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去看嵐西,但話卻仍舊是對一一說的:「一一,如果你犯了錯,你娘是怎麼罰你的?」
一一眨了眨小細眼兒,不知想到了什麼,雙手的手指緊緊地糾在了一起。好一會兒,他才嘟著嘴,兩眼水光光,無限委屈地說道:「娘不給一一吃好吃的,娘還讓一一寫好多好多,…好多遍自己的名字(特別注意:『一,的繁體是『壹,)。」一一一邊說,一邊放開了糾纏在一起的兩隻小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圈。
一一的話、一一的手勢彷彿一桶冷水一般一下子澆熄了嵐西眼裡的火焰,也讓她的心情複雜到不知該用何種的眼光去看待面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真的是太可惡又太精明了一點!三言兩語就用一一給她設了套以報剛才的一摔之仇。最可悲的是,為了以身作則,她明知他在調戲於她,卻沒有還手之力。
她的無奈似乎是讓他心情分外的愉快,黑眸之中星光點點。他一直看著她,好看的嘴唇彎起迷人的弧度,道:「一一,你娘杞了錯,罰她中千不許吃飯怎麼樣?」
大概是只有一一才不覺得明明在跟他說話的人卻沒有看著他是一件很哥怪的事。他那顆執拗的小腦袋裡此刻已經執拗到只有耳朵和腦筋還在作用。他的頭頭微微的低垂,糾結地想著是不是應該好好懲罰一下杞了錯的母親,直覺告訴他應該回答好,但是同時心裡又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些什麼……,他用力地想,用力地想」好一會兒後,終於抬起了頭,皺著眉頭,小臉醜醜地擠在了一起,彷彿做了一個有史以來最艱難的決定,平常呆板的聲音中難得透出小孩子特有的嬌嫩,道:「不讓娘吃飯,娘會餓的。」
第一次看到一一這個樣子,嵐西不由地一愣,低頭看著這個此刻一點也不好看的孩子,眼睛不由地眨了眨。
鳳翎追著嵐西的目光也把視線定在了一一的臉上,眸光一閃,又道:」那罰你娘也寫好多好多」」「好多遍自己的名字,好不好?」他故意跟一一說了同樣遍數的好多。
普通人大概不會留意到這一點,但是一根筋的一一卻是留意到了,他腦子裡不由地浮現出那一張又一張的紙,上面寫了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最後匯成好多好多「……好多個「壹」字,寫的他的手好酸好酸。他下意識地用左手去摸了摸自已可憐的右胳膊,再用右手去摸了摸同樣可憐的左胳膊……記得那時候右手累了換左手,左手累了換右手,真是寫的他好累哦。
他想著,原本就縮在一起的五官一下子縮得更厲害,彷彿在痛苦地掙扎些什麼。好一會兒後,終於毅然地嘟了嘟嘴,道:「娘的手會很酸很酸的。
這句話像一道暖流一般滑進了嵐西的心中,讓她的眼睛一熱,一下子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這個沒心沒肺的一一居然也懂得心疼她了!她眨了眨眼,眼裡的霧氣更濃了,彷彿蒙上了一層半透明的輕紗一般。她隔著輕紗看去,醜醜的一一顯得從來沒有這麼可愛過。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不由地心底歎道:這個鳳翎啊,無論他是有意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她不得不承認,這一次他讓她栽得心甘情願。
她想著,轉頭去看他,卻見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黑瞳中流光溢彩,平日顯得清冷的五官此刻悉數柔化,顯得溫和而優雅,看得她不由一呆,心中警鈴大起。
「喵。」這時,突然傳來貓叫的聲音。
嵐西低頭一看,只見他們從漓城帶出來的那只狸花貓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鑽進了屋,此時正被一一抱在懷裡。
她上一刻還在欣慰一一懂事好多,不但懂得心疼她了,還記得她之前的教導,好好地抱著貓兒,下一刻卻見一一居然兩手分別揪著貓兒的左右耳,惹得那貓兒四肢亂舞,呲牙梨嘴地瘋狂叫喚。
嵐西原本還有的感動一下子如同那浮雲一般散了,生氣地叫出聲:「一一一」,
一一被她一嚇,手一鬆,貓兒便從他手中解脫,安然落地,飛快地竄到了房間的另一個角落。
嵐西深吸一口氣,勉強地壓抑自己的怒火:「一一,為什麼要揪小貓的耳朵?」
