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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行烈看著我,眼睛裡竟然全是溫柔:「記得,你要想我。」
然後,風行烈直直的倒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間,本來就守在一群突厥人邊上的藍十三等人,一起動了。有風家的家丁,有東方歸元的護衛,還有一群我不認識的士兵,我不認識的本地百姓!其中還有一個,竟然是周元凱,那個文弱的知州大人!有的去搶風行烈,有的去阻隔突厥士兵,登時又是一場混戰。
但是,這些我都顧不得了。耳朵邊只有一個聲音,那是風行烈的聲音。衝上前去,我抱向了風行烈。
藍十三先我一步抱住了風行烈。看我與護衛衝上前來,當下就將風行烈交給了我,低聲道:「叫護衛,先送一點內力給他!」自己又加入了戰圈。
而幾乎同時,寧芯等人也動了。他們要將受困的突厥重要人物留下。
我握著風行烈的手,只覺得他的脈相異常紊亂。心怦怦亂跳,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心在何方。啞聲問道:「他情況……」
我身邊兩個護衛,一個已經身受重傷,還有一個傷勢不甚厲害的,正給風行烈輸送內力。聽我問話,搖頭不語。
心中再次一疼,像是一根針狠狠的紮在心窩上。
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寧隊長!」我抬頭,卻看見圍攻突厥首腦這邊,寧芯那高大的身軀,正倒了下來,邊上有士兵,一把將他抱住!
如同夢中醒來,我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務,當下站起身來,吩咐道:「一定要將中間那個突厥人生擒!……曹多多,你帶人,從左側支援!楚晨,你帶籐牌隊上,突厥人的馬刀,劈不開籐牌!」就在這一瞬間,各處城門都已經結束戰鬥,各路人馬,都到齊了。
眼睛再度轉到風行烈身上,風行烈……你一定不要死。
戰局很快就塵埃落定。當那個突厥首腦人物想要橫刀自盡的時候,曹多多從後面抱住了他,將他整個都壓到了地上。這個人物,居然被我們生擒。
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交給周元凱主持了。帶著人回到客棧,將風行烈安置好,勉強與秋如意說了幾句話,就一頭栽倒在床上。
躺了五個時辰,卻又從迷夢中掙扎醒來,拉著秋如意的手,疾聲問道:「其他人,怎樣?風行烈,怎樣?」
秋如意呆在我身邊,眼角噙著淚珠,說道:「你放心,大家都很好,就是吳王殿下渾身都被繩子勒得青紫,正在發脾氣……」
我鬆了一口氣,又吩咐道:「我沒事,你去照顧風行烈去,如果有什麼不好,趕緊叫我!」
秋如意道:「你放心,他一定沒事……」還正說著話,門卻被人推開了。
旋風一般衝進來的人,是東方歸元。滿臉都是氣急敗壞的神色,說道:「你醒來了?醒來了就好……將手伸出來,讓我狠狠揍你一頓……」
秋如意連忙攔在我的面前,說道:「吳王殿下,塵的身子,還沒有好……」
東方歸元看著我,臉上的怒色漸漸的淡去,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們這樣做,是為了我安全。但是這樣一場大戰,我就這樣錯過了,我不狠狠揍你們一頓,怎麼甘心?……」說著話,眼淚卻下來了。
那眼淚,滴落在石板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那一聲響,也落在我的心底。一時之間,胸口又被堵住了,似乎有一把很軟很鈍的刀子,正在慢慢的割我的心。是的,或者,我們錯了,我們不該在最危險的時候,將他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
這種保護,也許是一種傷害。
東方歸元……我不懂他。我一直都不懂他。
曾經,我認為他是很淺薄的紈褲。
曾經,我認為他是一個心機很深沉的皇子。
曾經,我認為他與藍十三一樣,是一個熱血豪俠。
可是,這一滴淚,卻將我所有的認知都顛覆……
他不淺薄,但是他的心機,也絕對不深沉。他身上有熱血,但是,他的心靈,有著我預料不到的脆弱。——是因為我們,所以脆弱?
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噙著淚,我仰頭笑道:「你打吧,打手心我可不怕!」
東方歸元抓住了我的手,那溫熱的感覺瞬間又覆蓋了全部的心房。他的右手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
清脆的一聲響。
東方歸元的聲音,再度兇惡起來:「風行烈那小子還躺著,不能打,藍十三那傢伙身上沒有一塊好肉,也不能打,就你身上,只要不動用內力,還可以狠狠打!」
我含淚笑道:「你可以將打風行烈的,將打藍十三的,一塊都打在我身上。」
東方歸元笑了起來。又是兩巴掌,他的一雙手,將我的手圍在掌心裡。手指輕輕撫過我手腕上的一道刀痕,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道:「本來是帶你去看傷的,沒有想到,在這個小城,居然讓你傷上加傷……」
一股內力送了過來,我急忙說道:「我現在好得很。」想起一件事,說道:「那小子招認了沒有,到底誰是內奸,將防務空虛的事情報告給突厥人的?那個突厥首腦是哪位大人物,知道了沒有?」
東方歸元一笑,大咧咧說道:「我是皇子啊,京城出名的紈褲皇子,我怎麼管得了這麼多事情?其餘的不要緊的突厥人,我都吩咐一刀殺了,至於那個叫阿狐納斯的,我就直接吩咐綁送進京了……」
「……全殺了?你居然不問清楚,洩密者是誰?」聽到這樣匪夷所思的處置,我被氣得「騰」坐起來,說道:「說你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紈褲皇子,你還真是!你居然……就這樣,將那些突厥人全都殺了!雖然現在還留著最要緊的一個,但是你知道不知道,留下的突厥人越多,咱們各個擊破知道內奸的可能性也越大!撬開手下的嘴巴,可比撬開首腦嘴巴的要容易得多!」
「我看到大家死的死,傷的傷,沒有幾個好人,當下就氣瘋了……」東方歸元歉意的笑了笑,說道:「當初我吩咐周元凱砍人的時候,周元凱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我沒有聽進去。只要留下一個首腦就行了,其他的,留給父皇頭疼去。」
東方歸元那張俊臉上,又是嬉皮士的招牌笑容!真是可惡,我恨不得一把將那笑容東歐擰下來!冷聲道:「你快點回京去吧,等風行烈醒來,瞧他不活剮了你!那可是他拿性命換下來的一群俘虜!」
東方歸元的手,鬆開了我的手。看著我那橫眉怒目的樣子,肩膀聳了聳,做出害怕的樣子,笑道:「不怕。剛才城中來了大人物了,那大人物說,要將風行烈帶去養半年傷,半年之內,他沒法來追殺我了……」眼睛裡掠過一絲嫉妒的光芒,說道,「風行烈那廝,居然向那個大人物求情說,要將你一塊帶走。那大人物還沒有答應,不過多半會答應的……哼哼,風行烈那廝,艷福不淺。」
聽聞這樣孩子氣的話,我不由一笑,聽聞最後一句,心中卻是隱約升起一股不安!
