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纏 西風自涼 第七章  相殘
    原先出神的女子從惜翎手中接過濕巾,隨意在臉上抹了幾下,「怎麼了?」

    「你,你長的真好看。」眉雅不自然地反應過來,雙目盯在她小臉上。

    女子的輪廓已經顯現出來,眉目清秀,卻分明帶著讓人別不開眼的氣質,汐奚摸下臉頰,眉頭輕蹙起,「我長得那樣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見。」

    平日裡,她們都扎堆在煤炭礦中,整天連個洗臉功夫都沒有,汐奚又是比她們先來到北荒營,這樣的面容,自然也是第一次才清晰看見。

    眉雅同惜翎走到水盆前,掬起水後,輕聲清洗起來,黑色髒污的炭灰層層褪去,漂浮在水面上,心思難測。

    地牢中,黑色的血漬凝固在雜亂的稻草堆中,到了第三日,四周竟是出奇的平靜,也沒有人再敢輕舉妄動。

    「啊——啊——」

    尖利的聲音,陣陣刺入耳膜,倚靠在牆壁上的汐奚猛然驚醒,睡意全無,她揉了下眼睛,就看見惜翎雙手捧著臉,縮在角落一個勁尖叫。

    「惜翎——」

    她激靈起身,大步來到女子跟前,「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的臉,我的臉……」惜翎使勁朝著牆角縮去,雙手掩住面頰後怎麼都不肯鬆開,「汐奚,我怎麼辦,我走不出去了,我要呆在北荒營了,我不要……」

    她用力按捺住她不斷掙扎的雙肩,眉雅也已清醒過來,她雙膝屈起,兩手下意識的貼上自己的臉,在確定了沒有異樣後,這才緩緩松下口氣來。

    汐奚瞳仁微閃,柔荑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後,向兩邊拉開,惜翎披頭散髮,腦袋使勁垂著不肯抬起,原先白淨的面頰,如今已是紅腫滿佈,猙獰的疙瘩順著下巴一直蔓延到前額,根本分不清原先的長相。

    「怎麼會這樣!」汐奚大驚,掌心拖著女子的臉頰後大聲問道。

    惜翎靠著囚柱不斷哭泣,眉雅幾步上前,女子微抬起的雙眼腫成一條縫,直到她湊到跟前,才面色驚訝開口,「眉雅,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你沒事?」

    她摸了摸臉頰,望著汐奚回望的眸子,眉雅亦是面露不解,「你的臉怎麼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惜翎一把將身前女子推開,「我們用了一樣的東西,為什麼你的臉沒事,我變成了這樣,眉雅,你告訴我……」

    汐奚已經聽出個大概,望著周側不斷圍上來湊熱鬧的人群,她憤怒轉身,只見,眉雅面露驚慌,緊接著退了一步。

    「你給她用了什麼?」

    她逼上前一步,眉雅退一步,腳後跟已經碰觸到牆壁,退無可退,「我給她的就是白玉露,你看,我也用了。」話說完,便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遞到汐奚跟前,「這是我買通了獄卒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你該不是懷疑我動了手腳吧?」

    惜翎躲在邊上,兩個手肘蒙著小臉,並不敢見人。

    汐奚將瓷瓶接過手,蓋子旋開之際,有幽香的味道傳遞出來,瓶口處,殘留著白淨的凝露,她走到蹲著的女子跟前,「你的那一瓶呢?」

    惜翎將瓶子放到她手中,打開的時候,一樣有芳香的味道,卻在瓶口的地方殘留著暗紅的滴露,同方纔那一瓶大為不同。

    汐奚擰著小臉,鬆開的手掌握緊後,起身,將那一瓶遞還給眉雅,「你的東西,拿好了。」

    她的聲音,已經沒有了親切,女子凝目,瞅著她掌心中的東西半天沒有接手。

    相惜的情誼一下被拉開,正在此時,外頭傳來了鼓聲隆隆,「快點,都出去!」

    獄卒不斷催促,汐奚睬了眉雅一眼,談不上責備,眸光卻是淡如水,外頭的人已經絡繹走出地牢,她回頭拉起惜翎的手,用力將她拽起後,聲音明朗說道,「走!」

    「汐奚——」

    她一手捂著臉,聲音害怕不已,「我是不是只能呆在這了?」

    抓緊的小手緊了緊,汐奚側過頭,嘴角微微展開,「你不要害怕,我說了,不會丟下你一個的。」

    汐奚將另一手中的瓷瓶用力丟出,瓶身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囚柱上,頓時,擊的四分五裂,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粗糙的枯木遺流下來。眉雅原先跟著跨出的步子一頓,杵在原地。

    望著女子決然而去的背影,她避開了滿地碎屑,「汐奚,我真的沒有……」

    她依舊頭也不回,眉雅面露慍色,追上前去,「是,我是自私,我將那藥給了惜翎,卻沒有想過害她,你為何不想想,誰不是自私的?難道她不是嗎,汐奚,那藥只有兩瓶,她用了,她想要丟下的,也是你——」

