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發怔,一一已經熟門熟路地往右前方走,然後很快又鑽進一叢墨綠之中。
嵐西趕忙跟上。
這一進去,嵐西才發現這叢灌木圍成了一個不太規則的圈,中間有一方小小的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顆已經枯折掉的樹幹,而周圍的灌木正好繞著樹形成一個環形,那佈局乍看過去,彷彿那顆枯掉的樹幹是什麼毒物,讓周圍的灌木不敢接近似的。
此時,樹幹前正坐了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那老婦人看來已近花甲,眼睛渾濁,皮膚暗黃,爬滿了深深的皺紋以及星星點點的褐色斑點。她頭包青灰的頭申,身穿一件同色的布衣,此刻那件衣服已經被鮮血染了半紅,而她枯瘦的左手正壓在右肩下、胸上方的傷口上。雖然她已經按住了傷口,但鮮血還是不斷地透過她的指間溢了出來。她的嘴唇慘白慘白,甚至已經微微泛著青紫,應是失血過多所致。
嵐西吞了一下口水,不知道該不該接近這位老婦人,因為對方那雙警惕得彷彿老虎一般的三角眼正狠狠地落在她的身上。
嵐西緊緊拽住一一的手,怕這孩子不受指揮地一個人跑上前去。對方一直不說話,嵐西想想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擠出一個善意的笑臉,柔聲道婆婆,你沒事吧?說完之後,她便覺得自己很傻,人家明顯是有事,她何必明知故問。亍是她很快又補上,要不要小婦人為婆婆到附近的村子請個大夫過來?
那老婦人還是沒有說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用她渾濁而銳利的眼睛彷彿要把嵐西看透一般土下打量著她。
嵐西尷尬地抿了一下嘴,心想:既然她的善意不為接受,那她還是走吧。看對方的傷勢,以及放在身邊的虎頭枴杖,對方顯然是個江湖人士,而她嵐西不過一介弱女子,可沒能力摻和這些事。她動了動紅潤的嘴唇,正想告退,那老婦人卻突然看著一一慢慢道:」他是你的兒子。」她的聲音雖然還算洪亮,但明顯已經中氣不足,說完之後胸口連接著起伏了好幾下。
嵐西不懂時方為何有些問,但還是點了點頭,把一一又拉過來了一點,道正是犬子。
那老婦人聞言面色稍緩,語氣也柔和了很多,歉然道:這位夫人,請恕老身剛才失禮,只是老身此刻正被仇家追殺,難免有些莘木皆兵。還請夫人莫要見怪,
婆婆客氣了。」嵐西微微欠身,客氣而又疏離,道,「這警惕之心人皆有之,況且婆婆此刻深受重傷,自然是要小心一點。」
多謝夫人休諒。老身與夫人萍水相逢,本不該厚顏向夫人求助,只是老身怕是不行了。夫人一看便是宅心仁厚」,咳」,咳咳,「老婦人說著,便激烈地咳了好幾聲,唇角淌下一道絆紅的血癮。
聽她這麼說,彷彿是要交代遺言似的,嵐西有些怕怕的,趕忙道:婆婆千萬莫要這麼說,待小婦人前去給婆婆找個大夫。相信婆婆一定會沒事的。」其實說這些話,連嵐西自已都有些不信,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地說了。
那老婦人好不容易咳完,用沒捂著傷口的右手無力地擺了擺,眉宇間露出一副看透生死的模樣,太息道老身的身體,老身自己還不知道嗎?老身怕是已經時日無多只希望夫人看在老身命不久矣的份上,肯答應幫老身一個忙。那麼老身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而老身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會銘記夫人的大恩大德。」
對方把姿態搖得很低,讓嵐西越發為難。說實話,她還寧可對方像剛見到時那般高傲點,冷漠點,那她也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少管閒事,而不會有一絲良心的不安。不像現在「嵐西頭痛地抿直了唇線,一想到對方已是人之將死,心中的天使和惡麾便打成了一團,最後天使佔了上風:雖然她不想自找麻煩,但想到倘若自已處於這種狀況,肯定也會希望有人願意出手幫幫自己。只希望這一念之善,最後不至於惹禍上身。哎,她在心裡長歎了。氣,語氣一軟若是小婦人力所能及。婆婆但說無妨。」
