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狐想要推開夜百靈,怎奈她抱得太緊,又哭得梨花帶雨,終於放棄了推開,任她哭個痛快。
看著相擁的二人,雖然不是你情我願,連翹卻覺得再站在此地觀看待會又會引起夜百靈的不滿憤恨,便和其他邪門弟子一般,識相地瘸著腿溜走了。
「沒想到呀,沒想到……」她邊走邊低著頭喃喃自語,感歎夜百靈單相思的可憐,還是她好,對男女間的感情就像少了根筋,提不起什麼興趣,所以也換得一身輕鬆。
「翹翹,多日不見,可有想我?」不小心撞進一個男人的懷裡,連翹不用抬頭,也知道是嬉皮笑臉的夜吹寒大叔駕到了。
「不想。」連翹沒好氣推了他一把,感覺膝蓋有點疼,便單腳蹦到附近的石桌邊坐下。
「翹翹你好沒良心,自你走了之後,我茶飯不思,得知你和小末跌入山崖生死未卜,急得我好幾天沒吃飯。」
「是嗎?你好幾天沒吃飯呀?我怎麼反倒覺得你胖了不少?」連翹明知他在開玩笑,但一想到他對待任何年輕女子都這般眉開眼笑的可惡模樣,就覺得特別反感。
「呵呵,誰說思念一個人就會瘦的,我偏胖著想人。」
「有首詩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照你這麼說,衣帶寬了是你長肉的緣故?見識見識,佩服佩服呀,夜掌門!」
「誇獎誇獎。」夜吹寒笑瞇了眼,曾幾何時,他就喜歡享受和這個俏皮女子鬥嘴的樂趣了呢?
「百靈五日後出嫁,我知道翹翹急著下山,可否喝完了她的喜酒再走?」夜吹寒終於將話帶入正題。
「可以啊。」連翹看著自己還未痊癒的膝蓋,這個樣子下山也不方便,本就打算養得利索了再下山。
正在這時,兩人突然陷入沉默,將目光共同投向了不遠處,玄狐背著趴在他背上啜泣的夜百靈,正在慢慢踱步,玄狐的目光清冷,夜百靈的情緒卻十分激動。
連翹輕輕咳嗽了幾聲,道:「夜吹寒,我還以為你會是個通情達理的父親呢,現在看來,你不是。」
夜吹寒收回目光,歎了一口氣道:「是啊,小末將來只要肯娶一個女子,我就不會對他橫加干涉,但百靈,我終要勉強了她,愧對於她。」
「為什麼?」連翹不知他為何這麼重女輕男,道,「百靈明顯喜歡大師兄嘛,就算大師兄不喜歡她,你為何不給她一個自己選擇的機會?莫非……莫非你欠百靈要嫁的人家很多錢?」
聞言,夜吹寒苦笑道:「對方的確有錢,但我倒沒欠他錢,而是十六年前,讓百靈和他尚未出生的兒子指腹為婚,若百靈不是女子也就罷了,可她生下來偏偏是個女孩,作為承諾之人,我必當講求信義。」
「這哪是什麼信義?是迂腐!你就不能和對方商量商量?或許對方也已經有心上人了呢?」對於古代指腹為婚的習俗,連翹早有耳聞,知道那就像是最平常的禮義廉恥般,深入人心,若要更改,很難,但在她看來,夜吹寒深居聚寶山,和別人幾乎不往來,何須遵守那奪人終身幸福的指腹婚姻?
