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草地上藍田兔伸著四腿趴著,懶懶地曬太陽。梅樹叢中,阿香與玉兒坐在棕色榀葉軟席上,面前是一盤花生。
阿香拿起一個花生,輕輕扣開殼,抓了果肉放在嘴裡,嘴有些干,便對玉兒說:「玉兒,我們總是干吃花生,也要配點茶才能不渴。」她說著令人拿了茶壺過來,用來配花生吃。
玉兒說:「小姐,玉兒多年有胃病,怕不能飲茶。」
阿香聽了,令人端來紅棗湯給玉兒。
這時,柔荑正好捧著帳冊路過,見阿香與玉兒同坐一起,甚是友愛,心中不悅。她行禮:「見過小姐。」
阿香笑道:「柔荑,你來了正好,你也坐下,我們聊會天。」
柔荑說:「小姐恕罪,柔荑還要拿帳冊給步小姐,怕是沒玉兒那麼好命了。」語氣帶著一線尖酸,瞟了眼玉兒。
玉兒掉過頭去,沒有理她。
阿香問:「步小姐近來都在帳房嗎?」
「是的,小姐,步小姐勤快得很,日日忙到極晚才回去。」
阿香說:「既如此,柔荑你快去吧。」
柔荑退下去了。
梅樹影中,躲著一個人影。阿香見了,喚了聲:「茹兒」
那個人影從樹的暗影中移了出來,一身紅色絲袍上繡著紅梅圖案,頭髮鬆軟的垂下來,靠近發尾處用一個綠色綢帶縛住,光潔的辮子長到腰際。
她眨著眼睛,緩緩來到阿香面前,雙手很不自然地抓抓裙邊,叫了聲:「姑姑。」
阿香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來,說:「茹兒,你與陸遜是怎麼回事?」
孫茹緊抿著嘴,低頭不答。
阿香又說:「你休怪權叔叔昨日罵你,把你關在屋內不讓你出去,畢竟,你與陸遜有隔代之仇,陸遜要是不小心傷了你,權叔叔會很痛心的。」
「他根本不會痛心的。」孫茹忽然說道,嘴唇擰成一個誇張的弧度。
「茹兒,你為何這樣說?你權叔叔一直很關心你的。」
孫茹抬著眼睛,凝視著阿香,說:「可是,權叔叔不是我父親。他現在是江東之主。」
這兩句話意思未必連貫,可是被孫茹說出來,似乎有了其它的味道。
「茹兒,你不要想多了,你權叔叔不是這樣的人。」阿香握著孫茹的手,溫和地說。
孫茹卻「嘩」地站起,甩開了阿香的手,眼睛中攢著悲傷:「我父親走了後,沒有人真心對我好陸遜是我的一個朋友,你們卻又不讓我與他一起了」
她說著就跑開了,衣袂拂過梅樹,落下點點花瓣兒。
山越人越來越猖獗,揚言是為報上次孫權背信屠殺之仇。孫權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塊,細長的手指沉沉扳動玉扳指,決心再次親征山越。
阿香戴上一個冕帽,帽沿上淡黑色紗綢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臉。
她坐車去見陸遜。她要試著勸說陸遜,只有他,才能避免這場殺戮。
車在陸府停下來,門衛傳報了許久,才出來說:「郡主,我家主人今日身體欠佳,怕是不能見客了,郡主還是請回吧。」
「身體欠佳?」這明明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一個蹩腳的借口
阿香來火了,她摘下冕帽,提起裙擺,跨門而入。身後的侍衛也跟著進入,門衛想攔,但見這氣勢,先就氣短了三分,只好急急去通報陸遜。
阿香衝入主廳,對一個奴婢說道:「我是孫郡主,請你速去叫陸遜見客。」
奴婢嚇得連忙進屋去了。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一件寬袖仙鶴雲衣的下擺搖曳著,陸遜進了屋內。他冷冷的瞟了阿香一眼。
「郡主來訪,恕遜侍候不周。」他邁步來到阿香面前,把桌上的水壺倒了倒,倒出一些涼水來,遞給阿香,說,「府上傭人不多,沒什麼好茶招待郡主,還望郡主不要介意。」
阿香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推開了他遞過來的水。
他嘴角泛起了幾絲得意的笑,似乎剛才的舉動就是為了氣阿香的,有一種達到目的的滿意感。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陸遜,本郡主今日來,不是看你喝水的。」阿香咬牙切齒地說道,「吳侯就要出征山越了,這樣打來打去什麼時候是個頭,陸遜,你現在一定要出面調解了。」
「郡主真看得起陸遜,陸遜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怎麼調解得了這麼大的戰事?」陸遜不屑地瞟了下阿香,轉身跪坐在席上,又倒了杯水,像品茶一般細細地品著。
「陸遜,過去陸太守曾對山越人有恩,你是陸太守的侄子,如果你去調停,山越人一定會給你個面子。」阿香說。
「問題是,我為何要去呢?」陸遜的目光忽然犀利寒冷,「而今這江東不是你們孫家的嗎?同我們陸家,有何關係?」
阿香激動地說:「陸遜,難道你忍心看著江東染血,也不能救救這些無辜百姓嗎?你不要忘了,戰爭最大的受害者,是黎明百姓」
陸遜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反而喚奴婢重上了一壺熱湯,倒上慢慢喝著。
這個陸遜簡直把她當成了空氣
阿香情急之下,令:「來人」
跟隨的侍衛全部聚集在阿香面前:「郡主」
「把陸遜抓到府上去」阿香下令。
侍衛上前,兩個架住陸遜的手臂,其它的攔住奪門而入的陸家的守衛。
陸遜想不到阿香會來這一手,盛怒的臉乖張地扭曲著:「你——」
阿香笑笑:「陸遜,而今,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
陸遜卻發出一聲大笑:「不然怎樣?你就殺了我?你認為,我陸遜是怕死的人嗎?」
阿香嘴邊泛出了邪邪的笑:「我不會殺你,但我會叫我哥哥殺了謝蘭。」
聽到「謝蘭」二字,陸遜渾身顫動了一下,他抬頭凝視著阿香,冷笑道:「原來你們孫家,從哥哥到妹妹,從父親到女兒,都是這樣邪惡之徒」
阿香避開了他的注視,說:「不這樣,你會去阻止這場戰爭嗎?」
陸遜用力推開了兩個架著他胳膊的侍衛,說:「我自己會走。」
便理了理衣裳,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