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文
林落白很欣慰蘇絮兒終於能夠選擇離開那個男人,她那麼年輕,才二十出頭,又那麼美麗,瘦高且風情,縱然有過劣跡斑斑的過去,但林落白始終相信,這般重情重義的女子,在這世上,必定是有人真心相待的。
她於是迫不及待地想和蘇絮兒見一面,因為自己也寂寞,心臟裡缺一個人來住,總是空蕩蕩的。
蘇絮兒卻明顯地有些躲閃,一直推托著說過幾天再見面吧,今天沒空。說要搬家,要轉店,要把景中越給她盤的小店、租的公寓全部騰出去。
她要和那個老男人徹底說拜拜了。
舉林落白說,可是我很想你怎麼辦,絮兒我特別想知道你現在怎麼樣了,你是怎麼想通的,景中越為什麼終於肯答應讓你離開?
蘇絮兒在電話裡沉默了良久,終於答應:
「落落,下午兩點左右,我去你學校找你。」
還初秋了,林落白已換下裙子,穿一套湖藍色的休閒裝,長長的黑髮束在腦後,走在微涼的風裡,像一道靈動跳脫的風景。
蘇絮兒在大門口等著,清瘦的身子寥落地立在風中,望著象牙塔中進進出出的驕子們,嘴角浮出微笑,眼底是掩不住的羨慕。
林落白在看到蘇絮兒的第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為何不想和自己見面,因為她挨了打。
傷痕全在臉上,斑駁縱橫地的蜿蜒在她蒼白細嫩的肌膚上,林落白心疼地抱住她,險些哭了:
「絮兒,這是離開他的代價嗎?是不是姓景的打了你?」
蘇絮兒愛憐地摸著她的頭髮:「沒關係,一點小傷而已,養幾天就好了。」
「落落,我可以到你學校裡面參觀一下嗎?」
是安靜如畫的初秋景色,她們攜手走在秋葉金黃的花園小徑上,蘇絮兒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排排整齊的宿舍樓和美觀大方的教學樓、典雅厚重的圖書館,發出低低的慨歎聲。
「能上大學,真幸福。」
辛酸漂泊數年,只有初中都未畢業的蘇絮兒吃透了沒有知識的苦頭,甚至跟林落白走在一起,常常會有自慚形穢的感覺。
林落白卻忍不住問蘇絮兒:「這一次,景中越如何肯讓你離開他?」
「是他不要我了。他說我髒,我下賤……他知道了我的過去……」蘇絮兒蒼白且淤青不退的臉上綻出苦澀的笑,孤零零地站在一棵飄著黃葉的銀杏樹下,眼神恍惚。
林落白心沉下去,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拉住蘇絮兒的手,直覺得那指尖比石頭還寒涼。
「什麼過去……絮兒……你告訴我,從十六歲來到上海之後,你都幹什麼了?」
「十六歲……」蘇絮兒喃喃的,清瘦的身姿在樹蔭下傾斜出影,流光斑駁於她發間,林落白看到這一刻的蘇絮兒仿似木偶泥胎,臉上的笑容是蒼白的,是僵硬的,是虛空驚慄的。
林落白緊緊握住蘇絮兒有些顫抖的手腕。
「十六歲,我和趙武來到上海,我在他和他哥們兒張志開的理髮店裡干了三個月。第四個月剛開始,我就幹不下去了……因為趙武一直纏著我,他說他喜歡我……其實一開始我也不討厭他,甚至還想過,如果他真心喜歡我,並且能踏實地經營這個店做出一番成就的話,說不定我以後就嫁給他了……」
蘇絮兒彎起唇角,聲音飄渺的似在夢中:「可他終究惡習不改,整天就知道賭博、打架、酗酒、四處泡女孩,開店賺那點錢還不夠他揮霍的,我勸了幾次他也不聽,還罵我,罵完了我又開始糾纏我,口口聲聲說他多愛我……我自然是明白他的德性,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佔我便宜我都忍了,可最後一回……是晚上,我正在租住的小屋洗澡,他不知什麼時候配了我門上的鑰匙,突然間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