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我便「被」穿上大紅的嫁衣。
這是一件十分精緻,十分華麗的嫁衣。鮮紅、明亮的料子,繡滿了大朵大朵富麗的牡丹,花心處竟是珍珠點綴其中,散發著潤澤的光華;金銀線絲交錯著挽著細花邊,從領子處鑲到了束腰處,再繫上幾串剔透的寶石,輕輕地晃著,光影變幻……
這嫁衣太華貴了,外表又如此華貴繁複,定是十分沉重的。
想起了那個夢,那件沉重的嫁衣,我心一悸,幾乎是膽怯著穿上的。
哪知此鑲了這麼多東西的嫁衣卻如平常衣服一般輕重,真真是十分神奇!
我不禁咋舌於人類的智慧和手藝來。
「哇,小姐,好漂亮啊!」小祿驚歎出聲,屋子裡的婆子丫鬟們也都兩眼放光,十分羨慕,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穿好衣服,待頭髮將干,眾人便開始為我梳發。
小祿在一旁端著首飾盒,眼裡閃閃發光,十分興奮,「小姐,好想看你打扮好之後的樣子哦!肯定好美!」
我笑笑,不語。
慈祥的婦人拿起一把精緻的木梳,緩緩梳下,口中念叨著:「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
我不禁鼻子有些酸脹。谷幽珉,這可是你所希望的?
看得出,成親前的梳頭是一件十分莊重的事,幾個婆子按照儀式整整擺弄了兩個個時辰!我坐得腰酸背疼,屁股都麻了。
困意也在不斷升起,我眼皮抬啊抬啊,終究是抬不起來了,正恍恍惚惚地,一股涼意附上面龐,我一驚,立馬轉醒,眼前便是婦人慈祥的笑臉,而她的手上,正拿著根紅色的濕帕。
「夫人,這是累了點,不過還是忍忍吧,這輩子就一次。」
這輩子就一次……是了……就一次……
以前經常幻想自己的婚禮按照古代儀式來辦,現在為何卻提不起興趣了?
再看眼不久前還一臉興奮激動的小祿,她正低著頭,哈喇子都流出來了。我不禁想笑,又想起她白天沒睡覺,心裡有泛起了心疼之意。
倒是愈發佩服起這些個婆子來!
我歎口氣,向銅鏡中瞥去。此時發已梳好,是盤成了個漂亮的髻,上面只插著些小的裝飾,小的頭花,但已是很好看了。
蘇在水,天生麗質,果真是符合了她的名字——「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婆子們開始為我上妝,弄得我臉癢癢的,卻也只得忍住。
令我驚訝的是粉底竟是沒有香氣!思考了一會兒,未果,終是問了那個婦人,「為何這粉底沒有香氣?」
婦人淡笑說:「莊主說了,夫人聞不得花香。」
哎,再一次感歎谷幽珉的細心和深情!
嫁給他後,至少不會被欺負。對,這是個讓自己開心起來的理由,你看,銅鏡中的我不就是在笑麼?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我一直看著蘇在水的一張素顏漸漸變化,直到變成現在這個艷麗模樣。都說女人結婚時是一輩子中最漂亮的時刻,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粉腮紅唇,明眸皓齒,配上鮮亮的大紅喜服,真是嬌艷到了天上去。
只是,總感覺缺少了點什麼。
這時,小祿大概是剛從睡夢醒來,見我幾乎換了個模樣,眼裡開始金光閃閃,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嘟嘴道:「小姐,不,夫人,你怎麼一點神采都沒有啊?」
「嗯?」我一怔,沒有神采麼?再次向銅鏡中看去,銅鏡中的美人臉上雖掛著微笑,可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果真缺少神采。
我揚起嘴角說:「只是有些困了,無礙。」
「夫人,這鳳冠霞披待到要拜堂時再帶,姑娘且等一會兒吧。」
我點點頭。
