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帝國
僅僅一日的停留後。船又順著淥水而下,進入了貫穿昭國東部與南部的大運河南河,沿途的風景慢慢地變化著,屬於江南的氛圍一點點濃郁起來,沒多久,便到了南陵。
蕭潛親自到碼頭上來接,看著岸上站在眾人中間亦十分有存在感的蕭潛,蘭塵有點感慨。夏天的時候,避居已久的蕭岳親自去京城把蕭漩帶走了,同時把門主之位傳給了蕭潛。短短數月,蕭潛已在門中樹立起了他自己的威信,於江湖上也傳揚出了新門主的名號,當年仰視父兄的少年,必將成為與父兄一般赫赫的人物,甚至可能更加傑出。
沒有過多的客套寒暄,彼此間雖不那麼親暱,但也稱得上熟悉。況且蕭潛先就跟在蕭澤身邊,自然知道蕭澤的計劃,如今他雖不在,蘭塵既然想延續這個計劃,蕭潛也全力支持。海運船隊在蕭門中是獨立出來的一支。蕭潛基本上沒有插手其中事務,所有貿易往來、商船營造、地理、特產、國情等方面的資料,他都只是命人整理妥當,並且一箱箱地搬進清園裡,蘭塵正好接手。
這一路到底也是長途跋涉,大家多少還是疲倦的,晚上簡單地用了晚膳,便自去沐浴後早早地歇下了。不知是不是多年作息習慣都較為規律的緣故,這會兒才到戌時正,蘭塵儘管累,卻睡不著。
離開多年,清園裡一切依舊。
蘭塵歪在從前總斜躺著的那張榻上,睜著眼睛看著窗外蒼茫的夜色,她和以前一樣沉靜淡遠,卻比從前更沉默。
不知不覺,蘭塵就在那榻上睡著了。早晨醒來意識到這點後,第一反應是要感冒可就麻煩了,就算是韋夫人的藥湯,也逃不過一個苦字啊——不過,厚厚的錦被好好地蓋在身上,窄小的榻邊整齊地放著凳子——唔,是小蕭做的吧,呵呵,這孩子……
起來梳洗罷,蘭塵便先去了蕭澤在清園裡的那間書房。
所有海運的資料都放在這裡,蘭塵先大略看了下分類,翻閱了最上面的一點記載。正看著他們新送來的修改後海圖時,上官鳳儀也過來了。
她們在回來的船上已經就海運聊過很多,蘭塵把先前所瞭解到的信息一一詳盡地告訴了她,包括對海運所寄予的於昭國而言的巨大意義。上官鳳儀是個心思精細的女子,又跟在蕭澈身邊多年,自然能理解。眼下,她們需要消化這所有資料,以對海運的一應具體情狀瞭如指掌。
正說著,蕭翼等人也來了,連韋月城和許遲也都進來找了窗邊的位子坐下,帶著幾分好奇看著那幅標注有許多奇怪地名的海圖。
蕭翼他們在冠上「蕭」這個姓之前,都曾小有名氣,絕不可以尋常家僕視之。此番出海而去,他們固然不會參與到海運中來,蓬萊島卻得仰賴他們建設防護的,所以蘭塵要求他們也都能瞭解這些。對韋月城她倒沒做此要求,不過他們兩人願意多瞭解一些總是好的,別的不說,南海上絕不同於大陸的氣候條件總得先有個心理準備才好。
有大量的知識需要吸收,時間便一晃而過了,到了午膳時間。丫鬟奉命來請人,卻只見整個清園裡靜悄悄的。看到書房裡專注的眾人,丫鬟到底沒敢出聲打擾,忙去回了周夫人。
蕭潛還未成婚,家中事務就還由他的母親周夫人掌理。昨日見大家都倦怠得很,她便撤下了已準備好的晚宴,今日聽見丫鬟如此說,她想了想,就命人直接將豐盛的飯菜送到了清園裡,而後親自進書房請韋月城他們出來用膳。
接下來的日子大致都是如此度過的,海運船隊的規模目前並不算大,但一條連貫東西的海路已經打通,來自各方面的資料全部歸納了送來,夠他們看的了。而到南嶺三天後,上官鳳儀和蘭塵便在屬下與蕭翼等人的陪同下查看了蕭門的船塢,拜訪了遠從海上溯雍江而來的南海商賈,以及位於昭國南方的神秘楠國的武林訪客。
比起蘭塵在語言上的憊懶,上官鳳儀不僅勤奮,而且頗有天賦。楠國處於東西海路要道之上,他們的語言如同中介一般,上官鳳儀得知後,便請教了一位嫁入蕭門的楠國女子,每日跟著她學習楠國語言,不多久,兩人已能自如對話。
這期間,蘭塵便將那些繁雜的資料整理成冊,將海上重要國度的貿易與國政情況重點清查出來,留待年後去了海港那裡與船隊之人見面後詳談。
太平元年的除夕,就這樣慢慢地來臨。
