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也別著急,走過來,越過這一片日光通道,你們便能看到我了!」那聲音柔和至極,聽不出是男是女,影然不由自主更緊的握住雪鷹的手,雪鷹側頭看了她一眼,也更緊的扣緊她的手指,用口型說了『不要怕』三個字。
影然點了點頭,挺了挺胸,兩人便盲無方向的朝著前面走去,反正這四周裡都是一片白,也看不到所謂的通道,除了半閉著眼睛走之外,也沒有其他選擇。
兩人如同走在雲端上一般,腳下的感覺是鬆軟不著力的,當兩人的面前出現一道無形的阻力時,他們知道,這怕是已經到了這日光通道的盡頭了,果然下一秒,兩人就像被一股什麼巨大的力道拽向前去。
這一次即便有了準備,雪鷹和影然依舊沒能避免狼狽的姿勢跌倒在地,隨著他們摔倒之後,一聲有些好玩的笑聲不小心傾瀉了出來,讓雪鷹和影然都顧不得關心對方,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向出聲處。
敏銳的發現這裡已經不像之前那片白亮般讓人刺目難睜了,這裡雖然依舊是一片白的世界,確是白的很有層次,很飄渺的那種感覺。
而那人就如白色中的一抹亮彩般的站在那裡,輕若雲紗般的黑色絲袍服帖的穿在他身上,黑亮的髮絲柔軟的披垂在胸前,襟口是呈三角形的設計,與當下人類所穿的衣服有著很大的不同,袖口寬廣彷彿可以裝進風與雲,絲袍下擺也拖曳的極長,給人的感覺實在是新奇兼怪異,但是卻又讓他們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還真是不可思議的合適,像是與生俱來就是為他設計的一般。
與他的這身衣衫相比,他的眉目便要平凡和正常的多,清俊中帶著幾分秀雅的風韻,白皙的肌膚,愛笑的嘴角,週身一股溫暖氣息,讓人一看就知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那似曾相識的眉眼讓雪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而已。
「你到底是什麼人,這裡又是什麼鬼地方?」比起雪鷹的暗自思索和回想,影然顯然就沒有這麼客氣了,這個溫柔帶著自卑的小女子,這些日子被這一連串的『奇異遭遇』早就逼得快要承受不住了,好不容易有一點點線索,原本以為有望離開虛無界的時候,竟然又憑空冒出這麼一個地方,這麼一個人,讓她的心情如何好得起來?左右也不過一個死字,她豁出去了!
「影然,我知道你很害怕,這些天也處在擔憂和傷心中,可是從此刻起,你不用擔憂了,你回家了,我是你舅舅!」那人收斂了之前輕鬆的笑意,眼裡滿是認真和溫柔。
呃?影然一時被他的話說的咯登一下,「我舅舅?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沒有聽過聽過娘親說她有弟弟或者哥哥?」
那人苦笑了一下,「影然,你確定你還記得你的娘親長什麼樣嗎?」
「你瞎說什麼,我怎麼可能不認識我的娘親長什麼樣呢?」影然聽聞他這話,覺得她自己彷彿遭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立即氣憤不已的道。
「影然,你別激動,這裡面的事情說來話長,既然來了,說明你的機緣依舊是在這裡的,那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知道這前因後果,不如先跟我回家去,剩下的等我們坐下來再從長計議可好?」那人微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無奈,卻還是溫柔以及的道。
「這是什麼地方,我們為什麼要跟你走?是你在夢居的牆上搞的鬼是不是?你把我們送回!」影然卻固執的不肯往前走一步,一動不動的盯著那人的眼,他跟自己的娘親沒有半分相像之處,他怎麼可能是自己的舅舅?而且他根本不是雪鷹一族的,她雖看不透他的本靈是什麼,但是絕對不是雪鷹,種類都不相同,他怎麼可能是她舅舅?
「影然,那是機緣,那房子已經是幾萬年前布下的結界了,那時,你還遠遠未出生,若說那是為你而設的局,顯然對我是不公平的,你們既然來了,說明你們的機緣還是在這裡的,我如何還能送你們回去?至於這裡,你們以後遲早都要知道的,這裡便是玄極界!」
那人被影然這般懷疑,依舊沒有對她動半分氣,只是那歎息惋然之色更深了幾分,語調卻是一如最初般的溫柔著。
「玄極界?」這回兩人同時驚訝出聲了!
