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僧還請收回此言。」短暫的靜默過後，淨衡執事首先開口道。
「哦？這是為何？」張黯然饒有興致的觀察著周圍眾人的表情，又將目光移到他身上問道。
「請恕我魯莽，」淨土執事目光平靜，看著張黯然道：「我並非心存膽怯或認為自己無法勝任。而是出於對寺中穩定的最根本考慮。其一，我胡禪寺自立寺以來皆以長幼之序接任方丈，若破此例，則律例難通。其二，我等雖入佛門，但其心中六根卻未能盡泯，如此接任，不僅眾位長者或多或少心存芥蒂，對淨土執事的修為亦是無益。其三，胡禪寺之中居著眾多其餘寺廟的弟子，雖與我寺相處融洽，卻難免心生寄人籬下之感。淨土師弟性喜交友，與諸多僧侶多有交流，但言行亦難免會產生影響，這權力的紛亂亦會導致寺中局勢動盪。因此貧僧懇請天僧收回此言，謹慎思考後再做他擇。」
「淨衡師兄說得不錯，」淨陽也顧不上什麼危險，適時的接話道：「淨土師弟畢竟在資歷與心智上有待提高，還請天僧為了胡禪寺的未來再做打算。」
用胡禪寺來壓我？張黯然眼底閃過一絲冷笑，打了個哈哈道：「這麼說來，諸位執事便是難以在這件事上支持我了？」
「還請天僧三思」淨璣等人自然是跟著淨衡的意見的，此時見張黯然的語氣中似乎有些許盤桓的餘地，紛紛沉聲答道。
「呵呵呵，諸位可真是健忘啊」張黯然緩緩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僧袍，溫和的氣息卻包含著無上的威嚴道：「諸位曾答應過我若闖過五獄塔令佛影現出，便全力支持我。而你們的師祖迦葉羅漢也這般囑咐過你們，可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諸位便忘得一乾二淨了。我敢保證，若你們心中仍存私念，那麼有生之年則永遠沒有修成佛身的機會。或肉身魂魄盡毀，或永世入神界為奴！」
「這」在場的執事修煉停滯在九階已有多年，卻根本難見那橫亙在面前的佛之境界，久無突破，便理所應當的認為是積累不足，並未多做探究。畢竟能升至九階已足以證明他們在佛法之中的成功，誰也不會去想自己的失誤。然而此次被張黯然這麼一點，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沉入了俗世的慣性思維當中，身在廬山而不知其路。當即冷汗淋淋低下頭來，卻不知如何回答眼前這位年輕卻又地位超然的天僧。
淨土目光平靜，卻不答一話，淨衡卻是絲毫不讓的站了起來道：「貧僧一副枯骨，自知愚鈍無法窺得佛道，但生性傲慢難當人奴。胡禪寺乃是歷代方丈嘔心瀝血的累積，貧僧自認為胡禪寺著想並非存著私心，即便如此便算是私心，那貧僧毀卻魂魄肉身又如何？還請天僧收回方才言語，即便之前答應過天僧與師祖，但若貧僧無法心服的話，那貧僧亦絕不會同意！」
「好一個一心為寺的執事。」張黯然微微揚起嘴角，露出會心的微笑，將淨衡摁回蒲團上道：「淨衡你不必如此劍拔弩張，方才不過是我一時興起玩的遊戲，如今也大概看到了想要的結果。」
淨衡坐下歎了口氣道：「那麼天僧看到了什麼結果？可否告知？」
「呵呵」張黯然懶懶的伸了伸懶腰道：「這個我以後再與你詳談，此次我要推薦淨土，卻是真正的主意。」
「你」淨衡剛緩過氣來，聽得此話差點將一口氣噎在喉結。張黯然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不必如此為難，胡禪寺的未來還是要你來做主心骨的。」
站起身來環視了周圍眾執事後，他淡淡道：「我知道你們心中不服。若是讓一名輩分實力皆弱於你們的師弟成為方丈，你們心中肯定會認為外人如何來看你們。認為你們不思進取？認為你們沒有佛緣？抑或是認為你們漸失本心無法勝任？是的，你們猜對了。你們的確是不如他。」
見到眾執事張口欲辯的樣子，張黯然很是滿意道：「我且先問你們，在場眾執事中，除了淨土之外，還有誰每年至少出行一次？」
幾人都低頭不語，淨璣忍不住問道「這和成為方丈住持有何聯繫？」
張黯然笑了笑卻並不答他，又再道：「佛門同宗，雖有不同分支，卻始終是一家，佛祖亦有菩提樹下辯法，交流並碰撞產生新的思想。淨土與諸多佛門中人交談，有何不對？又何以成了你們懷疑他受外界影響的借口？閉門造車早已被世人詬病，不想卻在胡禪寺中重現此弊，可笑，真是可笑！你們的先祖早時接納在此修行的眾位高僧，也該會想到會有佛法互融的一天，卻為何不乾脆直接將他們拒之門外？胡禪先祖的一片苦心，來到你們這一代便成了威脅了麼？還是說你們一直都在排擠著他們，提防他們，便才導致胡禪寺的隱患存在？」
眾僧的表情已一變再變，便連淨衡亦低下頭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張黯然冷冷說道：「我佛慈悲，又如何能對人間之事不聞不問？你們是心中擔憂那越來越近的壽數，因而不願多花時間出外觀察人世吧，只從你們師弟的口中大略知道人間之事，這不是私心又是什麼？佛者，慈悲天下也，若上不聞天，下不覺地，又如何成佛？淨土執事的確在許多方面不如你們，但我此次將他推上這方丈之位，也是因為看到你們如同腐土一般陳舊。死水無魚，安怪魚乎？話我便留在這裡，決定權也掌握在你們手中，若你們不想看到胡禪寺如朽木一般衰敗動盪，便細細回想我說說的話吧。」說罷也不待眾執事反應，全身散發出淡淡的金光便消失不見。
眾執事抬起頭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望向那尊降龍羅漢金像，卻見原本雕琢灑脫的羅漢面容上，此時面色莊嚴，雙眼如同穿透一切的利刃般直直刺向他們的心靈深處！
內心如狂風驟雨般翻滾，幾人再次將目光聚焦到他們年輕的師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