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竅流血的小藍似感受不到她的鮮血正在汩汩流出,一雙滲血美眸像是著了魔似的定定看向夜末,期盼的笑容深情綻放,混著鮮麗的血紅,面容詭異至極。
三天前她便感覺到身體的異樣,卻並未在意,以為只是不適應聚寶山的水土之故,但此刻不光她的七竅不受她的控制,就連練過武的身體亦軟趴趴地將要倒下,若不是小紫在一旁撐著,恐怕她現在已經癱倒在地。
即便如此,她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身體,相信自己只是暫時不舒服罷了,不會有什麼大礙,她反而笑了,笑得期許、開心,因為正是她突然出了狀況,所以末哥哥才會在最前方轉過頭來看她,並且大步向她走來,緊緊地看著她,一眼不眨,末哥哥因為她而慘白的臉,是不是說明他很在意她、關心她,甚至喜歡她?
她或許是生病了,卻因此換來他的回眸、關切、真心,一切也便值得!
夜末的薄唇首先顫抖起來,想要喊出「小藍」二字,喉嚨處卻已經一片嘶啞,發不出一絲聲響,他又伸出雙手,想要接住小藍朝他抬起的那一隻無力的手臂,卻在即將觸碰到的剎那,又猛地收了回去,不受控制地顫抖。
「末哥哥……」小藍的手臂抬起一次,又無力地垂下一次,她的眼眸顫了顫,用盡所有的力氣再次抬起她的手臂,期待末哥哥能在這個時候緊緊握住她的手,然後將她抱進懷中……
夜末想要轉身,離開這個足以讓他撕心裂肺的場地,或許只要逃開不見,方纔所見便只是他經常會做的一個噩夢罷了,但冷靜的他此刻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清醒,他的腳像是釘在地上般,沉重得動彈不得,抑鬱了六年的恐慌之氣在他胸腔內躥動燎原,突地喉頭一熱,一口鮮血從他口裡噴薄而出。
「哥——」夜百靈想要撲到夜末跟前安慰他,但自己的身體早因驚恐而嚇得渾身無力,若不是被血竭使勁摟著,她也要像小藍一樣往地上癱下去。
「小藍……小藍……」夜百靈絕望地看著小藍,淚水止不住落下,她清楚,她明白,小藍要死了,像當年的蘭兒姐姐與雪兒姐姐一樣。
這是她第二次見哥哥口吐鮮血,第一次是雪兒姐姐死了之後,年僅十二歲的夜末擦去雪兒姐姐臉上的血跡,卻在站起的剎那,吐出了一口大大的鮮血,嚇得夜吹寒還以為哥哥得了什麼疾病……
「小藍,你怎麼了?」不明所以的巫岱逸焦急地看著小藍,突而轉對連翹道,「連翹姑娘,請你幫她看看。」
出於震驚呆滯中的連翹被巫岱逸的這句話叫醒,連忙上前蹲在小藍面前,這個時候解釋她不是神醫或許太過殘忍,她緊緊地握住小藍的手腕,亦被她的這副淒慘的面容刺激得眼冒水光,她怔了怔,對巫岱逸道:「許是中了毒,解藥還有嗎?快給她服下。」
巫岱逸一聽,連忙掏出瓷瓶,將僅剩下一顆的解藥給小藍服下,夜末與夜百靈呆呆地看著小紫硬將藥丸塞進小藍不斷吐血的口中,明知無濟於事,卻仍抱著一絲僥倖的希望。
小紫試了多次終於成功將藥丸塞進小藍的口中,正期待藥效發揮作用時,小藍突然全身痙攣,繼而狂咳一聲,一大口血隨著藥丸全部噴到了面前,然後,她像是燃盡的蠟燭一般,整個人蔫了下去。
她的雙眸緊緊合上,七竅亦不再往外流血,再無反應的身體昭示著她已經香消玉殞。
「對不起……」連翹含著淚,不知該對已經氣絕的小藍說,還是該對巫岱逸說,不論她是醫術不精,還是純粹是一個庸醫,她都沒有像面對當初的蘇合與鐵無雙那般,好運救成小藍。
「不是你的錯。」巫岱逸並不想將罪責攬到連翹身上,畢竟很多傳言並不一定屬實,就算她確是一個妙手回春的小神醫,也有難以應對的時候。
待小紫擦去小藍臉上的血跡,巫岱逸抬頭對眾人道:「我帶小藍回彩家村,諸位後會有期。」即使是一個丫鬟,多年來也有了難捨的感情,巫岱逸的沉痛自然不言而喻。
不等眾人回應,巫岱逸便將小藍抱了起來,和小紫一道往山下的路疾步走去,來的時候他們有三雙腳踩在地上,而現在卻只剩下兩雙腳能踩到地上。
夜百靈從血竭懷中站直了身體,向夜末走去,抓住他的手臂道:「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夜末呆了片刻,突然重重推開毫無防備的夜百靈,大吼道:「別碰我!」他也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一直與小藍保持距離,不給她任何觸碰的機會,為什麼——
