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香 第二卷北面芰荷南面桂,水香吹亂月中香。 三十九 斷琴
    孫權作了一揖,定睛望著陸遜,說:「伯言,好久不見。」

    陸遜瞇了下鳳眼,站了起來,懷中的兔子聽話地跳下榻,摩挲著來到他的雲履邊。

    「見過吳侯。」他回禮道,目光不屑地瞟了孫權與阿香一眼,轉身坐在了古琴旁邊,手,猛一撥弦,一個沉重的濁音蹦了出來。

    「伯言,主公聽聞你在這裡,見你心切,不辭屈尊顧青樓之地,特來拜訪伯言。」步騭笑著說,打破了冷凝的氣氛。

    陸遜不言,青蔥長指在弦上緩緩撥動,琴聲驟起,如雲如水,優美悅耳。

    由畢,孫權開門見山說道:「孤今日來,乃是希望伯言相助孤,平定山越,還江東百姓一個太平日子。」

    陸遜聽了,定定地看向座上的孫權,一字一頓道:「陸遜自當是想實現一身抱負效忠明主,只是,當年伯父是被孫策所害,想要我忘記此等血海深仇,遜恕難從命。」

    孫權聞言,面色片刻冷峻下來,嘴唇發僵地動了動,沒有說話。

    步騭見二人劍拔弩張的情景,當下輕咳一聲,說:「陸兄此言差矣,若是追根溯源,陸太守和孫策將軍也算是上一代的恩怨,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陸兄何必還介懷此事。我想他老人家若是在天有靈,必當想讓陸兄完成他生前未盡之抱負,如今主公肯親自招攬陸兄,足見其心之誠,還望陸兄三思。」

    陸遜看了看步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瞥了一眼孫權那冷峻的目光,端起紫砂茶杯,淺淺的飲了一口。

    兔子此時從陸遜腳邊跳到了榻下,阿香輕輕抱起了兔子。陸遜的眼神勾了阿香一眼,起身上前,從阿香懷中生硬地奪過了兔子,坐回了琴邊。

    兔子乖乖地坐在陸遜的膝上,可憐巴巴地望著阿香。

    阿香有點生氣,不就是一個兔子嗎?抱一下也不可以。

    陸遜又開始撫琴,曲聲如水,他神態專注,似乎這個房間除了他一個人,沒有別的人了。

    孫權與步騭被他冷落在一邊,極不自然,孫權的目光更是充滿著不滿。

    阿香見陸遜這樣冷落大家,很是生氣,上前一步,「啪」拿手重重地放在琴弦上,頓時,琴聲嘎然而止,陸遜抬頭凝視著阿香,眼中充滿著勝怒。

    阿香也狠狠地回視著他,四目相殺,各不相讓。

    「嚓」一聲刺耳的響聲,陸遜忽然抓過琴弦用力旋轉,琴弦徒然斷裂,他皎白的手上纏繞了幾絲琴弦,血順著他的指尖,滴在了琴上。

    阿香愣在了那裡,他回給阿香一個冷如冰霜的眼神,霍地站起,摔琴而去,衣裳擦過屏風,差點把屏風帶倒在地。

    眼前,是一把斷了弦的琴,斜斜躺在地上,絲絃從琴身突突地翹起來,帶著血跡,生澀而疼痛。

    「這——」步騭呆了半晌,囁嚅說道。

    孫權只是淡淡望了望地上的琴,拂拂袖,走了出去。

    樓下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女音:「陸遜」帶點任性,帶點刁蠻,又有點耳熟。

    阿香步出房間,往下望去,長長的檀木樓梯下,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仰頭望著從樓梯上走下來的陸遜。他個子嬌小,一頭柔韌的青絲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穿著石青起花八團穗緞,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一看,這不是別人,正是孫策的女兒孫茹她竟然女扮男裝,眉目含情地拉著陸遜走去。

    「茹兒」阿香奔下來,喚道。

    孫茹和陸遜緩緩轉身,孫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嘴巴動了下,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孫權此時也認出孫茹來,他暗沉著臉,來到孫茹面前,說:「茹兒,你為何打扮成這般模樣?」

    陸遜吃驚地望著孫茹,說:「茹兒,你們認識?」

    孫茹緊張地拉著陸遜走出酒樓,說:「他們認錯人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孫權已攔在了他們面前。

    「茹兒,你連你二叔父都不願認了嗎?」孫權說著把孫茹拉了他身邊。

    阿香和步騭也已趕到門口。

    「二叔父?」陸遜愣愣地望著孫茹,目光掠上了一層寒冷的顫動。忽然,他似乎弄明白了一切,嘴角勾出一絲自嘲的笑,「你叫他二叔父,那麼,你是孫策的女兒?」

    孫茹低下了頭,表示默認。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冷風撩起了陸遜的發飛揚,陸遜盯視著孫茹半晌,轉身大笑著走開。

    「陸遜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孫茹甩開孫權的手,奔上去抓住陸遜的手。

    陸遜狠狠地甩開她的手,啟動朱唇蹦出一句:「伯父生前待我如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霍地拔出劍來,把劍架在孫茹的脖子上,目光寒冷好像到了冰點的水。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那天我一個人在這裡喝酒,差點被惡人抓走,是你,陸遜,救了我。」孫茹的臉上已儘是淚水,「我是真的感激你,才和你成為好朋友的。當我知道你對我父親有這樣大的仇恨時,我才隱瞞了我的身份。我不是故意的。」

    陸遜兀自把劍抵住孫茹的項頸,不為所動。

    「住手」阿香挺身而上,打開了抵在孫茹項上的劍,罵道:「陸遜,茹兒只是一個十歲女孩,你有種就不要拿一個十歲女孩出氣」

    「嘩」地一聲,劍光在阿香臉上閃了一下,劍刃從孫茹的項上移開,抵在了阿香的脖子上。

    「香兒」孫權在一邊大叫,「陸遜,有話好好說,你不要衝動」

    陸遜只是淡淡地望了阿香一眼,陰鬱的目光肆意地殺人:「你如果不想死在我的劍下,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

    劍刃抵在阿香的項上肌膚上,一陣發涼,生疼生疼。阿香心中的怒火卻一躍而起。

    「陸遜你以為本郡主願意在你面前出現嗎?你充其量只是個膽小鬼而已成天對女孩子發脾氣,有本事,去打山越人去」她怒火沖天,臉上氣得通紅。

    「香兒」孫權在一邊著急萬分,生怕陸遜被阿香這麼一罵而刺下去。

    阿香昂著頭,上頜微微上揚,絲毫不怕。她知道得很清楚,歷史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至於會死,而這個陸遜,這個日後會火燒連營八萬里的陸遜,這個在夷陵之戰以少勝多的陸遜,向來性格沉穩,又怎麼會被這幾句叫罵,就衝動地殺人呢?

    果然,四目相殺,陸遜敗下陣來,他陰鬱俊美的面容扭曲成氣極的神色,眼神中滿蘊著怒火,冷風吹亂了他的一頭青絲和緞藍白色滾邊綢帶。

    他抽回了劍,反手把劍收於身後,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陸遜」孫茹呼喚著要追上去,被阿香緊緊拉住了。

    「我們回去吧。」孫權淡漠地望著陸遜的背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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