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手未執刀,方才進宮時已經被繳了武器,但他雙手叉腰,目光如炬掃視著廷上每個角落,保護著劉備。
「劉皇叔可還中意麼?」孫權輕輕放下三腳青銅鑲玉杯,側目望著劉備,嘴角勾起一抹笑,說道。
「吳侯美意,自然是極好。」劉備舉杯喝了一口酒,臉上掛著笑,那雙抽風耳卻動了一動。
阿香隔著簾子,望了宮內一眼,排排簾幕之內,隱隱有刀光劍影,她輕步走去,果然,幾個身穿宮衣的兵士正立於簾後,目光肅殺,宮衣內隱隱可見甲冑的光影。
很明顯的殺氣
莫非,這群人是針對劉備的?
她急忙透過簾子看向孫權,孫權一臉輕鬆泰然,似乎全然不知道簾後這重重殺氣,而周瑜坐在那裡,臉上清冷,眉眼之間隱著殺氣。
難道是周瑜布下的人?
如若殺了劉備,那麼,諸葛亮必會與東吳引發戰爭,曹操會趁機來襲擊,周瑜必然又要挺身而出,他的傷還未好,如何能挺得過去?
想到這裡,她不覺怔了一怔。
這時,在妖嬈的歌舞聲中,周瑜站了起來,靜靜對著孫權揖了一揖,然後對趙雲說:「趙將軍,門外在分厚禮於劉皇叔的部下,還請將軍前去管理秩序。」
趙雲看了劉備一眼,說:「主公在此,末將不好離開。」
周瑜笑道:「本不必勞煩將軍,可是劉皇叔部下多不服我東吳管制,看來非要將軍出來一下方可。」
「子龍,你且去吧。」劉備這時竟然准許了趙雲離開。
趙雲一揖,便接令出去了。
周瑜嘴角微微一笑,復又坐下。
簾內隱隱有人在動。
只見周瑜輕輕舉杯,放在唇邊,作出要喝酒的樣子,手不斷翻轉著杯子,卻不喝。
莫非他是要讓這杯子摔在地上?
摔杯為號?
阿香再也沉不下氣了,她從簾後走出,周瑜一見她來了,怔了一怔。
她朝孫權欠了欠身說:「哥哥,我也來瞧瞧熱鬧。」說著,坐在了劉備邊上。
周瑜手上的杯子舉起,又不得不放下來。
「香兒,你來了。」劉備一陣驚喜。
她坐在劉備身邊,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周瑜。劉備見了,臉色暗了下來。
周瑜凝視阿香,似有不解之色。手上的杯子復又舉起。
不要摔
阿香在心裡大叫
可是「啪」
周瑜手上的杯子已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簾內的兵士忽然衝了出來,直直向劉備襲去。
劉備連忙拔劍來擋,可是來人很是厲害,他擋不住,便躲在了阿香身後。
「不要傷了郡主」周瑜大叫。
「放肆」阿香厲聲呵斥,一行刺客只好退在一邊。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王位上的孫權見不得手,不再沉默,指著刺客罵道。
刺客抓著刀,望著周瑜,不知所措。
「不許在我面前動刀動劍的」阿香擋著劉備,不讓他們有刺殺劉備的機會。
這時,趙雲回來了,見狀,急忙來到劉備身邊,護著他。
周瑜臉上是深深的失望。
刺客見不得手,只好都跪下。
「你們太放肆」孫權裝腔作勢地罵道,「都給你推出去斬了」
「且慢,吳侯。」趙雲抽身而出,大聲說:「這伙刺客,為何會無故出現於廷中?怕是主謀不是他們吧。還請吳侯查出幕後主謀。」
孫權聽了,尷尬地望了望周瑜,周瑜「嘩」地跪下,說:「主公,今日之事,全是周瑜的意思,還請主公不要怪罪這伙兄弟才是。」
刺客們聽了,連忙說道:「主公,此事與大都督無關,全是小人們的意思。」
孫權見他們爭相推責任到自己頭上,心上大怒,周瑜的聲望竟然到了這種地步,這些人都願意為周瑜頂罪,都不聽他的話,那這些人留著何用?
