩搖頭。
小女孩便眨眨眼,聽話地強忍住淚水,憋得眼睛鼻子都紅了,可終究沒有哭出來。
……
轉醒後,我緩緩睜開眼。
原來,是那個男子救了「我」,那麼,後來又怎樣了呢?我剛過來,被紅衣鞭打時會是他救了我麼?若是他,為何又不露面?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四周有詭譎的聲音,一會兒悉悉索索,一會兒嗚嗚咽咽,一會兒又變得尖細……
我不禁身子一抖,下意識的抱緊了胳膊。
「你怕黑麼?」宿玥散人問過我的話迴盪在耳邊,而我當時的回答是不怕。現在看來,當時是我高估自己了,因為我此時正心裡發毛,汗毛倒立。
也不知過了多久,約莫是我冷汗都快流乾、肚子都快餓扁了的時候,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盞暖暖的橘色光芒。我心裡開始忐忑,卻又是莫名的有些期待。
這個場景是有些熟悉的——想當初沈毓就是這樣,在黑暗的夜裡,帶著橘色的暖光出現在我的門口,然後,我們有了一次月下談話,那之後的一段時間,他總是會為我點燈,保持著室內的光明……
橘色的光芒更近,持燈人的臉也漸漸清晰,那是……
我立馬警惕起來,全身上下肌肉都繃緊。
來者,竟是我剛穿過來時鞭打我的紅衣美人!
只是,她在笑,笑容竟有些疲憊,卻是看著很真誠的,而原來那張嬌俏的臉上郝然多了幾道猙獰的疤痕。
「你……幹什麼?」我還記得她鞭打我時的狠厲,還有那句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話——「給我打,往死裡打!」。
是她讓我知道了什麼叫做蛇蠍美人。
「右護法,我來看看你。」她開口,聲音竟是無比的粗啞,可語氣卻是暖暖的。
不過,我最關心的不是她為什麼突然變好了——聽她說完,我便怔了一下,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叫我什麼?!」
她彎唇,有幾分溫和的味道:「右護法啊,怎麼,不對麼?」
不對不對不對!我哪是什麼護法啊?我哪裡有能力去護什麼法啊!
「右……右護法?!」我驚訝極了,見她點頭,我吞吞口水問:「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有,右護法到底是什麼人?」
這次換她驚訝極了,但她只是瞪大了眼睛,面色有些奇怪。
「右護法,你……不記得了麼?」她將燈光拿近,像是要仔細看我的臉。
我警惕地退後,對她的危險感還存在著。
見我如此防著她,她面上不禁有些悲涼,不過她還是笑著說:「你是霜宮的右護法啊!」
霜宮霜宮,聽了好多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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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嚇到了——感情著蘇在水以前還是個高手?
好吧好吧,我想現在我有充分的「理由」否認我是蘇在水了。
「好吧,其實,搞了半天,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用十分真誠的眼神看著她,「你是誰?」
她一愣,腳步往後稍退。
她盯著我,眼中有複雜的感情飛快滑過,快得讓我根本來不及抓住些什麼。
「你不記得我了?那……宮主他,你可還記得?」
「宮主?霜宮宮主?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我聳聳肩。
她倒吸口氣,定定地看著我,一時間,兩人均是沉默。
沉默中,心思百轉千回——蘇在水究竟是何人物?根據我穿過來後發生的事情可以判斷出,蘇在水一定跟霜宮有牽連,只是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是那什麼「右護法」,若真是,又為何身中劇毒,並且被鞭打?而眼前這個紅芍,到底又是個什麼角色?聽她說的話,應該級別在護法之下才對,那麼她怎麼可以關押上級?她最開始是想把我往死裡整,現在又假惺惺地來看我,做出副真誠的樣子,又是何居心?她臉上的傷疤又是怎麼回事?還有,也不曉得那個如雪的美男是誰,為何要抓我來這裡,並且聽他口氣,像是跟蘇在水很是親近,也不知道他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良久,紅芍歎口氣,緩緩地轉身走了。
正在這時,突然又有個典型的女人聲音響起。
「哎喲,護法大人可回來了!」
有火把將房間照亮,屋子裡的燭台也被點亮,房間瞬時便光明了起來。
因是長時間處在黑暗裡,房間一亮我倒是不能馬上適應。虛瞇著眼睛,我望向聲源處,見一抹花花綠綠的影子正迤邐地向我走來,步如搖簾。
一見到她,我腦中瞬間便冒出一個不記得是在哪裡聽過的名字——花姬,面貌如花,衣著如花,連手上的帕子都是花的。
來者一見到紅芍,眼裡有藏不住的得意,她先是繞著紅芍走了一圈,然後把目光定格在紅芍的臉上,冷哧一聲,繡帕一甩,嘲諷地說:「哎呦,晚上在燈光下看你,也還是沒那麼醜嘛!不過還是以前的你有看頭啊,以前怎麼著還能跟上我花姬的腳趾頭啊!」
丫滴,她果然叫花姬!自負的花姬!
