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草藥香散溢開來。阿香跪坐在涼席上,攪拌著鍋內的茶。粉紅的裙子大半拖在地上,裙子上面挑繡的金絲在陽光下閃著光。
玉兒弓著身,不停地對著鍋搖著扇子。她問:「小姐,為何這茶會有草藥的氣味?」
「因為這茶是用來治病的。」阿香拿起竹簡,對照著書上所說,又放了一些草藥。
「治什麼病啊,小姐?」玉兒更加不解了。
阿香抿嘴一笑:「這是給一個未來會受傷的人,研製的藥。」
「小姐,你又預測到誰會受傷了?」玉兒也聽聞阿香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問。
阿香不答。她最近腦仁突突跳著,距離赤壁之戰的年份是越來越近了,史書上說,周瑜是在赤壁之戰後奪取南郡時,中了曹仁的毒劍,才引發了後來的病死的。她在趕在這之前,給周瑜研究出治箭毒的藥來。
雖然與周瑜已不是情人,可她卻萬不能讓他有什麼不測。她翻看了東吳宮內所有的治毒書籍,就是想要救起周瑜,讓他不死。
這是改變歷史的壯舉啊,她雖知自己是那樣地無力,可是還是要拚命一試。
因為,她不能讓他死。
如果他不在這個時空了,她留在這個時空,還有什麼意思?
正想著,忽聽到林子裡,傳來一陣極有韻律的馬蹄聲,林子裡翩翩一騎香塵,踏花而來。一人穿著墨色玉袍,微揚著頭,騎著棗紅色的馬,停在了阿香面前。
阿香抬起頭,見他的那一刻,眼睛燃燒了一下,馬上目光錯開。
玉兒早已作揖道:「玉兒拜見周都督。」
周瑜輕輕下馬,雙手抱在胸前作揖:「周瑜拜見郡主。適逢周瑜路經此地,不料郡主也在。」
那雙溫柔的琉璃眼,如火炬一般射於阿香臉上。
阿香裝作淡然地問了句:「都督的箭傷,可好了?」
「多謝郡主關心。已無大礙。」
玉兒見他們目光含情,似有話說,便識相地說:「小姐,都督,玉兒尿急,你們慢慢聊,玉兒且去了。」說完朝周瑜眨眨眼,便跑開了。
「玉兒——」阿香見玉兒走了,有些尷尬,便掉開了頭,俯身整理著草藥。
「郡主這是為誰熬製草藥?」周瑜俯身,幫阿香把遠一些的草藥堆到近處來。
阿香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便說:「只是太閒了,便想做點事。」
她把木片置於爐內,火光四射,周瑜忙把阿香拉到一邊,免得被火花濺到。
這一拉,阿香摔到了周瑜懷裡,猛一抬頭,剎那間,四目膠著,又似乎回到了往昔深愛時一般。
可是時過境遷,他們之間隔著傷害,隔著小喬,又如何釋懷?
阿香從周瑜懷中站起,尷尬地撿起草藥,放入燒開的湯內。
「阿香。」身後,周瑜竟然喚了句她的暱稱。
她沒有轉過頭,手卻越發慌亂地攪拌著藥湯。火勢漸大,湯水滾了出來。
「如若那日阿香未中春毒,可還會抱著周瑜,百般撫慰?」身後,輕輕傳來他的聲音。
「你說什麼?」她轉身問道。
「那日在甘寧營內,周瑜趕到時,郡主已身中春毒。」
記憶的煙霧中,隱約閃現周瑜帶傷相救的身影,記憶過於單薄,浮上來的竟是孫權的笑臉。
孫權曾告訴她,那日,是他派兵救了她,不是周瑜。
「那天趕到救我的,是你?不是二哥?」她問。
「主公當時正在營內等候周瑜的捷報。」周瑜淡淡地說。
原來孫權一直在騙她,一直在想方設法地騙她。
想到從穿越那天起,孫權遞過來的溫暖的手,幫她一步步帶離初到陌生世界的不安與孤寂,這樣溫和的、讓她一直深深依賴的哥哥,竟然一直在欺騙著她。
「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真的嗎?」她撫著受傷的胸口,喃喃地說。
孫權在她的心裡,並不是毫無份量的。
「有,只是阿香還能看得到嗎?」周瑜清亮的聲音染上了幾絲沉重。
抬眸望著周瑜,他為了救她,數次不顧生命他娶小喬,躲開她,怕是有苦衷的吧?
