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神殤 作品相關 第二三九章 非魔
    由內部打開這看似神秘的密室並不算難,二人又是如此飄渺的形態,因而在外人看來只覺軍裂的地縫中飄出幾絲血霧,便消失無蹤。此處乃是魂鉤的領域,二人已將人救出,自然不敢再多做停留。只是很多時候往往事與願違,在二人觸不及防之下,一股龐大的威壓硬生生的將週遭的血霧一併凝固,直逼得張黯然與彌牙同時現出形來。眼前,一個巨大的身影矗立其中,他巨大的身體上爆發出來的氣勢有若一往無前的劍,直壓得二人喘不過氣來。身後魂鉤的氣勢亦被隱隱制住,不敢逾雷池半步。

    「看來,這就是所謂的際遇了吧。張黯然,我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有預知的能力呢。」彌牙此次前來固然是迫於與張黯然暫時存在的合作關係,另一個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張黯然所說的「成魔的際遇」的誘惑。此時站在二人面前的巨魔修為不高,但又確確實實威脅到了二人的生命,若能渡過此劫,那其中得到收穫將會無可計量,甚至會遠遠超出在裂魂谷所得到的收穫!

    張黯然內心趨於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對彌牙的話充耳不聞,眼前此魔,他固然認得,但是內心的仇恨,卻並不像他自己想像的那般巨大。

    魔心常龍,這個造成當年人間界高手盡隕,無論仙道魔道高手都化為冤魂而鑄就成天生魔體的秦嶺,也是他間接造成的罪果。枯法禪師因他而魂隕,淨權剩下個佛胎,這一切,卻依舊激不起他內心的仇恨。

    要說為什麼?

    強者啊,總是不停的探索著最強的道路,像常龍這般當年的人間界頂尖強者,因追求力量而踏入深淵的人,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苛求他呢?即便是自己,不也因著要為兄弟報仇而走上這無窮的修羅之路嗎?

    沒有光明的修羅之路。若是沒有蕭盈、沒有小涼,他的心性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你果然來到天魔界了。」魔心常龍表情並無太大波瀾,被淨石一擊遁入天魔界後,他原本一階魔的修為暴漲,短短時間之內便突破了一階的極限。二階魔,是他此時威壓所帶給張黯然的信息。

    「把老和尚交出來,我不殺你。」仍是那不容拒絕的語氣,他沉聲道。二階魔的修為比之張黯然,那絕對是一個無法挑戰的極限,但這同時也是令張黯然好奇的,為何一向張狂的他,並不欲殺掉自己呢?

    「這應該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吧。」並沒有急於回答,張黯然輕描淡寫的彈開他散發而來的威勢,道:「第一次,我與眾人一併擊殺於你,此時我們實力懸殊,為何你不殺我?你既然能在這裡等著我們,想必剛才一直在追蹤我等吧。」

    「呵呵呵,車裂城,確實是個好地方。」魔心常龍道:「我在城主大宅裡享樂的心情都被那車斧的頑皮給攪沒了,恰好發現了你的氣息,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好奇?本來我就是想找到老禿驢的下落,既然有你們領路,我就勉為其難的順路跟著了。至於殺你?這樣確實划不來,你身上有太多秘密,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是殺戮天魔的意思吧。」張黯然冷冷打斷道:「張狂如你,也不得不俯首聽從於天魔,甘心做一條四肢發達的野狗。」

    回答他的,是一雙血紅的眼睛。常龍沙啞著聲音冷冷道:「我不是個衝動的人,但也不會容許有人這樣侮辱我。若你實在很想死,那麼我會成全你的。不過,現在你的狗頭留著還有些用處。把淨石交出來吧,我不想鬧得不愉快。你我皆來自樂星,我不想抹殺你。」說罷他再不留情面,往前踏出一步,一道劍光順著他前進的方向,直將週遭看似堅實的地面炸出無數坑窪。強烈的劍意直指張黯然眉心,只要這劍意再往前半步,他的腦袋必然是對穿的下場。

    額前劍蓮詭異的扭轉著,張黯然依舊面無表情。經歷過生死與折磨的他,對這種狗吠式的威脅又怎會放在心上?正欲說些什麼,腦海中就傳來了彌牙驚恐中略帶興奮的聲音:「我們二對一,總歸會有勝算的。」

    「你的修為在他之下走不到半招,在一旁看著吧。所謂的際遇,若是身死,那也就變成笑談了。」這一刻,他的心中似乎放下了什麼,當初與秦嶺決鬥時那偶然產生的時空緩慢的心境不知何時竟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之中,左手骨骼如泡在溪流之中朝著空氣輕輕一推,彌牙便不受控制的被推出百丈之外。任彌牙如何掙扎,卻仍是擺脫不了這莫名的束縛,他只覺全身的機能都幾乎被放緩,週遭的世界彷彿安靜了下來,他唯獨保持正常的,便只有自己這雙魅惑一般的雙眼。

    劍意在額前如劍蓮般綻開,隨即如香蕉皮般發出嘎嘎的響聲往後捲曲如同盛開的喇叭花。常龍心中大驚,劍意不過是無形之物,乃是自己意志之體現,怎麼可能輕易受他人影響?然而近乎透明的劍意此時卻是確確實實的在發生著扭曲,眼前的男子何時變得如此之堅毅,甚至可以扭曲週遭的威壓了?但不管他意志再如何強大,修為之間無法彌補的差距使常龍根本不懼,心念輕動,劍意便化為空氣四散而去,他冷哼了一聲道:「既然你急著進入冥界,那我也就送你一程吧。」同時蘊含著妖邪與恬淡兩種氣勢的眼神突然暴起厲芒,天幕之中一道紅芒呼嘯著閃過,那柄黑色巨劍再次凝聚到了他的手中。巨劍在常龍微動的手腕中如齒輪般精確的定格在某一處空間,隨即在空氣中留下一道劍痕,爾後再次停留在另一個空間中,無數道劍痕彷彿鐫刻入空氣中的蓮華,隨著魔心常龍充滿威嚴的一劍相指,皆與天地產生共鳴,龍蛇劍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被這劍術宗師再次改良,凝成四十九條血蛇電射而去!