雪鷹從看到這個男人開始,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影然不信這人是與她有血緣上的關係的,但是他信,那太過相似的眉眼,可不就是這些天他日夜以對的影然的眉眼?難怪他覺得熟悉,是一當這人用無奈的口氣說他是影然的舅舅,問影然是否還記得她的母親時,雪鷹便肯定了這人的身份是真的,他早就懷疑雪鷹族裡是不可能有道行超過四千年以上的夫妻的,這人的話,更讓他懷疑起了影然並非她以為的父母所生的事實。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勸說出讓影然留下來先弄清身世的話語,反而又一次被嚇到了,這裡竟然是七大界中的與虛無界並列在方圓之外的玄極界?
所有的仙、妖、神、魔,無不認為玄極界和虛無界是分佈在天地的兩端的,是不互通的兩個空間,卻沒想到,他們非但不是分隔在天地間,中間更有媒介通道互通,那夢居,那日光通道,想來便是如此!更也許,虛無界和玄極界的統治者根本彼此就是互相認識的?
這樣的猜測讓雪鷹暗自驚心不已!
而影然卻遠遠沒有想到這些,對她而言,天地間的傳說,她所知的極少,對於玄極界也好,虛無界也罷,不管別人說這些都是什麼樣的美好之地,她都不稀罕,她現在關心的是,「這裡有通往人界的出口嗎?」
那人搖了搖頭,「玄極界是終極空間,永遠沒有出去的希望,除非玄極界不再存在!」
影然『怦』的一聲往後坐了下來,雪鷹連忙扶抱住她,「影然!」
「雪鷹,你聽到他說什麼了嗎?他說我們出不去了!我要出去,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出去!」影然用力的揪住雪鷹的雙手,激動的情緒難以平復的吼著,淚水隨著吼聲洶湧流下,她不要留在這裡,如果就她一個人,她即便是死在這裡,她也不會有任何的怨言,可是雪鷹不行,她不要他因為她也只能留在這樣無望的空間裡直到不生不死!
「好!好!你別哭!我們一定會出去的,我們不會待在這裡的,我們還要去蛇山呢,我們要去看如墨,我們還要去看青蓮,你別哭,我在這裡,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兩個永遠在一起,我們一定會出去的,相信我好不好?」
雪鷹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卻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崩潰般的嚎啕大哭,她的精神壓力竟然如此之大嗎?他實在是他忽略她了,不由抱著她,又慌又亂的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她不哭。
「永遠?不,我不要永遠,我只要你自由,我要我們一起自由,我不喜歡,不喜歡這裡,我要出去,我想念我爹想念我娘親,我想念寶寶小主,我甚至想念雪嬌,我不要留在這裡!」影然用力的搖頭,一件一件的數落著她的想念,數落著她想要出去這裡,回到正軌的願望,那每說一句都讓雪鷹感覺心酸酸的,也讓那人臉上露出了深深歉意和黯然。
用力敲了一下影然的後頸,讓她的身子軟倒在他懷裡,雪鷹一時也有些迷惘,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先回去吧!然後再想辦法,雖然玄極界這麼多年來,還從未有人出去過的先例,不過既然這空間是後天所造,總該會有疏漏,不可能完美無缺,否則我的姐姐許多年前也就不會到了虛無界了,只是她沒有告訴我那疏漏在什麼地方,不過,你們若實在是要出去,我會為你們想辦法的!」那人遠遠的站著,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只是用關切的眼神看著他懷裡的影然滿是淚痕的臉,有些輕柔黯然的道,以為是機緣讓他等回了親人,卻沒想到竟然是孽緣,是劫!
雪鷹衝著他點了點頭,攔腰抱起影然的身子走向他,「我叫雪鷹,您該怎麼稱呼?」
「我叫尋夢!」那人輕聲的道,半晌又補充了一句,「我的姐姐叫紫夢!我真的是她的舅舅!」
「這我相信,你們的眉眼很像!」雪鷹沉默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出心裡的肯定!