東方歸元不是斷袖。但是他現在卻是用嫉妒的語氣說出「艷福不淺」這樣的話來……莫非,他知道我是女子?
是的,我才十四歲,我的身子還沒有大規模發育,但是我與他們日常接觸從來不避忌……難道,他看出了什麼?
心中不安,面上卻是一沉,沉聲道:「吳王殿下,您將風行烈也看做與您一樣的紈褲不成?」
東方歸元見我生氣,也是愣了愣,片刻之後才說道:「風行烈自然不是與我一樣的人,你看重他,也是應該的……從今之後,這樣的玩笑,我再也不開了。」最後一句話,竟然隱約含著道歉的意思。
我一怔。他……道歉?昨天在城門口,風行烈呵斥他,說他與我纏雜不清,會毀了我的前程。那時候,東方歸元曾經道歉。今天,第二次道歉。
那眼神,竟然隱約有些決然的悲傷,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東方歸元看著我,說道:「我決定,如果風行烈那廝的師伯答應幫你治傷,我明天就離開這裡,與押解那個阿狐納斯王子的人馬一道……反正,靈州的部隊已經到了,這裡也沒有大事情了……我還是回晉州去,那天香樓的花魁大賽,也不知怎麼樣了。你答應幫我掙到的錢,可一兩都不能少。如果少了,我再來找你算賬!」後面的語氣,卻依然是惡狠狠的。
我咧開嘴笑了一笑,說道:「皇子殿下去坐鎮搞什麼花魁大賽,能不掙錢嗎?您老人家就坐在花魁大賽的會場,然後派一千兵在門口守著,告訴他們:要瞻仰一下吳王殿下嗎?每人五兩銀子!那財源就滾滾而來了。」後世動物園還收門票呢,展覽一下皇子殿下也沒有什麼。
東方歸元哈哈大笑道:「這個主意不錯。如果我實在沒有錢了就玩這個。」絲毫也不覺得這個方案是對他的侮辱,又道,「風行烈那個師伯,現在正在給風行烈治療。等下就來看你了。你可要誠懇一些,……他那個師伯,是很看得起風行烈的,你可不要亂說話。另外,我與周元凱說了,他馬上就要到延州上任去了,叫他順路給你辦好戶籍。」
東方歸元的話很嘮叨,但是語氣裡,卻隱含著關心。心中再次被甜蜜充滿,我笑道:「我們已經脫了妓籍,不找周大人,落戶想來也很容易的。」
東方歸元笑著指了指我的腦袋,「你……真不知你怎麼想!你原來的身份……我是叫周元凱,另外給你一個身份!這個玉同塵的名字,不要也罷!」
我張嘴要說話,東方歸元已經苦笑著攤手,說道:「這次能保住夏州城,你功勞最大。可是你身份擺在這裡,皇家法度上明確寫著:你這樣的人,有功不賞地位,只賞錢帛!錢帛這東西,要來有什麼用,你一個主意,就值得上幾萬兩……所以,我叫周元凱,不要將你的功勞報上去,免得太招人注目,畢竟,一個驚采絕艷的大才子突然消失,那是很詭異的事情!甚至換名字也會被人發覺!你沒有意見罷?主要的功勞,就便宜風行烈那小子了!」
東方歸元絮絮叨叨,卻是將所有方面都想到了。心中震撼,不能言語。東方歸元轉身走人:「跟你說清楚了。你自己小心著過日子罷。如果有可能,就試著考個舉人進士來玩玩吧。至於我,以後再見到你,也是不認識了。」
最後一句話落下,東方歸元人,已經走出了門檻。
胸口一塊巨石錘下……我眼前一陣一陣發黑。我想要昏迷過去,但是,我知道我很清醒。
相見無期。東方歸元已經將意思說明白了,從此之後,相見無期。
是的,我一個驚采絕艷的大才子,與他這樣的紈褲皇子搭在一起,對我的前程,沒有好處。
雖然,我一個妓家子,本身就沒有前程。
所以,他苦心孤詣,給我製造一個新的身份,讓我重新開始。為了讓我有一個新的開始,他決定,與我,完全割裂。
這樣的割裂,這樣生生的割裂,讓我的心滴血,讓我完全失聲。
躺倒在枕頭上,默默的,淚流滿頰。
(呼呼呼,第一部終於寫完了。從下一部開始,咱們要去考狀元玩啦。左邊一個藍十三,右邊一個風行烈,後面還有一個周元凱!至於歸元,就讓他一邊哭去吧,誰叫她開坑不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