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修煉的到底是什麼功法？」常龍渾身燃燒著怒氣，冷冷問道。然而回應他的，依舊是張黯然那平淡的笑容。
「我終於明白，為何你能成魔了。」張黯然略微瞇了瞇雙眼，細細體會著心中暢快的力量。一種大勢在握的微笑浮現在他的臉上。識海噴湧著龐大的能量岩漿，摧毀一切，卻又重新鑄造著一切，寒冷石化的六座黑色獸尊在識海之中止不住的顫慄著，它們的力量相互牽制，但卻也是相互輔助，因而關鍵時刻終於摒棄前嫌，六雙巨眼散發出各自的力量交錯成陣，在以黑暗為主導的陰陽魚引導下拼盡力量壓制著下方咆哮的岩漿，同時第一次感覺到了人之潛力的可怕！
「識海發生變化固然是好事，但若超出了你所能控制的範圍，你將化為天地間在普通不過的齏粉，亦喪失你的意識！」張黯然心境的變化所導致的這場滔天巨變自然受六獸尊知曉，但他們同時也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穩定識海乃是他們被幻化於此的最終使命，然而此時的情況已經超出它們的能力，甚至連陰陽魚都產生了一絲黯淡的光彩。黑色饕餮略作思量之後方才傳出音來。此時它的能力已接近透支，竭力傳出這話後它便閉口不語。只是此時乃他與魔心常龍的生死之戰，他又怎麼可能騰出時間壓制識海？更何況此時的他也根本不知如何壓制，因此面對黑色饕餮的建議，他也只得放在心中。
藉著魔心常龍咱時的停戰詢問，張黯然大腦飛速旋轉，思索著自己身體發生變化的根本原因。心中的明悟源自最深層的恐懼。而恐懼，則來自於對自己的否定。
小涼占卜輪迴之時，曾指給我無數條道路，然而現在的我，是否依然處在輪迴？那麼我本身存在的曾經與將來，還會有無數個我嗎？那麼我到底是誰？
嗜血林中的老者若真是我，那麼他話中的意思則再明瞭不過。抑或可說是，我即將也要走上他的道路？然後在無數個結局中走到終點，或者是再如輪迴？
既然已經敢於面對自己的選擇，那麼我就該為此而努力，哪怕前方是空曠無垠的黑暗。
於是，我便是我。
既然非神，何來登神？既然非魔，何來成魔？
所謂本命獸尊抑或黑色獸尊，都是我之神心、我之魔心受召而成，然則神魔本一，那麼又何來神魔之分？陰陽魚順應陰之極與陽之極，那麼終不能陽極無陰，陰極無陽。
我便是我，陰陽平衡，神魔互制，這才是真的我！
意識之中恍惚閃過一絲明悟，陰陽魚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原本幾乎被黑暗囊括完整的它此時自陽眼中爆射出六道金光，剎那間照亮了岩漿的中心，六隻黑色獸尊大吃一驚的同時，竟發現他們的面前，與自己一模一樣但是身披金光的獸尊竟重臨識海，同樣是六雙巨大的眼睛注視著自己命運中的對手，十二尊獸尊竟沒有一尊動手，而是同時散發出恐怖的力量！
外圍黑色六獸尊相互間連成黑色光圈，六個黑點相互連結形成巨大六芒，如滾輪般逆時針疾速旋轉，內部本命六獸尊亦相互連結成金色光圈，六個金色光點相互連結成稍小的六芒，順時針瘋狂旋轉，中心的陰陽魚散發出無數符文，血紅或金黃，都在這一刻進行著神聖儀式般，吸引著下方的熔岩凝成一條暴虐的熔岩龍卷，狂暴的力量瘋狂的轟擊著識海的外圍！
張黯然便這般保持著冷笑，一動不動。只因他識海之中恐怖的變化早已奪取了他所有的意識，處於混沌之中的他，又怎麼可能還與眼前的二階天魔戰鬥呢？若此時魔心常龍想要殺他，那便是最佳時機，只是受到之前張黯然的攻勢影響，此時的他，竟難得的猶豫起來。
一旁的彌牙早已感受到控制自己的力量已完全消失，但此時的他卻看得比常龍更加清楚。張黯然之所以方才控制自己，其本意自然是不欲自己涉險。但那股力量突兀的消失，只能說明張黯然陷入了莫名的險境之中，他與張黯然就像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自己當然不能放下他不管。更何況常龍也不可能將他放了。因此此時見到常龍猶豫的神情，又看看張黯然突然僵化的身體。他咬了咬牙，心中只祈禱張黯然能快些恢復過來，自己也就先拖上一拖了。
天魔界之中以魔氣為力量，然而此時張黯然全身上下並無任何魔氣波動，所以常龍並不能理解張黯然此時的變化。然而天生的敏感令他感覺到對方似乎在一點點的穩定下來，其產生的氣勢雖然微弱，但卻令他感到淡淡的驚詫與恐懼。
恐懼？他暗暗吃了一驚。自己何時已對眼前的少年產生了畏懼？在人間界呼風喚雨的他，心中的自信早已高不可攀。即使是在天魔界，他亦只對殺戮天魔產生過這種敬畏。然而此時在他眼中仍是螞蚱一般存在的東西，怎麼竟令自己產生了如此的心理？
莫非我真的老了？我畏懼的又是什麼？魔心常龍盯著眼前的張黯然，他看到了無限的潛力。那種比之於他更為恐怖的潛力。