門中該慶賀的該準備的還得照常。但內宅中誰也沒心思過這個年,清園裡住著的人雖不少,韋月城、蘭塵她們又都能靜,乾脆就沒張羅什麼了,每日裡也還是在書房裡泡著,頂多也就是在園子裡散散步,或是看蘭蕭跟著許遲練武。
蕭澈沒有回來,蕭潛也還是與上官鳳儀一起循往例抽了時間去看望蕭岳與孟夫人他們,那邊的情況,清園裡的人自不會多問,他們只靜靜地準備著正月十六日揚帆東去。
來自京城的消息又有了更新。
女帝登基已有大半年,輕徭薄賦的政策推廣得宜,預期效果已經達成,有了前面弘光帝重稅的反襯,沈盈川此舉無疑是助她抓緊了民心。但比起這一點,在那之後推出的玉昆書院的革新,無疑是給了昭國官場海嘯般的震動。然而,掌握了兵部、吏部、禮部、玉昆書院和風雨台這幾大權力與輿論平台的女帝,和她的臣子們謹慎把握著革新的度,畢竟他們的目的不是要顛覆昭國傳統,是要把這個國家推上更輝煌的頂點。
民富,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項。
年前的最後一次早朝,女帝拋出了這項奏議。完備的施行措施讓這些在朝堂上混了半輩子的臣子們霎時明白,皇帝是無論如何也要推行的。這是皇帝的天下,皇帝堅持要做什麼,為人臣子的真能阻止得了嗎?
況且,玉昆書院都給改了,這放開商貿局限,廣設西路陸運使和東路海運使的事兒又有什麼不得了?說起來,朝廷的錢來自商人也確實比來自農民好。
皇榜當天就給張貼了出來,民間熱烈的反應超乎那些朝廷官員們的想像。太平元年,就這麼熱熱鬧鬧地過去了。
太平二年,春。兩艘大船從南嶺出發,順雍江東下,不日便來到昭國最大海港碧城。在這裡,蘭塵她們見到了已經等候在此的蕭門海運船隊。
從這一天起,這支原本隸屬於蕭門的船隊正式脫離了它原來的主人,以「蓬萊」為名,在蒼藍色的南國海洋上劃出一道巨大的波痕。
沒有在碧城多停留,兩天後,船隊滿載著昭國的絲綢、茶葉、瓷器出海,揚帆駛向已經作為他們淡水補充與休整地使用的蓬萊島。
這個時候的昭國大地才剛剛萌出春意,而遠在南海上的蓬萊島已是春意盎然,等到他們抵達那裡,野外露營都沒問題了,正好不用擔心房子問題。
海上航行與內河航行的感受差別極大,風浪的顛簸讓包括蘭塵在內的好幾個人都蒼白了臉色又暈又吐,反是蘭蕭年紀雖小,倒適應得很,還把蘭塵也給照顧得好好的。這讓上官鳳儀頗為讚賞,對於蘭蕭說要做海上無冕之王的豪情壯志,上官鳳儀這時才多了幾分鄭重。
三月初,船隊終於抵達了蓬萊島。
早先候在這裡的人與部分水手交接了島上駐守和船上工作後,留下兩艘大船和一應生活用具,船隊繼續往南駛去。踩在鬆軟的沙灘上,蘭塵還沒從暈船後遺症中緩過來,乾脆也不管了,就讓上官鳳儀跟蕭翼指揮著眾人收拾船隊早先已經搭建好的簡單竹樓。
韋月城站在一棵椰子樹下,舉目看著四周。
這是一片新奇的土地,沒見過的植物,沒見過的鳥和魚在南國晴空下生機勃發,蔚藍的天與蒼藍的海相互映襯著遠遠相接,熏風裡帶著太陽的熱、海的鹹與天地間的空曠。而背後這廣闊島嶼上起伏的青翠山巒,就是蕭澤預備了為她建一座掬月樓的地方吧。
她不關心蓬萊島是否會成為所謂海上商業帝國的中心,不關心昭國的盛世將如何開啟,不關心北燕帝位要如何更迭,更不關心陸地上那條已綿延千年的東西公路要如何與運量更大的海路相接,韋月城沒有那些心懷天下的壯志,生性淡然的她所關心的。是蕭澤掛在心上的這些人。在這樣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必然會有許多不適的地方,若說以前是為了自己的興趣而研習醫術的話,那麼現在,她要為了這些人而瞭解這片土地。
是夜,留下值夜者,辛苦了一天的人們終於放下對這異鄉的好奇,酣然入夢,而多日未得好眠的蘭塵是早就在輕柔的波聲中睡熟了的。
這陌生的地方給她的卻是種莫名的熟悉,但也許就是心理作用吧,畢竟她是把這裡當作了歸處的。
從明天起,一切都只待從明天起。
六年的時間足夠做什麼呢?