「謝謝你,雪鷹!」尋夢有些感激的道,「姐姐彌留之際,我感應到了她最後的意念和安排,影然之事便是從那些意念裡所知的,這些年,我一直在等,在等那個重啟機緣的封印被解開,而這一次我終於等來了你們,我卻沒想到影然她根本不接受我的身份!」
「你要給她點時間,她叫了幾千年的父母,一夕間突然什麼都不是,還憑空冒出一個舅舅,一個她已經沒有記憶的母親,她如何能接受得了?更何況這些天,我們經歷了許多讓她精神緊張的事情,所以她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影然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雪鷹突然間很能理解影然感覺世界塌陷的恐懼和感受,他已經不知道也沒有印象他自己的父母是誰了,但是影然不同,她的從小記憶裡便是有父母在照顧她的,雖然她長了一身墨羽,別的族人都鄙視和輕視她,可是在她心裡,只要有父母在,她就能堅強的活下去,可以說父母是支持她一路艱辛過來的動力,如今有人告訴她,她的父母不是她真正的父母,這讓影然怎麼可能接受呢?這不等於要她承認他自己是被她的親身父母給拋棄丟下的那一個嗎?
本就自卑感嚴重和缺乏安全感過度的影然,被拋棄在她而言,簡直就是世界末日!
「我知道,是姐姐的任性讓她受苦了!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尋夢輕柔的應了一聲,往前走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下來,轉頭看向雪鷹,「你和影然已經結了夫妻之緣了吧!」
雪鷹臉一紅,似乎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間問這個問題,雖然他和影然彼此是兩情相悅,才在了一起,但是畢竟還未成親,訂下名分,如今被這個影然的舅舅問到,雪鷹還是難免有了幾分侷促,那感覺就如同自己佔了影然的便宜一般,然而男人的擔當,卻依然讓他在第一時間點了下頭。
尋夢更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全是命,影然若不是找到了命定之人,也是啟動不了那房子的封印的,而你若不是真心待她,也是來不了這裡的,只是,一會回到玄極殿後,只有我一人在時,你固然可以不用避諱我,但若有旁人在時,則需注意,萬不可露出你倆有情愛之意來!」
「為什麼?」雪鷹一怔,這是什麼奇怪的規矩?
「因為玄極界是個容不得有男女情愛之地!簡而言之,這裡什麼都可以有,就獨獨不能有感情,所以玄極界,也可以叫無情界,這裡人口極少,即便是夫妻,也是為著生育和繁衍才結成一對,一等孩子生下,便告分開,真情真愛在這裡是受鄙視和禁止的,一旦被人發現,我都保不住你們!當年我姐姐便是受不了這樣的無情,才離開了這裡!所以在我想到辦法送你們走之前,記住,在人前保持一定的距離,才是對你們最安全的做法!」
尋夢說這些話時臉上的嚴肅和慎重,讓雪鷹立即點了點頭,想起夢居裡那許許多多的歡愛雕塑,再對比這裡的無情無理的破規矩,難怪所有的仙妖神魔都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入虛無界過自在的日子,卻沒有聽到哪項傳說,說是想要進玄極界的,如今他算是有所體會了!
「我明白,我會注意的!」只希望尋夢能早點找到讓他們出去的辦法,實在不行,把他們送回虛無界也行,他這些天,也好不容易打探到了一些有關那布帛店老闆的情況,正打算親自去找上門見一面的時候,結果就無意中入到這裡來了,只要把他們送回去,他相信,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找到從虛無界的脫身之法。
「我會把你們安排在我的玄極殿,平日裡也不會有人私進我的地方,所以你們只需稍微注意點就行,也不需太過小心!」尋夢顯然也是看到了雪鷹的不喜歡,又補充道。
「你在這玄極界裡是什麼身份?」雪鷹其實聽他說他住的地方叫玄極殿時,心裡便多少有了些數了,但是嘴上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我沒說過嗎?」尋夢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訝。
「你是沒有說過,你只說你叫尋夢!」雪鷹這回終於有些相信血緣有時真是很奇妙的東西,這人現在的表情倒還真是有幾分像可愛時的影然,讓雪鷹忍不住有想笑的衝動了!
「哦,那是我忽略了,這玄極界現在歸我統治!」尋夢說到這個時,表情竟然有些羞赧,似乎統治這玄極界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一般,讓雪鷹額頭忍不住冒出一道黑線,心裡得出新的結論,果然這裡不止規矩破,連人都是怪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