    腳步,在最後邁起的一個用力間,頓住。

    惜翎跟著停下來,她驚慌失措地搖了搖頭,雙手用力握著女子的柔荑,「汐奚,對不起,我只想用了好看些,沒有想那麼多,我沒有想過將你丟下……」

    窩在牆角的李阿婆抖了抖身上碎屑,站起身的時候,一雙渾濁的老眼在三人身上巡過,蒙上灰污的瞳仁最後定在了汐奚身上,她蹣跚著朝外走去,在擦身之際,望向女子說道,「能走就走吧,誰不自私?孑然一身出去最好,要不然,這自相殘殺的場面,終有一日會呈現的。」

    汐奚瞅著李阿婆留下的側臉,五指在感覺到身側女子的用力後,回握住,「我們走。」

    惜翎面露欣喜,大步跟在了她的身邊。

    圍場上,聚滿了人,卻是鴉雀無聲,靜謐到一點聲響都沒有。殿澤站在高台上,五月盟的人已經備好一切,似乎隨時準備出發。

    那頂轎子,依舊停在原處,好像都不曾挪動過一樣。

    汐奚仰著小臉,細緻的肌膚上,娥眉螓首,她面容姣好,楚腰蠐領,殿澤環視而過的目光不經意對上,走上前一步後,薄唇也隨之展開,「這個粽子,長的還不賴。」

    她睜大雙目,男子飛揚而起的袍角呈現出一種盛開的養尊處優,就掀在她頭頂,白色的衣衫不染纖塵,隨著風雲湧動,龍涎香的味道也一寸寸散發出來。

    「怎麼,還是三個?」他皺了下眉頭,面色變得極快,純淨的眼眸中已經顯露出不悅。

    惜翎將下巴貼著胸口,自始至終,不敢抬起分毫。

    眉雅面色鎮定,三個人被沈指揮特意安排在前頭,身後,已有女子不斷推搡,想要博取這最後的機會。

    「回少主,三天之中,死了一個。」沈指揮命人將先前的那名女子抬上來,汐奚目不斜視,腰部卻在身後被猛地一擊,差點痛呼出聲。

    她回頭望去,只見緊挨著自己的女子目露凶光,她咬牙瞅向自己,眼眸中已見血紅。

    「怎麼死的這麼慘?」殿澤望著那具血漬斑斑的屍體,「誰做的?」

    沈指揮目光隨即掃過來,一手指著汐奚,「就是她。」

    「哦,」男子輕應一聲,語氣,顯然是不以為然,「夠狠的啊。」

    汐奚一顆心吊了起來,她看見殿澤的眼神黯了下,目光直直落在女屍身上,「她,可還有何親人?」

    「回少主,還有一個妹妹。」

    「在哪?」殿澤抽回視線,雙目再度瞅著汐奚。

    沈指揮來到人群跟前,手中的鞭子一下下擊打在手掌上,停頓之際,指向了汐奚,「就是她!」

    「帶出來。」殿澤向後走了幾步,雙手搭落後,坐了下來。

    汐奚只覺肩頭被一撞,側身望去,竟見原先站在身後的女子已經走出人群,她站在眾人跟前,握緊的雙拳慢慢鬆開後,回過頭來,目光陰鷙地落在汐奚臉上。

    「兩個之中,其中一人,就是她了。」殿澤指了指那名女子,沈指揮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少主,您的意思是……」

    「五月盟,怎能看她孤零零一人留在這,所以,你們三個之中,只能再走出一個。」男子說這句話之時,目光落回汐奚臉上。

    沈指揮神色明瞭,聽完後,忙不迭地哈腰上前,「少主果然是菩薩心腸,佩服至極。」

    眉雅同惜翎同時一怔,面上原先的鎮定已經消散,汐奚望著女子眼中的欣喜,心頭,突地聚上一層滿滿的憤怒,她眼角頓露犀利,邊上的惜翎雙手掩住面頰,突然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吵吵鬧鬧的!」沈指揮聽到聲音,惡言相向地轉過頭來。

    惜翎被一嚇,哭咽的聲音頓時卡在喉嚨口,小臉也不自覺抬了起來。

    殿澤直視而來,目光在瞥見女子的面容後,露出幾許嫌惡,他修長的手指撐起半邊面容,腦袋微側,「你們,誰想出去?」

    汐奚對上他嘴角勾起的淺笑,那一聲輕問,也不過是他隨口興起,嘴巴動一動,生和死,都在他們手上。

    「誰,不想出去?」

    殿澤睇著她面上的恬靜,食指在薄唇上輕輕撫過,「你想?」

    汐奚望了身側的眉雅同惜翎一眼,身後,那是一雙雙渴求的目光,她做不到視而不見,「只要想活下去的人,都想。」

    「呵——」

    男子唇角逸出笑來,高挺的身子突然站起,腳踩燙金靴,一步一步朝著高台下而去。白淨的袍角在搭起的木柵欄上寸寸撫過,惜翎緊張不已,一把用力抓住了汐奚的手腕。她頓覺吃痛,睜眼間,男子已經站到了自己跟前。

    頭頂被遮去半邊陽光,黑色的身影一動,她小巧的下巴卻是被男子整個攫在厚實的手掌中,五指,足以將她整張小臉都包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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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荒營的故事即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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