終是等到天微亮了,婆子們一聽雞叫,馬上為我穿戴上了鳳冠霞披,一方喜帕覆頭。
我只覺得頭上壓了千斤,沉得很,視線全被喜帕覆蓋,一方天地裡儘是紅色。
「金雞叫,新娘笑,可有準備好?」一個尖細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
婦人回了一句「馬上好馬上好」,之後在我耳邊輕說:「喜婆叫親來了。」
喜婆?一聽到這個,我便想起了媒婆,記憶中的這種人都是穿著花衣裳,帶著大紅花,抹著大紅口紅,一手叉腰,一手甩花帕子的。
這時,我才覺得有些想笑。
這個叫親儀式重複了兩次,到第三次時天已大亮,外面的聲音再次響起:「太陽照,新郎到,新媳婦兒可準備好?」
婦人在我耳邊說:「大聲回答『好了』。」
還要我叫?我抖抖眉毛,忸怩了半天。
婦人說:「夫人,錯過了吉時可不好。」我咬咬唇,直到外面的聲音再說了一次,我才大聲回道:「好了!」
外面開始奏樂,很是喜慶,在我聽來卻是有些聒噪。
聽見門被打開,然後,紅色的視覺範圍內,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我面前。
我吸口氣,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走一圈,溜一圈,新郎新娘圓圓滿滿。」
正在愣神,忽然我被打橫抱起,驚了一跳,輕叫了一聲,忙抱住谷幽珉的脖子。
我發誓,這只是條件反射而已……(小福:=-=|||)
輕笑在耳邊響起,谷幽珉特有的好聽聲音裡充滿了幸福:「別怕,有我呢!」
聽了他這句話,我渾身上下彷彿被雷擊中一般,心裡有某個地方突然塌陷——
那日下了斷頭台,他把我護在身後,也是說的這句話:「別怕,有我呢!」
那晚的胡同巷裡,他緊緊地抱住我,聲音顫抖著不住地呢喃:「別怕,有我呢……別怕……別怕……我來了……乖……別怕……」
忽然之間,便是淚如雨下。
%%%%%%%%%%%%%%%%我是好怕怕的分割線%%%%%%%%%%%%%%%%
我慶幸頭上戴著那方喜帕,不然,現在的我,定是成了他們眼中的怪物。
我也不知道被谷幽珉抱著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過了那些地方,我也聽不到他們說著什麼話,我只是躲在那方喜帕下,無聲地流淚。
我的腦中無比清晰地浮現著那張明麗的臉,他的燦如春花般的笑,他的無奈,他的賴皮,他的清清軟軟的聲音,他的溫暖的懷抱,他的帶有薄繭的指節分明的手……
我此時竟是有著無比的慾望想要見到他,就只是見見就好……
這種慾望像螞蟻一般啃噬著我的心,我內心深處開始燃起一把小火,這把小火漸漸變大,讓我的心焦躁不安。
我努力克制著這種焦躁和幾欲噴發的慾望,手緊緊地抓住谷幽珉的喜袍。
我開始想要逃婚——這個念頭一起,便瘋狂地蔓延開去,蜿蜒著逼上了我的大腦神經。
我覺得我快要爆發了,我的心在澎湃,我的理智幾乎被燒盡,我的手開始顫抖!
然而,谷幽珉的一句話,將我的這些瘋狂一下子冰凍住,凍得得我如置冰窟!
他說:「在水,我愛你……」
哈哈哈,他說「我愛你」啊!
對啊,我現在在和他成親,心裡卻想著另一個人,我對他公平嗎?!我真是個自私的人……
輕笑兩聲,我回道:「知道了。」
原來這是一個儀式,叫做「遛房」,新郎抱新娘繞家裡走一圈以示對新娘的尊重。
我抖抖眉毛——這個谷家莊這麼大,要繞到何時才結束?
一路上,我們走過的地方都有丫鬟和僕人賀喜,吉祥話一堆一堆的說,說完後,谷幽珉便笑著說:「賞!」
於是一群人又開始千恩萬謝。
「走了這麼久,你累不累?」我有些於心不忍地問。
「放心,我怎麼說也是練過武功的,怎麼,你不相信我?」他的聲音裡儘是歡愉。
「我只是怕你吃不消。」
「哦?那多謝夫人了,呵呵……」他輕笑,春風得意的樣子。
我白了他兩眼,心想著:我是怕你抱不穩了我自己摔下去!