一一的臉此刻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狀態,呆呆地看著嵐西,理所當然地說:「一一喜歡它豎起來的樣子。」
嵐西無語地瞪著他,想到之前好幾次這死孩子總是屢教不聽,最終心一狠,上前一手揪住他一邊的耳朵,使勁地向上拉,板著臉道:「娘喜歡一一的耳朵像兔子一樣,以後娘每天幫一一往上拉拉好不好?」
「娘,好疼啊,娘……一一疼得用雙手去捂耳朵,微啞的聲音帶著哭腔。
鳳翎看著母子倆糾纏在一起,本來不想插手些什麼,但眼看著先是一一的耳朵紅了,隨即嵐西的眼也紅了,不由地歎口氣道:「好了,不過是隻貓而已。」說實話,他是覺得一一是該狠心地教,但為了一隻貓,何必較真?更何況嵐西明明是口硬心軟,……還是給她一個台階下吧。
鳳翎不過是很隨意的一句話,但卻激起了嵐西極大地反映,她的怒意在眨眼被轉移了。她鬆開揪著一一耳朵的手,磚頭直直地望向鳳翎,道:「我知道將來你會教一一很多很多,那些我不會干涉也無力干涉。但我可否要求你給我一點尊重,在我教育一一的時候,不要干涉我。也許我教他的只是一些很小很小也許你根本就不看在眼裡的東西,但是請你永遠也不要忘記一點」,她頓了頓,毅然道,「他,永遠是我的兒子!「這是嵐西第二次說這句話。
「也是我的。」這也是鳳翎第二次說這句話。
兩人四目相對。上一次,嵐西退了一步,但這一回嵐西不願再退,她牙一咬,便是脫口而出:「可他是我養大的!」話一出口,嵐西便後悔了,狠狠地罵自己,何必逞。舌之快。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一一的存在,甚至不知道到何處去尋找……
鳳翎的瞳孔一縮,眼中閃過無限複雜的光芒,表情一瞬間冷硬起來,冷冷道:「那又如何?只要他身上流著我的血,他的身份就不可改變,他永遠是鳳族的一員。」
嵐西沉默了,她知道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她剛才始終傷害到了鳳翎,更破壞了他們原本就十分薄弱的平衡。
「從今天起,你要讓一一學會叫我爹∼」鳳翎冷靜地又道,。吻與平常吩咐鳳若仲的沒什麼區別,「雲夫人會跟著我們好一段時間,決不能讓她看出破綻。」
他公事公辦的。吻一下子也激怒了嵐西,她十分配合地低頭對一一說:「一一,這位叔叔是爹。」哼,叫就叫唄,反正對一一來說,爹不過是一個稱謂,他根本就不知道爹這個詞有什麼含義。
「爹。」果然,一一很溫順地叫了一聲,聲音還是跟平時一樣,根本就沒有什麼感情。
嵐西得意地一笑,故意對著一一說:「一一,記著以後看到他,就要叫爹。記住了嗎?」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挑釁地看著鳳翎。
鳳翎還是面無表情,就算再聽到一一叫他的時候亦然,彷彿這一切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他冷冷地說道:「我先歇息了。下午還要趕路。「然後便看也不看嵐西,轉身往床的方向走去。
看來像往常一樣,他又要一個人獨佔大床。嵐西狠狠地瞪著他的背,道:「我和一一到隔壁跟葉荷睡。」
走出房門口,嵐西便後悔了,心裡不斷地責罵自己:她到底是在跟他賭什麼氣呢?她五年養成的隱忍上哪去了?想到適才發生的一切,她的頭一下子痛了起來。哎,還沒到鳳族,已經得罪了地頭蛇。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別說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心…
嵐西因為滿腹心事,一個上午都是輾轉反側,連帶葉荷也被她吵醒了好幾次。反例是禍源的中心一一完全不知道嵐西和鳳翎因為他發生了一場戰爭,無知便是無憂,美美地睡了一覺。
一行人一直睡到下午,用了有些遲來的午飯後,繼續出發了。
一路上,嵐西好幾次想找鳳翎談談,但因為他是馬伕,所以一直尋不到機會。等真的停下馬車休息的時候,她又因為他的冷臉而退卻了,就是拉不下這個臉來。
他倆的矛盾,雲夫人自然也看在眼裡,不過她感覺自顧不暇,自然也懶得來管他們的閒事,只當他們是小兩。吵架,總有一天會床尾和的。
一行人中的另外一個人葉荷也沒有遲鈍到毫無所覺。她想問嵐西怎麼回事,卻因為馬車裡面還有一個陌生的雲夫人而不知道如何開口。
於是,時間就在這微妙的氣氛中一點一點地過去了。
馬車也離義縣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