想著這兩個男人,一時間,她心亂如麻,驀地轉身望著燒著的湯藥,沸騰的湯水濺到了她的衣上。她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阿香,我會等。」周瑜堅定地說道,輕輕上了馬,縱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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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回到府上,心神不寧,見府上掛滿了喜慶紅幔,好些搬運伙夫在孫權院內忙上忙下,好奇地走過去,見他們把孫權的主臥邊上的側房架大,精心佈置著,便問:「你們這是做什麼?」
還未等伙夫們回答,謝蘭從正房內一臉陰沉著走出,對著伙夫說:「輕點真個吵死人了」
伙夫們回答:「夫人,我等已很輕了,正是因為怕吵著夫人,才放慢了進程。今日若趕不好,國太怪罪下來,我們可擔當不起。」
謝蘭怒視著他們,對身邊的小翠說:「去備馬車,既然這裡如此喧囂,不若去竹林裡去。」
小翠站著不動,面有難色,說:「夫人,天色已晚,這會兒出去,怕是…」
謝蘭厲聲說:「還不快去」
小翠翻了下白眼,極不情願地去了。
阿香便問:「嫂嫂,為何這裡要弄個房子出來?」
謝蘭嘴角隱著譏諷,說:「你哥哥要納妾,自然要騰出個房間給她。我思量著何必如此勞民傷財呢?謝蘭搬出去,給她住,不就成了?」
阿香沉默了,原來孫權要娶月如了。他會娶進一房一房的夫人,可是他許給她的金屋,只是一句空話。
看著謝蘭眼角隱隱的淚珠,她忽然發覺,為何女人總是那樣好騙?為何只要一句溫暖的話,就可以讓她們等候一生?
「如何你就要搬出去了?」孫權正巧從門外進來,聽見謝蘭的話,便進了院子,望著她們說。
謝蘭掉過頭去不答話。阿香低下了頭。
孫權看了她一眼,轉頭對阿香說:「香兒,你先出去一下,二哥有話要單獨同你嫂嫂說。」
阿香剛要走,小翠進來問:「夫人,馬車已備好,還要出門嗎?」
孫權聽了,問:「你要走?」
謝蘭回頭對小翠說:「放回去吧,我不去了。夫君要與我說會話。」
小翠聽了,面有不悅,說:「是。」便怏怏然走出。
阿香也走了出去,聽到小翠對柔荑訴苦道:「真是個有權有勢的主子說去的是她,說不去的也是她可有想過我們的辛苦」
阿香搖了搖頭,便走了。
想到謝蘭因為孫權要與她談話,便可以忍住那樣的喧囂,可見謝蘭的心裡,孫權的份量,已很重了。
孫權娶步月如那天,府上絲竹聲不斷,謝蘭竟安然坐在正室的位置,接過月如遞上的孝敬茶,說:「從今後,我們便是好姐妹了,還望你早日給夫君添子。」
她笑著喝下,竟是一絲醋意也沒有。真不知道孫權那天跟她說了什麼,竟能讓她面對分享她丈夫的月如,如此寬廣友愛。
見孫權與月如步入房內,熄了燈,阿香心裡竟隱隱有些不悅。
她孤單地坐在院子裡,一會兒想起了周瑜,一會兒想起了孫權,手絞著衣裳,她不明白為何孫權喜慶之日,她的心裡,竟浮起莫名的醋意,莫名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