約摸走了半個時辰,這個儀式終於結束,我也鬆了口氣。
谷幽珉將我放下時,我腰都疼了。我扭扭腰,扭扭脖子,動動被壓扁的腦袋,心裡不禁感歎到:這古代結這勞什子婚真累!
正無聲抱怨著,一股柔和的力道落在了我肩上,竟是谷幽珉在為我揉肩。
我有些愧疚——人家抱了我一小時都沒說啥呢,估計他的手臂很痛吧……
這傻子……我歎口氣,抬起手為他拿捏肩膀。
感到他身子一震,我頭上雖蒙著喜帕看不見他,卻也能想像到他此刻臉上震驚而幸福的表情。
「『遛房』禮成!」喜婆提高了嗓子叫道,周圍傳來一陣歡呼。
然後我們又行了些跨火盆、打綵頭之類的儀式,一上午就算是過去了。此時的谷府已是人聲鼎沸,聽小祿說來了好多客人。
我就驚訝了,這幾天沒怎麼見有客來呀!問了小祿才知道,谷幽珉在山下本來有座別莊,客人們都住在了那裡,理由還是只有一個,便是我身體方好需要靜養。客人們聽了此話,都紛紛讚美谷幽珉是個好丈夫,倒是搏了個好名聲。
雖然沒飯吃這點讓我頗為不爽,不過聽到下午可以休息之後,心裡稍稍平衡了些。
拜堂儀式是在晚上舉行,正是燈火通明,一片暖紅的時候。
我與谷幽珉之間被一根結成花的紅綢牽著,他走前面,我在小祿的攙扶下走後面。因著喜帕的原因,我只能看見前面的一雙腳,穿著黑金靴,每一步都是那麼輕快卻又踏實地走著。
不知怎麼的就又走神了,待到我鼻子撞上谷幽珉結實的背上時才回過神來。
「想什麼呢?」谷幽珉壓低了聲音好笑地問。
我臉一紅,忙說:「沒事,就是有些激動。」
谷幽珉便輕笑了開去。
拜堂程序開始了,司儀大聲地念到:「一拜天地,長長久久。」
很熟悉的台詞呢,呵呵。突然,腦中冒出一個念頭,會不會有人突然闖出來說:「慢著!」?
無論是男的還是女的……我有些鄙視自己——喂喂,你心中那小小的期待是個什麼道理?
那都是電視劇、小說中的俗套情節罷了。
「二拜高堂,上下安康。」
高堂?蘇在水和谷幽珉的父母皆雙亡,上面坐著的又是哪個?
「夫妻對拜,福運開泰——」
夫妻麼?我暗歎口氣。
「禮成——」
果然啊,穿越不是電視劇,沒有哪個俊男的或者美女來阻止這場婚禮。
我心裡有些失落——也許,還是期待某個人突然出現的吧,雖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否喜歡我……
大堂裡倒是歡呼一陣高過一陣,喇叭嗦喇適時響起,氣氛熱成了一團。
谷幽珉又是將我一個橫抱,然後司儀說:「送入洞房。」
我想我該是十分羞澀,該是面紅欲滴的,可是,我卻覺得心裡一下子空落了,像是被誰挖走了一般。
大伙鬧鬧哄哄地簇擁著谷幽珉走回新房,谷幽珉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後伏在我耳邊輕喃:「你終於嫁給我了……」
我淡淡地點頭——終於嫁了……
「我還要去應付客人,你先等一會兒,餓了就先吃點東西,我盡快回來,乖。」谷幽珉隔著喜帕吻在我的額上,然後便趕出看熱鬧的眾人,叮囑了幾個丫鬟好好伺候後便走了。
他一走,我便長長地吁了口氣。
待房間安靜下來,我便要取下頭上的一堆繁重的東西,剛抬起手,小祿便急忙叫道:「小……夫人,不能揭,會不吉利的!」
聽她如此說,我只能作罷。
嫁人了,就嫁人了,嫁人了……我心中不斷地感慨,心沉沉的。
過了不一會兒,忽然,床前傳來有人倒地的聲音,我一驚,壓低了聲音問:「誰?!」
有腳輕輕的步聲傳入我的耳朵,卻是讓我感覺到是不帶一絲刻意放輕步子的意思。
來者說:「呵呵,怎麼,這麼快就忘了我麼?」
我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