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淋到趙雲與步騭臉上,二人拿袖子撫著臉,抬頭望著阿香,清醒了一些。
「你們胡說些什麼呀?誰說我要走了?」阿香氣呼呼地望著他們。
步騭拿帕子擦擦被水打濕的發,把發弄散開,撇了她一眼,不說一句。趙雲則低著頭,拿著手上的酒杯,又要往嘴裡灌。
「你們都啞巴了嗎?」她奪過趙雲手上的酒杯,瞪著他們,聲音提高了八度。
「周瑜就要來了,你不是要走了嗎?」步騭輕輕一笑,眉頭一挑,說。
「為何周郎來了,我就要離開?」她不解。
「你日思夜想都想見他,他來了,你不會跟他走?」趙雲冷冷地說。
她怔住了,仰著上頜望著天上一鉤新月,歎道:「為何他不可以為了我,留下來呢?為何一定要我,跟著他走呢?」
「因為他不可能留在這裡。」步騭嘴角一抽,明顯帶著譏諷。
她笑道:「那為何你們要喝酒呢?」
二人不語,只是各自把手搭在了對方的肩膀上,相視一笑。
「難道你們不希望我離開?」她也冷笑。
「怎麼會呢?我們巴不得你早點走呢。」二人異口同聲地說。
她抿嘴一笑,心裡卻是無限愁苦,明知二人對她的好,對她的不捨,可是她心裡,卻是為另一個人黯然神傷。
她舉起酒杯,冷冷烈酒直灌下肚,涼酒於腹中化為一股暖流,可是卻暖不過徹骨的冰寒的身。
趙雲他們見她也悶悶地喝酒,便各自又喝了起來。
各懷心事,卻圍坐一起喝酒,行著酒令。
「來我們今日,不醉不歸」阿香擦著唇上的酒,對他們說道。
「看不出你一個女子,竟也是好酒量」
「當然了我不是一般的女子嘛」
「你要是一般的女子,周瑜也不會喜歡你了」
「我也不會喜歡你了」
「哈哈哈——原來你們二人都喜歡我——」
「你現在才知道啊——」——
開業那天,步老爺與步夫人齊齊來捧場。阿香給各人都分了工,步騭管錢,立於收銀台邊,趙雲店內外打雜,管理現場秩序。另外的人跟著阿香做事。
匾額上的覆著的紅綢布被揭開,匾額上「香香理療坊」五個大字騰飛而映人眼簾,馬上,響起一陣鞭炮聲。
這樣,算是開業了。
店門口,站著兩個秀色可餐的女孩,穿著淡綠色絲質襦衣,笑容可掬。阿香與步老爺與步夫人立於門外,等候著客人上門。
眾人圍著店門口,有人上來詢問,可是卻沒人敢進去瞧瞧。
步夫人喚來的朋友林夫人過來了,阿香連忙迎進去。
「歡迎蒞臨」門口兩個女孩齊齊喚著歡迎詞。
林夫人軟軟地坐在榻上,有女孩已給她端上一杯暖茶,她捧了喝了一口。
眾人湊近店門口,要看個究竟。畢竟這是新事物,人們不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也是正常的。
阿香跪坐於林夫人面前,笑道:「林夫人好。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林夫人指指自己的脖子,皺眉說:「我這脖子總是酸痛得厲害,聽步夫人說你這裡能治我這脖子,特來一試。」
阿香微微一笑,說:「請夫人先躺下,我這就給你看看。」
林夫人於是臥躺了下來。
阿香輕輕掂著林夫人的後項筋脈,心裡便知這是常見的頸椎病,便笑笑:「夫人,香兒開始治療了。您先忍一忍,半個時辰便好。」
她先用精油抹抹林夫人的後項,爾後,一隻手推摩著她的天柱穴,天柱穴在脖子與脊柱相接處正中,另一隻手按住雙側風池,穴位按准了,便細細推拿了起來。
林夫人剛開始叫痛,不一會便頓感脖子一陣放鬆,便靜下來讓她推了。
不一會,她換手推拿著她的風府穴,便是在後髮際正中處,交換著推,半個時辰後,她拿水洗了手,對林夫人說:「夫人,已完畢。您感覺如何?」
眾人齊刷刷地望著林夫人。
林夫人輕輕從榻上坐起,轉了轉頭,大喜道:「真是神醫哪就那麼幾下,便不痛了」
眾人嘩然,阿香卻淡淡一笑:「林夫人,您每隔兩天還要來我這裡,再治療幾次,方能痊癒。」
林夫人滿意地走了。眾人爭著擠入店內,紛紛喊叫:「神醫我腰很疼,您幫我看看吧」
「神醫,我胃不舒服,您幫我看看吧」
忙了一下午,阿香與那幾個臨時教出來的員工都極累,可是收銀台前的步騭,卻收了滿滿的銀錢。阿香只好叫他們明日再來。
這時,一個老人跪在阿香面前,抓著阿香的衣角,哭著說:「神醫,老身有一病,多年不得治,還請神醫垂憐」
阿香扶她起來,仔細給她把完脈,檢查身體之後,斷定他是胃病,便對一婢女說:「且去泡杯普洱茶來。」