    「萬變,皆不離其宗。」回憶起《般若經》中所述,張黯然面對著這四十九條血蛇依舊沒有絲毫驚訝。猛虎搏兔,依舊是全力以赴,任誰也不會小看這四十九條血色,哪怕曾經的常龍曾經以此劍法幻化出萬千血蛇,哪怕這血蛇當初被張黯然陸玄棍中的五金龍強烈的壓制著。

    「嗖」奇怪的是,張黯然仍未做任何動作,四十九條血蛇卻在貼近張黯然皮膚之前僵直地停了下來,彷彿在一瞬間被凍成了蛇棍,釘在了並不存在的牆上。張黯然臉上露出瞭然的微笑,因為,這四十九條血蛇的腦袋在靜止前的一瞬同時化成了龍頭,其張開的嘴唇內伸出更小的黑蛇,它們細得驚人卻又閃爍著驚人煞氣的眼睛不甘地看著前方,唇邊的毒液還停留在噴塗前的一刻!

    輕輕一揮手,張黯然的前方就像是最純粹的冰塊,在這一揮手間層層碎裂,將四十九條蛇以及它們腹內的黑蛇震成了齏粉!

    「你真的只有九階妖的實力嗎?」常龍一招被破,心中卻並沒有泛起太大的波瀾,只是身為武癡的他,對張黯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就像是他想得到淨石一般,他想知道淨石那「蒼海遺石」的招數是如何將自己逼得如此狼狽的,眼前的張黯然,此時也被他安上了小白鼠的身份。他嘴角中帶著那一絲固有的戲謔,全身的威勢都緩緩收斂了起來,這一戰,看來將會十分有趣啊。遠處的彌牙長大了嘴巴,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明明只具有九階妖實力的張黯然,是怎麼可能輕描淡寫的將二階魔的殺招化解開來?

    然而回應他的,只是張黯然火箭般衝向臉頰的膝蓋。

    「砰!」大手瞬移般擋下了這一膝擊,常龍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慘烈的罡氣竟透過他寬厚的手掌狠狠的砸斷了他的鼻樑!向來殺人如麻的他,什麼時候會被一個比自己低階的螻蟻打斷鼻樑?恬淡的神色終於無法再次保持,全身的靈魂與身體都在剎那間同步,黑色巨劍斜斜一斬,巨大的力道重重的斬向張黯然必在的空間之中。然而令他驚訝的是,一往無前的巨劍此時竟似陷入了泥沼之中一般,堪堪被停滯了一下,就藉著這短的不能再短的瞬間,張黯然單腳踩上劍背,另一隻腳再次以反彈一般的速度化為膝擊撞向常龍的太陽穴,同時陸玄棍自腰間伸出如盤龍般繞過他的身體直切向常龍的下巴!

    「吼!」被挑釁的巨獸終於無法忍受跳蚤的暴擊,全身魔氣如鐵殼般外爆,以純粹而巨大無朋的實力差距硬生生將張黯然炸得倒飛開來,常龍此時已經被徹底的激怒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這個全身一無是處的人,是怎麼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爆發成如此這般?

    其實別說是常龍,甚至是幾乎天天監視著張黯然的彌牙也是充滿了驚愕。

    悄無聲息的,他就成魔了麼?

    不!這不可能!他的修為,與之前一般無二!

    只是他沒注意到的是,張黯然額前扭動的劍蓮。

    我因何成魔?

    張黯然突然這麼問自己。

    在這充斥著各種yu望以及扭曲人性的世界中,自己能適應麼?

    在隨著彌牙嵌入密室之中時,他不敢面對淨石。哪怕看到淨石已經昏迷,哪怕淨石已經被自己收入戒指之中,他依舊不敢出來。

    不知何時起,他突然對自己的舊識產生了一種膽怯之意。

    唯獨除了這些墜入魔界的敵人。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正氣經》將此語解釋得玄之又玄,但最終概括起來,卻是與自己當初的理解南轅北轍。

    佛入地獄乃是為超度執迷眾生。而我入地獄,卻是為了讓自己的執迷貫徹到底。

    只是不想自己的兄弟就這麼無辜慘死!

    只是不想就這麼忍受著屈辱繼續在殺戮天魔的擺佈下愚蠢的活著!

    只是不想明知道仇人就在地獄,卻還一天天煎熬著痛苦著卻不知如何是好!

    秦嶺,常龍,殺戮天魔。

    爾等,便是我欲超度之魔。

    那麼爾等的死亡,便是我於天魔界中修行的目的!

    不再彷徨,不再迷惑。我便是我,既非神也非魔。若能與佛家沾個邊,那我便是遊走於神魔二界之中的異類,但,我依舊是我!

    識海中翻起滔天巨火,怪山嶙峋的識海之中,無數山峰競相倒塌,在陰陽魚的照耀之下,竟化為最肥沃的岩漿,歡快的奔湧著凝聚著,噴薄著最暴戾的力量!

    於天魔界之中,吾必捨大善,以無上殺戮渡化眾生!熔盡萬般魔道,以其道還於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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