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幾乎從未在阿香面前展露淚流滿面的樣子,最多只是眼角處滑過一滴淚。而今,因為她的結婚,他兩次淚流滿面。
「只要你把傷養好,我還會回來的。只是,到時候,你還愛著我麼?」阿香略略轉身,半含情似地說。
滄海桑田,已為人婦,隔著時光的洗禮,他還會愛著她麼?
「真的?」周瑜痛苦的臉上略有些喜悅,「香兒,你還會回來?」
「只要你把傷養好。」
她的這句話聽起來像是騙小孩子一般,可是周瑜聽了,竟然開心地擦乾淚水,說:「好,那我一定早點把傷養好。」
憑周瑜的智商,竟然會相信了這句話。
「這輩子,不管你會不會與我在一起,我都會愛著你。」他竟然說。
「有些話,不要輕易說,女人會相信的。」她哭了。
「你可以讓我現在不爭,可是,你無權讓我不等。我會等著你,將傷養好,等你回來。」他的眸子,竟盈著認真的光。
她糾心一笑,說:「那,等周郎將傷養好了,再見。」她轉身離開。
「香兒——」他戀戀不捨。
她回頭凝視著他,說:「現在,我已是他的妻,至少名分上是。」
說畢,她痛苦離開。
因為劉備與孫尚香的合親,劉備令諸葛亮暫時按兵不動,讓周瑜先取荊州尚在曹操手上的幾個城池。周瑜便有了時間精心養傷。
劉備留在東吳,日夜想走,周瑜向孫權提議,劉備人中之龍,萬不可讓他逃走了,應該多送上美女玩物,讓他喪失鬥志,沉迷於歡樂之中,並多加人守看著,不可讓他趁機溜走。
孫權也捨不得阿香跟著劉備離開,當下便採納了周瑜的建議。
作為孫劉聯盟的忠實擁護者的魯肅卻不這樣認為,他認為,現在東吳的大敵是曹操,如不放劉備走,怕日子久了,會引得諸葛亮不服,引發聯盟的破裂。
周瑜聽了,冷笑道:「勝利是靠打戰打出來的,不是靠一味地求和求出來的。」
兩個人爭執不下,孫權只好折中,先暫時讓劉備拖長留在東吳的日子,容後再商議。
另一方面,步騭率領的東吳軍平定了東吳西南方面的大漢舊臣,幫吳東掃清了南邊部份的隱患。東吳暫時回歸安定之中。
阿香與雲兒進出房間都帶刀執劍,劉備每天面對這些帶兵器的女孩,心中總是惴惴然。
阿香在室內燃起了蘭花香料,劉備鼻子敏感,坐在榻上不停地打噴涕,說:「香兒,為夫不喜歡這個味道,快些滅了吧。」
「我喜歡。」阿香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淡漠地說了一句,繼續往香爐上加香。
夜色降臨,阿香手執利劍,躺在榻上,頭朝內,睡去了。雲兒帶著女將輪流守在門口值夜。
劉備一個人躺在地上冰涼的草蓆上,害怕得常常從夢中驚醒,怕被阿香殺了。
這次,他又被驚醒過來。月光淡淡地灑在窗前的案几上,幾束玉蘭將花枝搖入窗內。
他坐了起來,吐了口氣,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視線移到了榻上。
一條被子從阿香身上掉了下來,落在了地上。
他起身,將被子拿了起來,給阿香蓋上,正在掖被角的時候,阿香忽然醒來,抽劍抵在了他的頸上。
「你做什麼?」她怒斥道。
「我只是想給你蓋好被子。被子掉下來了。」在這種關頭,他心跳個不停,可還是難保持鎮定,至少表面上保持鎮定。
她看了一下他手上的被子,將劍放了下來。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日後若是見了被子掉下來,還請不必理,以免誤傷了你。」她略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冷冷說道,語氣中盡透厭惡。
「你就那樣討厭我麼?」他很受打擊地說。
他只是好意,可是她卻拒人於千里之外。
像他這樣的人,縱然年紀大,可是還是有好多年輕女孩子爭相貼上來的,可是阿香卻將他遠遠拒於門外。
她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我們之間,沒有討厭,也沒有喜歡。只要兩家都相安無事便好。」
「所以,你嫁給我,只是為了你哥哥,為了東吳?」他苦笑道。
「你不必裝得這樣可憐。」她冷笑道,「你若是真心喜歡我,你不必用這種方式逼我嫁給你。」
說畢,她拉下床帳,將他隔於帳外,躺下來睡去了。