「翹翹,凡事沒有你所想的那麼簡單,這事不會再改變,是我對不住百靈。」為了保住邪門弟子的性命,以及維護聚寶山的安寧,明知百靈是棋子,他都要將她奉上。
夜吹寒臉上的笑意早就蕩然無存,連翹亦看得出來,他愛夜百靈這個女兒,可是卻顯得很是無奈,好像事實並非他所講的為了遵守信義?夜吹寒踱著沉重的步子離開,連翹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她只是個外人。
受到夜吹寒的影響,連翹怏怏地趴在石桌上,凝眉沉思,雖然夜百靈一直與她不和,但她卻不會因為她要嫁給一個她不想嫁的人而幸災樂禍,在她心裡,夜百靈應該嫁一個愛他的好男人。
「在想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夜末好聽的嗓音突然響起,沉思的連翹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著夜末,發現他此刻穿著一條乾淨整潔的青衣,丰神俊朗,她不禁噗嗤一笑。
「笑什麼?」夜末挑了挑眉,臉上雖無笑容,連翹卻能感覺到他骨子裡的輕鬆與隨意,畢竟要改變一個人的面容及表情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呵呵,你還是穿著那條破白衣比較有趣。」
「既然你那麼喜歡,我去拿來送給你好了。」
「誰說我喜歡?」
「當定情信物怎樣?」
「什麼嘛?」連翹白了夜末一眼,來不及多想,便看到玄狐背著夜百靈又從另一條小路走了過來。
夜末循著連翹的眼光望去,道:「嫉妒了?」聚寶山之行,夜末已經看出,玄狐是喜歡上連翹了,只是連翹是否也喜歡上了幾無挑剔之處的玄狐?這句話他問得坦蕩,卻隱隱期待另一種答案。
「我嫉妒什麼呀?百靈是你的親妹妹,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可憐?我不覺得。」
「哼,你比夜吹寒還要冷血。」
夜末靜靜地看著玄狐背著夜百靈的身影,道:「難道你以為百靈不嫁給其他人,便能嫁給大師兄嗎?」
連翹知道他說的沒錯,玄狐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扎根很深的心上人,即使真正的連翹永不回來,他也寧可孤獨終老,也不會娶其他女子。
「能在出嫁之前讓心愛的男人背上這麼一程,或許她能寬心不少,只是卻苦了另一個人。」夜末眼神銳利,早就看見了藏在樹後的另一個紅褐色的身影。
「誰?」
「最愛百靈的男人。」
連翹好奇極了,還想繼續追問,卻猛地被夜末打橫抱了起來,嚇得她尖叫道:「放我下來,你要幹什麼?」
「你的膝蓋是為我而傷,我有責任送你回房。」夜末面不改色地看了懷中掙扎的小女人一眼,道,「再動我學大師兄,抱著你繞山莊十圈,你信不信?」
連翹紅著一張臉,忿忿地瞪著夜末,她發現,即使他變得不再那麼冷漠傲然,但那霸道的性子還是一分都沒改變。
夜末抱著連翹,與背著夜百靈的玄狐在路上相遇、相視,兩個男人皆面無表情,只是互相看了一會兒,然後各自錯開。
很多新生的東西在兩個男人心中發芽、滋長,只是連翹卻完全意識不到。
五日後,連翹的腿已經可以正常走動,膝蓋上只留下疤痕,這一日,也正是百靈出嫁的日子。
夜百靈要嫁的人家並沒有派人前來聚寶山,邪門弟子在午時大吃了一頓之後,夜吹寒便派了幾個弟子抬出來一個考究的喜轎,夜百靈披著紅蓋頭上轎後,便送她下山。
夜吹寒的兩個女弟子充當夜百靈的伴娘一路跟隨,連翹因為新奇古代的婚禮與花轎,一直跟著花轎走到山莊門口,幾乎所有邪門弟子都送到了門口,唯獨夜吹寒仍默默地坐在房間裡。
正當連翹回頭望不見夜吹寒的身影時,前方熱鬧的聲音突然消失,等連翹回過頭,發現轎子已經被迫停下,轎前站著一個玉樹臨風的紅衣男子,雖然滿身喜氣,臉上卻陰雲密佈,帶著強烈的怒火與痛苦。
「是血竭。」連翹唏噓不已,看了一旁的夜末一眼,敢情夜末說的那個最愛百靈的男子就是血竭?怎麼可能?血竭不是最喜歡拿百靈開玩笑,還欺負她的嗎?
夜末還沒有開口,連翹便見轎簾被血竭一把撕下,凝視著轎子裡的新娘片刻,一把將夜百靈拉出來摟在懷中,一個飛身便不見了蹤影。
夜百靈頭上的紅蓋頭飄散在風中,然後徐徐落地。
在場的邪門弟子明明可以上前阻止,但卻好像都被嚇傻了似的,沒有一個人敢吭聲,更別提攔路的了,一陣極大的抽氣身過後,終於有一個弟子跳起來道:「不好啦,四師姐被三師兄搶走了,快去稟告師父呀。」這聲音,要有多假就有多假。
「是啊是啊。」另外幾個弟子隨聲附和,急急忙忙地一起往山莊內跑去,連翹狐疑地瞪大了眼睛,他們這哪裡是在跑?哪裡有擔憂害怕的神色?分明在交頭接耳互相竊笑嘛!
夜吹寒那麼聰明,那麼有威信的一個掌門,難道沒料到百靈會被他的得意弟子搶婚嗎?
「你們——」連翹突地瞥到玄狐與夜末隱忍的笑意,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是該替夜吹寒擔心,還是該替他的徒弟們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