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媽媽好……」
鏡水硯朝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聽見裡面的人在唱歌,不過與其說是唱,不如說是夢話說的比較大聲。
「皇上!」房間裡的宮女太監們跪了下去。
「都起來吧,」鏡水硯朝走向床邊,「人醒了嗎?」
「回皇上還沒呢。」蝶羽也被指派過來。
鏡水硯朝不禁皺起眉:「你們先出去吧。」蝶羽有些不放心:「皇上,那個人畢竟是刺客一起的,大家都出去的話您的安全……」「不會有事的,你們都出去。」
「是……」蝶羽領命下去了。
鏡水硯朝走到床邊,晏逆昀還大字型躺著,大黃狗一樣呼呼大睡。「還要繼續裝睡嗎?」
晏逆昀睜開一隻眼:「都出去了?」
「沒想到朕的追捕遊戲還沒開始,你就自己送上門來了。」鏡水硯朝背著手傲然俯視他。
「誒?難道說你那麼想我?」晏逆昀雖然臉色很不好,卻突然因興奮而容光煥發。
鏡水硯朝危險地虛起眼,冷冷地唇線一條。
「你真不坦誠,想我又不丟臉。」晏逆昀扭開頭,吹了聲口哨。
「想你?朕是想著你果然會來刺殺朕是真的。」
「刺殺你?」晏逆昀彈起來,結果被右手的傷痛得齜牙咧嘴,「是你沒睡醒還是我沒睡醒啊?我要是不跟他們一起,你早就被刺成馬蜂窩了!」
「放肆!」鏡水硯朝勃然大怒。
晏逆昀毫不畏懼:「是是是!放肆!我放肆!不僅我放肆,連你的奴婢奴才卑職臣妾全都放肆!」
本來正在氣頭上的鏡水硯朝聽到這麼一句全無邏輯的辯白,一下氣洩了氣,想笑又笑不出來,想發怒又板不起臉,嘴角抽搐。見晏逆昀憤憤不滿地護著自己受傷的手臂,只好不死不活地問:「傷口還疼不疼?」
「疼什麼疼,不是疼死了最好的嗎?省了你好多事。」晏逆昀一通胡攪蠻纏。
鏡水硯朝好心不得好報,氣得哼一聲:「那你就疼死算了!」
晏逆昀眼珠一轉,反問:「剛才你要是不管我或者乾脆把我扔到牢裡,我就可以死了。為什麼救我?」
「哼,你和刺客是一夥兒的,朕會讓你那麼便宜地死掉?」
「切,口是心非。」晏逆昀不經思考就認定他撒謊。
鏡水硯朝懶得和他吵,逼到床邊:「朕給你一個老實交代的機會,你到底是誰派進宮來的,究竟有什麼目的?」
晏逆昀的表情一下清零,然後偏著頭:「真想知道?」見眼前的人開口就要罵人,便勾勾手指,「我悄悄告訴你。」
不知是著了什麼魔,鏡水硯朝竟然聽話地把而都湊過去,結果被晏逆昀左手一勾脖子帶下,重心不穩直接砸中他的胸口,只聽一聲悶響,晏逆昀「嗚」躺了下去。
「你!你竟敢對朕玩花?」鏡水硯朝迅速從他的臂彎裡脫出,扶正皇冠,臉紅脖子粗地吼。
「你要殺我請用嚴肅一點的方法,用頭砸死我我死的很冤啊!」晏逆昀用左手揉著被撞疼的地方。本來想偷香的沒想到差點葬送幾根肋骨。
兩個人互瞪,瞪了很久之後,晏逆昀眼一閉睡了。
皇宮裡自然不會缺什麼人參燕窩之類的補品,太醫也不是白拿俸祿的,大模大樣地歇了六七天後晏逆昀已經恢復生龍活虎,當然了傷口是要慢慢好的。這段時間兩個人彼此誰也沒主動找誰,冤家一樣堵著各自的氣。
蝶羽已經認出來他就是前段時間一直伺候在內間的霓雲,開始很惶惑了幾天,但很快就在晏逆昀左一聲姐姐右一聲姐姐的甜言蜜語下放開了過去的不解,鏡水硯朝既然把她調過來暫時照顧傷患,她就有借口和這個皇宮裡不怎麼能見得到的男人拉近關係。
「姐姐,姐姐有沒有豬油啊?」這天蝶羽正在走廊邊坐著繡花,晏逆昀抓著一大把枯枝爛葉跑過來。
蝶羽用針在發隙間磨了磨:「你要豬油做什麼?要的話去御膳房問問吧!」
「那姐姐,有火石嗎?」
「火石在房間裡有,誒等等!那些東西不要拿進去。」蝶羽見他要把垃圾抱進房間趕緊阻止。
「誒,好的。」放下枝葉就衝進房間找火石。
蝶羽踢了踢那些大概是哪個院子修枝的產物,不知道他究竟有想出什麼怪注意了。
不一會兒從御膳房回來的晏逆昀抱著枯枝爛葉,揣著火石,捧著一碗豬油,帶蝶羽奔到了每年過年用來燒舊東西的火場。
「你到底要幹什麼啊?」蝶羽幫他提著一個裝了水的罐子。
「你馬上就知道了!」晏逆昀把枝葉堆好,然後擦火石點燃了。
蝶羽退後了幾步,掩住口鼻:「你燒它幹什麼?」
「別問了,很快很快。」晏逆昀一邊燒一邊用袖子扇著風。
煙燒得老高,熏得人涕淚交加,最後終於全都燒成了草木灰。「好了把罐子拿過來。」晏逆昀招呼著,然後把碗裡的豬油倒進了罐子,再用碗把草木灰裝進罐子。
蝶羽四處看著:「趕緊走吧,不經允許就燒火,皇上抓到要懲罰的。」
「知道知道,馬上就好了。」晏逆昀放下罐子,又跑到角落裡砍了一段竹子,吹空了中間,放進罐子裡攪拌。
「趕緊走吧,我聽到腳步聲了。」蝶羽聽到的可不止是腳步聲。