驀地,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悲紅的眼睛凌厲地投向正在輕輕啜泣的連翹道:「告訴我,這幾日一早,為何我一醒來,便會躺在地上?」
連翹不知他為何會這麼問,未作多慮便如實回答道:「晚上小藍在野果上下了催你安睡的藥粉,等你睡著後,她便枕著你的肩膀睡,一早又離開。」
「有幾日了?」夜末的目光咄咄逼人,唇畔還帶著一縷血絲,連翹躲到玄狐身後,嘟囔道:「你吃過她幾個野果,就有幾日。」
「你——」夜末恍然大悟,表情痛苦、懊惱萬分,指著連翹道,「那藥粉是你給她的?」
連翹忙搖頭道:「不是我給的,是她自己的,不信你去問巫岱逸好了。」
「妖女,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夜末悲慟地大吼一聲,欲從玄狐身後將連翹拽出來好好質問一番,假如她將此事早點告訴他,或許小藍就不會死。
「二師弟,冷靜一點,這不關連姑娘的事。」玄狐將連翹護在身後,阻止夜末意氣用事。
「對,對,是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是我,是我害了小藍,是我,是我……」夜末突然坐在地上喃喃自責,雙手抱頭,痛苦地捶打,夜百靈想要上去阻止他傷害自己,卻被血竭死死拉住。
連翹剛剛還在為夜末仇視她的眼神生氣,此刻看著夜末生不如死的模樣,突地動了惻隱之心,雖然不知何故,卻覺得他很可憐,很可憐。
她想不明白,夜末為什麼要怪她不告訴他?他是在怪她不告訴他小藍在果子上下藥呢,還是怪她讓小藍有機會枕著他的肩膀睡?她和他早已不和,幾乎不說話,她又有什麼義務要告訴他?
況且,吃了藥粉的人是他而不是小藍,若是那藥粉有什麼問題,出事的人也該是夜末,而不是小藍啊?
原來的行程因為夜末的痛楚而耽擱,夜百靈在一旁不停哭著,雖然她未說出任何有關小藍之死的隻言片語,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兄妹倆人,一定與小藍的死有關,或者說,他們知曉小藍的死因?
夜末不斷用拳頭捶打自己的頭,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卻像是失了魂魄般,雙眸黯淡無光,無任何焦點,身軀寂寥、無精打采,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三師弟,你陪著二師弟、四師妹下山吧。」玄狐看著形神渙散的夜末,以及哭腫了眼的夜百靈,決定讓血竭陪著他們先行回莊。
血竭正欲答應,一直坐著發呆的夜末突然站了起來,隻身往峰頂的山道上走去,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卻以行動表示他不想回莊,玄狐想著只剩下最後一件藥引,也便打消了讓他們先行回莊的決定。
「別哭了,再哭我可不背你了。」血竭背著淚眼婆娑的夜百靈,不知怎麼安慰,只好以背著她的方式心疼她,夜百靈在他背上哭累了睡上一覺後,也漸漸恢復精神,不再哭泣。
之前到達第八峰峰頂時,玄狐就交代過,因為黃姑小蛇特別靈敏,所以切不可大聲叫喊,以免引得它們集體傾巢出動。
第三峰的峰頂沒有讓人失望,玄狐讓大家站在一處別動,亦不要出聲,在找到幾株金芝仙草後,便拔劍將它們連根挑起,然後交給連蓮,整個過程沒有驚動到任何一條黃姑小蛇。
大功告成後,大家轉身便開始下山,走了一段路,連翹偶爾回頭,發現一直走在最後的夜末不見了,正要開口詢問,只聽峰頂傳來一聲充滿痛楚的咆哮。
「是夜末。」儘管咆哮的聲音已經近乎嘶啞,連翹還是聽出那聲音出自夜末,她的心砰砰亂跳,不僅是她,在場的其他人皆清楚地感覺到,夜末的那一聲咆哮,似乎充滿了絕望的求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