孫權送來了十位美女給劉備作陪房,劉備見了,對趙雲說:「子龍,你且帶她們去廚房,我們的廚房正少了些幫手,讓她們去幫忙吧。」
趙雲說:「主公,如將這些人當作廚房粗使著丫環了,怕是會拂了吳侯一片好意,得罪江東的人。」
劉備看向房間內半跪於地,執著於燃香的阿香,故意拔高了聲音說道:「我的心裡只有香兒一人,要這些人伺候作什麼?」
玉兒附耳對阿香笑道:「你看他,多傻,故意這樣說,想討好小姐開心。」
「此人有心計著呢,表面是看不出的。」阿香點了點玉兒的額頭,壓低了嗓音說。
阿香的蘭花香料就要燃盡了,玉兒拿來些別的香料點了起來,味道不同,阿香吸了吸鼻子,說:「不知為何,我現在是別的香味都受不了了,獨愛這蘭花香。玉兒,我且去周郎那邊拿點蘭花香來。」
玉兒理解地笑道:「小姐,你去吧,你這不是叫喜歡這香,你是愛屋及烏。」
「你這死丫頭」阿香被說中了心思,笑著拍打了玉兒一下。
其實,她的確是想看看周瑜了,有些日子不見,她就是做夢都是夢見他。
她知道她要控制,可是思念還是啃咬著她,令她無法不時時想起他。
她要去看看他,哪怕就這樣看一眼也好。
她提起裙子站了起來,輕輕走出門外。劉備已去馬場練馬去了,趙雲留在院子裡舞槍。
她看了趙雲一眼,也不多說什麼,繞了過去。
「孫夫人。」他停下了槍,叫了一聲。
「什麼事?」她略微撇過頭,問。
「主公等下要回來了,還請孫夫人不要出去太久。」他淡淡說道。
「我的事,是你能管的麼?」她怒眉一揚,拂了拂袖,走了出去。
馬車一路顛簸,東吳的山路不寬,沙石滿地,車輪軋過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想到就要見到周瑜了,她的心一陣興奮,臉紅紅的。
到了軍營內,前一輪的訓練正好結束,周瑜正在軍帳內休息,門衛見她來了,正要進去通報,她拿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示意他不必驚動周瑜。
一股茶香飄來。很苦很苦的茶香。
她掀起帳布,走入帳中。周瑜正正坐在草色蓆子上,喝著一杯茶,見她來了,先是一怔,然後擦了擦眼睛,好像有些不相信她來了一般。然後,雙目發著驚喜之光。
「香兒——我不是在做夢吧?」他緩緩起身,衝了上去,伸手想抓她的手,但見她臉色冷淡,手又縮了回去。
她裝作冷冷地說:「我來向大都督,要一盒蘭花香料。府上的,用完了。」
他凝視了她一陣,喚道:「去給郡主拿一盒蘭花香料來。」
她低著頭,感覺到他那深深的目光。來人拿來了一盒香料,她接過,走到案邊,端過案上的茶杯,對著方才周瑜喝過的吻痕,喝了一口茶。
好苦這茶怕不是單單是茶,裡面還同時煮了好多極苦的藥,混為一起。
「總是喝太苦的藥,小心會減弱了藥效。你還有傷。」她提醒道。
「本來想喝酒,可是怕總是喝酒,傷好不了,總能喝這苦茶了。」他說。
夕陽將餘輝灑在帳門外的地上,一片金燦燦。她緩緩走了出去。
「香——」他攔住了她。
「請叫我孫夫人。」她只能對他冷若冰霜,不能給他奢望。
「不,在我心裡,你只是阿香。」他斷然拒絕,「永遠是阿香。」
那溫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陪我去河邊走走。」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走出了軍營。
殘陽的光支離破碎,灑在他臉上,成了碎銀。他臉上是堅毅的神情,背後是吳宮的飛簷樓宇。
他伸出手拔出了劍,輕輕揮了揮河面。打碎了河裡的流光。
這場景讓她產生了幻覺,幻想著他正在揮劍斬殺著雄兵猛將,他的肩膀支撐著整個東吳。
他肩負的東西實在太多,她不能再成為他的負擔。
她俯下身,舀了捧水,一掌水中是她落漠的眼神,這時,又多了他的臉。
他靠她很近,愁眉不展的臉。
她攤開手,水濺落於地。他張手圍住她。
衝動如飛蛾,漫天飛著流螢無數,點點螢火撲向漸沉的夕陽。
好久沒抱他了,這次抱他,竟如火一般地燙。
「我是孫夫人。」她一邊抱著他,一邊虛偽地說著。
「我不會再忍受了」他溫和的臉上浮上了霸氣,如一塊沉默許久的玉,發著逼目的光。
「我會殺了劉備奪妻之恨,復能忍麼?」他說著,緊緊將她壓在懷中。
吻如火石,差點弄傷了她的唇。
她好容易掙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