婢女得令便去行了。老人喝了普洱茶,腹竟有些不痛了。
普洱茶性暖,可溫潤胃部。於胃是極好的藥茶。
「老人家,您先坐在床上,把腳放直。」阿香又說。
待老人放直雙腳,阿香從他褲角里伸手進入,眾人都大驚,只見阿香一隻手已按在了他的小腿處足三里的穴位上,使勁按了一會,便伸回了手。
「老人家,您好受點了嗎?」她淡淡一笑。
「不痛了,不痛了」老人連忙道謝。
老人走後,趙雲忿忿不平地說:「香兒,他一個男子,你怎麼能伸手摸他的腿?這太不雅了」
阿香拿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說:「行醫救人,哪顧得了男女?於我手下,沒有男女,只有患者。」
這樣的言行於當時來說,是格外地超脫了。可是卻又極有道理。趙雲與步騭不禁更加佩服阿香了。
就這樣過了兩天,趙雲被阿香打發著去城外等候周瑜了。阿香繼續忙著。生意也越來越好。
那天,冷風吹散了門上的珠簾,阿香正在店裡忙著,趙雲進入,阿香便與他走到一邊,聽他說什麼。
「周瑜果然來了。他要見你。」趙雲低聲說道。
「可是,我現在正在忙,不若晚上吧。」阿香看了看店門口排隊等候的病人,說。
「不行公瑾這次一改往日的沉靜,怕是見不到你,馬上就要進城了。萬一被荊州兵抓住了,豈非壞事?」
她聽了,心裡有一絲甜蜜,周瑜竟這樣急著見她,可馬上,又為方纔的甜蜜而懊悔。
她太容易滿足了,就這樣便會感覺甜蜜,以後還不會被周瑜欺負死了?
想到這裡,她咬咬牙,說:「那且等我把這個患者的病治好了便去。」——
幾簇宮粉梅於風中冷凝成一團紅白,枯萎的樹叢中,隱現鎧甲的身影。
趙雲與阿香,各自兩騎馬,踏塵而入林中。
林深處,鎧甲如雪如雲,凝在梅花裡,中有一特別銀白的鎧甲,高高立於梅影中,洇成一片白雲。
阿香輕輕下馬,那白雲鎧甲霍然轉身,清風朗月般的面容映入眼簾。
「阿香」
那人急急奔來。
「周郎——」阿香呼喚的聲音帶著哽咽。
穿這銀白色鎧甲的人,這清風朗月之姿容的人,正是周瑜
周瑜奔至阿香面前,怔怔凝視著她,四目相融,心內潮起。
一個深深的擁抱,二人竟語咽。
趙雲遠遠立著,望著二人相擁的身影,心頭泛著一股酸意。他掉開了頭,視察著林子。
「阿香,你還好嗎?」周瑜捧著她的臉,哽咽地說。
「托周郎的福,阿香極好。」阿香語氣中帶著一絲埋怨。
「你還是在怪我,當時選擇了事業?阿香,對不起,原諒我。如果有第二次,我一定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周瑜那道劍眉攢成一起,深深地說。
「我永遠不會怪你,周郎,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阿香淚落濕襟。
「阿香」二人緊緊相擁。
溫熱的唇,吻著她那香甜的唇瓣。她卻偏過了頭。
離她秀鼻是那樣近,可以感覺到她炙熱的鼻息,他卻無法觸及她的唇。
因她此時的目光,是比雪還冷,比月光還淡漠。
「你瘦了。」他那細白的手指撫過她明顯瘦下來的臉蛋,目光涼了半截,「你在荊州發生的事,子龍都告訴我了。是我害了你。」
她卻定定地望著他,目光無神。
「好好去西蜀,打一片天下吧」她說。
「嗯,我周瑜要為你打下一片天下」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堅毅如火炬,「跟我走吧阿香」
「不。我不能走」她卻拒絕了。
「為何?阿香,你知不知道你在荊州很危險,劉表隨時都會要你性命」他目光打顫如閃動的燭火。
「我必須留下來。劉表是個仁義之人,他殺我無益。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為何你一定要留下來呢?」他那琉璃眸子凝著不解。
「因為我明白,你哪怕打下西蜀,打下天下,你還是會回到我哥孫權身邊。是嗎?」她那嫩白的臉閃耀著晶瑩的淚珠。
他頓了頓,攬著她的肩膀,說:「到時候,主公必會同意我們在一起了。這樣,我成就了與孫伯符之約,你也成就了兄妹之情,為何,你反而不樂意呢?」
風吹揚起他頭盔上銀白的盔纓,她幫他撫了撫。
深深的歎息從她喉嚨裡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