我對她的印象立馬變為負值,心裡暗暗地鄙視她。動動眼珠子看向紅芍,她卻只是淡淡地一笑,並沒什麼傷心的表情,倒是偷偷瞟了我一眼,看我有何反應。
我其實是驚訝於紅芍的反應的,可我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來。
紅芍有些失望,但還是衝我一笑。
我一愣——她現在的性格和我以前見到的怎麼像是變了個調子?
見紅芍沒傷心也沒難過,花姬有些不甘心,於是又說:「你不知道規矩麼?這暗牢可是只有堂主及以上的人才能來的,而你,兩個多月前就不是西堂主了!」
紅芍臉一白,動動嘴唇,卻還是沒說什麼。
兩個多月前?時間不是和我穿過來差不多麼?
見紅芍終於有反應了,花姬得意一笑,轉過頭便又將矛頭對向了我。
「喲,右護法啊,我都好久沒見你了。怎麼,今天有空回來了?」她眼中幸災樂禍,嘴角也是掩不住的笑。
我撇開臉,有些哀歎地說:「哎呀,花姬啊,你可是認錯人了呢。」
「認錯人?呵呵,護法大人,」她將「護法大人」四個字咬得十分重,怕是在提醒我現在是階下囚的事實吧,「我和你的關係這麼好,怎麼會不認得你呢!你做丫鬟的那段時日裡,雖是帶著人皮面具的,可我還是認出你來了,只不過,我倒是好奇了,你怎麼回去做丫鬟呢?」
她在我面前來回走了兩圈,然後站住腳,似是恍然大悟地說:「哦,對了,瞧我這記性!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背叛宮主了麼!哎呀,我說護法大人啊,這宮主可是最忌恨別人背叛的,你平日裡和宮主來往的最多,怎生地還犯了這些個錯誤呢!」
哼,說的還真是比唱的好聽!
我撇撇唇,雷打不動地說:「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
「你!」她憤憤地咬唇,手一揚便要一個巴掌扇來。
我忙閉上眼,心裡不住地哀歎:打輕點啊打輕點……
誒?沒打?我睜開半隻眼,卻見花姬揚起的手正被紅芍擋著。
花姬此時已是十分生氣,只見她眉一挑說:「怎麼,你竟然敢阻止我!別忘了現在你是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身份!」
紅芍不緊不慢地說:「我知道,可我現在可是在為你著想。即使她曾經做了丫鬟,你也別忘了,宮主從未正式宣佈過撤銷她護法一職,因此現在她還是右護法,你沒權利。」
「可是她現在只是階下囚!」
「是啊,她現在是,可是,說不定明天就不是了。怎麼說她也跟了宮主十幾年,是有感情的,說不準宮主哪天一懷舊就放了她。而你只跟了宮主不過幾年而已,你,說到底還是沒有打她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