「好好。」晏逆昀看了看罐子裡的東西,然後心滿意足地抱起來。蝶羽拉著他的袖子向小門跑去,卻聽到身後一聲吼:「站住!」
蝶羽趕忙轉過身跪下:「皇上饒命!」
「啊!你來的正好,我變戲法給你看!」晏逆昀完全沒有要行禮的打算,而是抱著罐子歡喜地衝過去。
英玨眉頭一揚,兩個侍衛攔住他。
鏡水硯朝面有慍色:「你好大的膽子,在皇宮裡燒火是需要管事太監批准的,你這樣萬一引起大火,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我對自己燒火的本事有足夠的信心,皇上你能不能不要杞人憂天啊?」過去都是被娘說「你少杞人憂天」,今天終於有機會自己說一次。
鏡水硯朝怒睜雙眼:「朕杞人憂天!」
「好了好了別氣了,看著啊。」晏逆昀把竹節放到罐子裡攪拌一會兒,拿出來對著高處一吹。
頓時一串大小不一的透明泡泡飛了出來,迎著陽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輝,慢慢地飄高融入空氣,不大的火場逐漸被這些泡泡充滿了。
剛開始還以為有什麼危險的英玨靜候了好一會兒都沒發現不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飄近自己的泡泡,泡泡炸了他一手的水。
鏡水硯朝不斷轉頭看著到處飄蕩的泡泡,神情似憂似喜難定,有的泡泡落在他肩頭,有的則撞到他的臉。他伸出手,一個泡泡像是要落在他的手心,卻被一陣風帶向高處,有些不甘地追過去,還是超出了能力範圍。泡泡飛向太陽,什麼時候不見的,已經看不清楚。
「不用抓了,這些泡泡一碰就沒了。」晏逆昀稍停了一下。
火場已經飄滿了泡泡,就連蝶羽都高興地在泡泡中轉圈圈,笑面如花。
「確實是有人手抓不住的東西啊。」鏡水硯朝一語雙關地說。
「那是難免的,」晏逆昀襯著侍衛們都鬆懈了警惕,走到他身邊把竹節遞給他,「要不要吹一個?」
竹節兩頭都是濕的,一頭是罐子裡的液體,另一頭則是被含過留下的少許唾液。鏡水硯朝猶豫了一下,瞄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坦然,便接過來,放在唇間一吹。
沒想到泡泡沒吹出來,卻吹得自己一臉水,鏡水硯朝剛要發火,手帕就擦上他的臉。
「誒,這東西雖然沒有毒,可是弄進眼睛裡很難洗的,小心一點。」晏逆昀幫他把那些掛著泡沫的液體擦掉,然後說:「要慢一點吹的,太用力了會炸。」
鏡水硯朝卻沒有注意聽,只是看著那塊手帕。
那天醒過來,一直帶在身上的手帕早已不見了,還以為是不是自己大意落在哪裡,沒想到被他拿走了。
「再試一次吧,慢慢吹。」奪過竹節蘸了液體,晏逆昀再次遞過去。
接過來的時候手指碰到了一塊兒,鏡水硯朝僵了一下,迅速搶過來,然後背轉身去。
輕輕地,慢慢地。
泡泡從竹節那頭飄出來,漸漸遠去。
誕生自自己,卻最終遠離並消失淡褪出自己的視線。
鏡水硯朝為自己無端生出的惆悵感怔住,竹節停在離嘴很近的地方停了好一會兒。
「我娘教我的,惜紗姑姑沒有帶你玩過嗎?」彷彿感受到他的情緒,晏逆昀的聲音也放輕了許多,從後面挨近他。
「朕……」
不知為什麼,會突然很想……
「朕想,有沒有可能見見你的娘。」
「我娘?」晏逆昀為難地抓了抓耳朵,「我娘現在在哪裡我也不知道,我們到京城以後就走散了。」半真半假。
鏡水硯朝笑著搖了搖頭:「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就算見到了也是那麼回事。」後面一句更像是對自己說。
「這個東西,你要是喜歡玩的話就帶回去玩吧,沒事吹個泡泡解悶,免得上書房那麼大,你總是一個人在裡面。」晏逆昀用罐子碰碰他的胳膊。
聽到這句話,鏡水硯朝下意識地轉過頭,卻在還沒看到身後站的人之前就轉回來:「那麼沉的東西,你要朕自己搬回去不成?」
晏逆昀看看站在一旁的英玨和三四個侍衛,又看了看跪回原地的蝶羽。
「朕餓了,走吧。」
英玨帶著侍衛首先跟了上去,蝶羽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過來扯扯晏逆昀:「皇上居然沒有怪罪我們啊!」這樣的事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何止。」晏逆昀無聲地咧了咧嘴,在心裡這樣說。
被感動了就明說嘛,我又不會笑你。
「走吧!」晏逆昀拽過蝶羽跟上了前面的人。
「走?去哪裡啊?那邊不是回去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