天魔界的天魔們算個什麼？不還都是在世間的積累下慢慢變強？然而對他們來說由一階天魔修煉至二階天魔所需的百年時光，他只用了區區數年便輕鬆突破！而在劍術上登峰造極的他，即便是面對三階的天魔，亦有與其打成平手的把握！
不行，這種威脅自己的存在，我不可能也絕不會讓他有成長的機會！之前還對殺戮天魔的告誡仍有畏懼的他，此時終於下定決心要剷除此人。然而在他身形方動的瞬間，眉頭卻不由微微皺了起來，一個銀鈴般的笑聲自不遠處傳來：「常龍？你就是那個剛入天魔界便被殺戮天魔大人打得跪坐血湖的狗東西？哈哈」
魔心常龍初入天魔界之時，以為自己依舊為天下拍得上號的人物，因而對殺戮天魔提拔秦嶺卻對自己熟視無睹而十分不服，提出向殺戮天魔指教，誰曾想卻被天魔一指斷意，將他半截身子砸入血湖之中，承受路人無盡羞辱，事後又調入麾下認個閒職。此乃他在天魔界的最大恥辱，但也是使他性子收斂許多的一個轉機。常龍自知根本無法抗衡，也無法產生叛逆之心，因此只得在天魔麾下辦事，但當年之事，他自我安慰為不受曲折不成上人，雖暫時平復了他受傷的尊嚴，但內心之中仍是耿耿於懷，對敢於以此事羞辱他的妖魔，他絕對會以雷霆之勢反擊之。此時自然也不例外，察覺到對方不過是個九階妖，他內心火氣更甚，不做任何思考，右手一揮，血劍便穿破魔氣直刺彌牙，強烈的殺意凝於劍尖挾著紅黑閃電直欲將其擊穿！
「天魔常龍，不過如此！」彌牙早就料到會有這番進攻，迅速化為一蓬血霧後消散於空中，又於另一處凝成人形道：「在下一個區區九階妖都能讓你心生警惕，如此看重，呵呵，就算是死也值了。但是，我敢肯定，你，必敗。哈哈哈」
「殺你並非看重你。而只是因為我討厭在一旁聒噪的螻蟻。」常龍心中微動，在警惕著張黯然的同時，他對彌牙也生出了些許興趣。他的劍意怎麼可能僅憑化為飄渺便可躲過？彌牙施法瞬間曝露出來的功法運行以及原理要道都引起了他的興趣：以生生不息陰陽調和之道在陰與陽之間互換麼？這功法看起來也不錯呢。氣機緊緊鎖定住彌牙，他淡淡道：「你倒是說說，我為何必敗？」
此時的彌牙臉色蒼白，再也裝不出之前那般風輕雲淡的氣質來，心中叫苦的同時，他那受挫的感覺再次刺痛著自己的神經：當初被秦姜收為家奴的屈辱依舊歷歷在目，此時，難道修煉了上千年的他，依舊要忍受這般屈辱麼？陰陽二氣早在劍意襲來之時早已運於胸中，在他極盡所能的控制之下陰吸陽斥，將劍意引至一旁，卻未想到對方的氣勢如此之盛，拼盡全力的他亦只能使劍鋒稍稍偏離了方向，但仍引得他氣血翻湧，對方隨手的一招，便險些斷送了他的性命！
成功引起常龍的興趣，彌牙自然不會半途而廢，以他特有的聲音朗聲道：「你的事跡我亦有所聞。說你是天縱奇才也不誇張，人間之戰未曾一敗，入天魔界以來除了敗在殺戮天魔大人的手中之外，每每你皆以縱橫捭闔的氣勢擊倒眾魔，越階戰敵亦輕而易舉。修煉上更是以百倍於眾魔的速度登上頂峰。若就這些事跡看來，張黯然區區一介九階妖自然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哼。」彌牙一番話軟中帶硬，在常龍心中卻是比起許多阿諛奉承之人好聽許多，誰都喜歡聽到讚美之詞，常龍自然不例外，因此心中也更是被勾起了興趣，想知道自己這般的實力，彌牙又還有什麼理由判斷自己必敗？
「可惜，你敗就敗在你的心性之上。」彌牙一句話便指出了常龍之弱，其冰冷的語氣激得常龍險些動了火氣，但彌牙依舊不停頓道：「天縱奇才之人難得一敗，因此也自始自終保持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驕傲。若你一世皆勝，那麼產生這種想法自然無可厚非。但你畢竟敗過，你的心中已出現一道裂縫，那便是你的弱點！修神者以扶持天地之道為願力，成魔者以唯強為尊為準則。你無限的追求強大，成就了今天的武癡，只是一旦你心中的道產生了裂縫，你便再也無法貫徹你心中之道。因而可說，你必敗！」
黑色巨劍再無法停留在常龍手中，心中壓抑不住的殺氣早已將他的仇恨填滿。他說的是實話，卻是自己永遠也不會承認的實話！因為心存裂縫，便注定了自己不可能登上殺戮天魔那般的天魔境界！一直以頂尖強者自居的他，又怎麼可能容許自己永遠居於人下？
你自求取死之道，那我便成全你！天空的紅月似被他的怒氣滑成兩半，於虛空中分割成無數碎塊，恢弘的劍氣帶著開天闢地之勢狠狠擊向這嬌柔若女子的男人！
「砰！」一隻不大的手堪堪在它將要劈中彌牙之前抓住了劍身，虎口的鮮血汩汩流出，然而這隻鋼鑄一般的手卻紋絲不動，張黯然的眼睛依舊緊閉著，他的鮮血充滿靈性一般往劍身蔓延，似要將這柄巨劍吞噬一般！
你們既然迷失了自我，那麼便為我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