老婦人滿意地點了一下頭,勾出一抹勉強的,一眼看去甚至有些可怕的笑意,聲音有些沙啞:老身在此多謝夫人相助。時間緊迫,老身盡量長話短說。她有些後繼無力地頓了頓,歇了一下後,繼續說,「老身想請夫人幫老身送一樣東西到義縣。」
義縣?嵐西眉頭一動,鳳翎跟她說過,他們的下下站好像就是義縣。既然是順路,倒也不算太麻煩。而且不必特意去求鳳翎還多一個人幫忙。她嘴角狡黠地勾了一下,把主意打到了鳳翎身上。六+=月%+中%文首+發
這位夫人,請無論如何一定要幫老身在三天內將此物送到」,這關係到老身親孫女的性命,實在耽擱不得。」老婦人說話的同時捂著傷口的左手指間滲出更多的血液,她的嘴唇愈發白了,看來已經沒有一點血色,連額頭都是一片男氣。就算嵐西不是一個醫者,也知道對方快要不行了。
老婦人肯定是比嵐西還要清楚這一點,右手伸指飛快地在胸前的幾個穴道點了一番,然後閉上雙眼,很快,她看來似乎就精神了一點。
嵐西雖然不懂老婦人做了此什麼,卻也明白對方這個狀態不過是迴光返照,看來她是真的要交代遺言了。
娘。」這時,一一使勁拉了拉嵐西的袖子。
以為他等不及要走,嵐西正想安撫他再等些時候,卻見他捏著鼻子說娘,一一好難受,這裡好「好,他仰頭似乎在想該怎麼形容,最後終於擠出了一個字,『好臭。
有嗎」嵐西狐疑地吸了一口氣。
紅紅的,好臭。」一一很快又說道,小臉皺成一團,連五官都扭曲了
他在說血臭!?嵐西一下子明白過來,看著他快喘不過起來的樣子,趕忙說:「用嘴吸氣。」
一一愣了一下,然後一個。令一個動作地張開了嘴,大力地吸氣。
令郎的鼻子真是靈敏得很。」老婦人這時睜開了眼,和藹地說道,」剛才他就是循著血腥味才找到了老身這裡。」
嵐西看著一一,心裡調侃了一句:這孩子上輩子肯定是隻狗,鼻子靈,又貪吃。
夫人可否上前幾步?老婦人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雪白的玉瓶,這個瓶子看來非常漂亮,做工精緻,晶瑩刷透。老婦人將玉瓶放在右手掌心,將手伸了出去,「這瓶中裝的乃是紫玄果,可以救老身孫女的性命,但是此果再過三天便會失效。還請夫人一定耍在一天內替老身將這個玉瓶送到義縣的逍遙山莊,交到莊主雲鼎天手裡。夫人請切忌千萬不能打開玉瓶,此玉瓶乃是特別制來收藏紫玄果之用,若是方法不當,一旦打開玉瓶,紫玄果便會失了效力。」
嵐西看著她手裡的玉瓶,十分專注,卻是一動也沒有一動。就像那老婦人之前說的,她們不過萍州目逢,因此她也不得不多一分警惕。這個老婦人明顯是個江湖人士,雖然她此刻深受重傷,但是哪怕對方臨死前的搏命一擊也不是她這個普通女子承受得了的。她可以幫她,但就算要幫,也要選擇相對安全的做法,更不能危及自已的利益。
那老婦人見嵐西一動不動,不禁面色一變,語氣微冷:「莫非夫人反悔?」,
嵐西起先沒有說話,只是心想:就算她真的拒絕,也稱不上反悔,畢竟她一開始就說的很明白,不是一定,而是若是力所能及,。但思及這個時候跟人家耍嘴皮子,也太不厚道了,她沒貧嘴什麼,只是習慣地用客氣而疏離的語氣說道還請婆婆把瓶子放在地上便是。」
那老婦人冷哼一聲,眼中閃現一抹厲芒,硬聲道:「你難道還怕老身會害你?這些江湖人能真是太過敏感,一不小心就會傷到他們脆弱的自尊心口嵐西無奈地歎氣,道:「婆婆,並非小婦人疑心婆婆,只是這防人之心不可無,雖說是助人為樂,但也要有這個命才行,您說是也不是?
老婦人面色一凜,嘴角冷冷地一抽,原本的和藹頓時都收了起來。她看著嵐西,有些瘋狂地哈哈大笑,道:「好,很好。只可惜……」她似乎是因為大笑而觸動了傷口,又嘔出一口血,模樣看起來好生猙獰,「你以為老身拿你沒撤。老身不怕告訴你,現在的你沒的選擇,不做也得做。」對方這個樣子,嵐西抿嘴一笑,覺得多說無益。她低頭對一一道:「一一,我們走。」說完,便已經迫不及待地轉身。
站住!」那老婦人在她背後冷冷地叫道,「你若是還想活命,就給我站住。
嵐西懶得理會她地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