「拉出去,通通斬了」孫權怒道。
「主公」周瑜還要說什麼,可是孫權真的生氣了,周瑜的話他也不聽。
「吳侯且慢。」劉備緩緩揖了一揖,此時的他已鎮定下來,躲在趙雲身邊,慢條斯理地說:「今日本是應該高興的事,不宜開殺戒,不請吳侯手下留情。」
劉備被他們陷害,現在又站出來親自為他們求情,眾人都有所感動,只有孫權在一邊冷笑,劉備此人,實在太陰險,這樣的人留著,怕是日後必是一禍患
周瑜只是跪在那裡,深深望著阿香,若不是阿香挺身而出,劉備早是刀下之鬼了。
他不明白阿香為何要這樣救劉備,他一時心痛不已,手也在顫動著。
阿香心疼地望著他,隔著人群,她很想上去抱抱他,可是不能夠。
這一出就在阿香的不經意出場而告終了。
周瑜心頭難過,離開的腳步有些不穩。孫權看著這一切,只是冷冷相望,不發一詞。
劉備在房內脫下外衣,伸伸手腳,放鬆下筋骨,阿香站在窗前,對著一地的陽光發呆。
「香兒,方才多謝你——」劉備對著她的背影輕聲說道。
「不必謝我。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自己。」她冷冷說道,轉身走了出去。
「香兒,你去哪?」劉備問。雖然他知道,她一定是記掛著周瑜,也必是去周瑜那裡。
她停了下腳步,沒有回答,馬上又邁步走出了院子。
甘寧正從孫府中走出去。
「甘寧」她叫住他。
「參見郡主。」甘寧愣了一愣。
「周瑜他——怎麼樣了?」她問。
甘寧臉上明顯是不滿的神色:「大都督他還能怎麼樣?郡主你竟然幫著那劉備。」
「我——」她歎口氣,「我是不得已的。」
甘寧見她滿臉淒楚,當下便心軟了,說:「郡主,你快去看看大都督吧。這兩日他日日夜夜在喝酒,我擔心——」
未等甘寧說完,她已飛也似的衝出府,坐上馬車,直奔軍營。
軍營內的兵士依然隊伍齊整地訓練著,可是周瑜卻沒在指揮台上。她走進主將營內,拉開帳門,周瑜一身皂色長袍,軟軟靠在榻前,手上捧著一個酒壺,對著壺口,直往嘴裡灌。而那身銀色鎧甲,正掛在珵金衣架上。
她走上去,奪運他手中的酒壺。他大怒著轉過頭:「誰敢——」那雙琉璃眼正撞上她哀戚的眼眸,臉上的怒氣頓時化為烏有,變成鐵青的怨。
「周郎,不要再喝了。」她哭了,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撫摸著他的臉,「算我求你,不要再喝了。」
他瞇著眼睛,望著酒壺,嘴角抿了一絲苦笑,將酒壺放在案上,說:「如果沒有了酒,我還有什麼?」
「周郎,至少,你還有我。」她說。
「不,我沒有你。我失去你了。」他苦笑道。
「周郎」她心疼地撫摸著他的臉,「不要這樣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他靜下來,扳過她的臉,目光在她臉上凝了凝,青色的苦笑浸濕他的眼,他說:「不要管我。」
說畢,起身,奪過酒壺,繼續往嘴裡灌。
「周郎,你聽我解釋,那天,我只是為了不想破壞孫劉聯盟,才救下劉備的,我——」話未說完,他忽然伸手覆在了她嘴上,說:「我全都明白。」
「周郎,對不起——」她繼續說著,心疼地望著他。
「你沒有錯。我沒有怪你。我怪的是自己。」他說,「我怪我自己沒用,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周郎,你不能再喝了」她奪過酒壺,「我們說好的,周郎。」
他飲盡壺內最末一滴酒,忽然將她摟於懷中,說:「香兒,你答應我,你不要走。不要走。」邊說邊倒了下去——
翠煙色的床帳,細木雕床,周瑜暈暈沉沉躺在那裡,陽光從榻邊的稜窗射了進來,他微微睜開了眼睛。
一個小房間,一張橙木桌子,擺了一架古檀琴,一盆蘭花婀娜開著。
他揉揉眼睛,坐了起來,聽到微掩著的門外,有水沖擊的聲音,便下榻,走了出去。只覺胸口堵了口氣,憋得慌。
一個玲瓏的小院子,一口六角稜的古井,一棵香樟樹。樹下,阿香一身粉色長裙,坐在一個火爐邊上,她自己則在洗著什麼。
他輕輕走過去,她聞聲抬起頭來,見他來了,驚喜地奔上去:「周郎,你醒了?」
他愣愣地環視了下四周,又愣愣地看了看阿香,問:「這是在哪兒呢?」
阿香淺淺一笑,臉上露出紅紅的兩個小酒渦:「周郎,你喜歡這裡麼?」
他一臉不解地望著她。
她一臉醉然,眼睛中是深深的暖意:「周郎,我買下了這裡,將你帶到這裡來了。那天你喝醉了,病得不輕,我便強行帶你走了。」
「帶我走?」他還是沒完全聽明白。
「嗯,帶你走。來到這裡。這裡,離軍營有十里的路。」她說。
這次,他有些明白了。
火爐上的鍋煮沸了,鍋蓋上下翻動有聲,她忙蹲下來,將火熄滅,端著鍋要將鍋內的藥湯倒入壺裡。
他見了,上前將鍋奪了去,說:「小心燙著。」自己拿去倒了壺。
他總是害怕她傷著自己,總是如此細心和關心。
她開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