彈指一揮間,也許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這光陰就在東家長西家短的計較中、在美人醇酒的醉生夢死中逝去了;也許是成就了非凡事業,開創出不世之功;也許是把每一日都奉獻給自己的執著;也或者,就是平平靜靜地活著,把個日月的東昇西落看遍,把紛紛擾擾的紅塵看遍。
第一種屬於很多人,第二種屬於沈盈川、嚴陌瑛、上官鳳儀等等這類人,第三種屬於蕭澈,而第四種,你可以說他跟第一種差不多都是虛度歲月,也可以說這是一種秉持著閒適的人生姿態的人,是褒是貶,向來都沒有公認的定論,蘭塵無疑是其中之一。
以昭國曆法記,這已經是太平七年了。
坐擁千里江山的昭國在一系列政治、經濟與文化的革新後,已經開啟了後世稱之為「太平盛世」的序幕。上迄女帝沈盈川,下到她那些名耀千古的臣子們,他們用政治軍事的強悍與經濟文化的繁榮給昭國子孫們留下一個輝煌的夢,牡丹花的貴、梅花的清、蓮花的雅、松柏的俊挺,還有大海的遼闊與大漠的永恆,還有天空的深遠,這一切都雋刻進昭國人的靈魂裡,成為磨不去的民族印記。
也正是這種開放的氣度,促成了太平朝後期昭國兵不血刃地取得北燕這一不可重複的歷史事件的發生。
當然,這是後話了,昭國版圖擴大到那個地步的時候,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出身青樓且以女性身份被封為容華侯的女子,剛剛才閉上眼睛,被她那位以風流公子之名流傳千古的丈夫顧顯抱著走入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深處。
他們再也沒有出來過,誰也找不見他們,只是淥州城外那遍野的牡丹花一年比一年開得絢麗。當地人於是傳說,齊國公和容華侯原就是天上的花神與牡丹花仙下凡來的,歷過這紅塵的劫,他們又回到天上去了。
據說聽到這個傳聞的吏部尚書大人當場捧腹大笑,誰都知道,這位做了二十年吏部尚書的嚴陌瑛嚴大人是出了名的沉靜,連他的夫人都沒見過他大笑的樣子呢!結果,這說法傳到民間,更增添了花神與花仙歷劫的真實性了。
至於諸如昭國名將劉若風等人聽說後,有坦然以對者,也有嘴角抽筋者,不過正史當然是不會如此記載的,倒是在嚴陌華之子所編纂的《太平夢錄》中齊國公與容華侯的傳記末尾,提到了他們失蹤後太平帝沈盈川的一句話。
……帝聞之,沉思良久,笑曰:「如此不留一座墳塋饞世,倒也去得乾淨,頗有蘭姊之風。朕百年後,亦當如此。」
這個「蘭姊」是誰?
沒有人知曉,翻遍昭國所有正史野史,就只有這裡出現了這兩個字。總之,太平帝駕崩後留下的遺詔便是只起一座上書「沈盈川之墓」的碑立在東靜王沈燏的陵墓旁,而東靜王的棺木與太平帝的遺體,皆不知所蹤。
這都是太平朝三十五年間的傳奇,與它同時期發生的異國他鄉的故事不計其數,除了北燕皇帝燕南突然向昭國臣服後,攜他那位出身於東西公路上的商業世族達西族的皇后避居金孜沙漠之事外,最引人注目的則莫過於南海上興起的一個名為蓬萊的商業帝國。
憑藉著海運的方便、運輸量大以及相對陸地上的複雜來說,國際爭端較為簡單的優勢,在自太平二年起的短短六年裡,貿易量幾乎已佔到同期東西公路的三分之二。這其中,船隊規模龐大、武裝力量強、組織嚴密的蓬萊又佔了海運的絕對份額,真是隱隱有南海之王的氣勢了。
創造這個奇跡的人,是一名女人,一名美得有如天人、高貴又優雅,且身負超凡武藝、頭腦縝密的女人。她叫上官鳳儀,這個名字在南海的知名度甚至高過了開放東南海岸貿易的昭國皇帝沈盈川。而蓬萊島儼然已成為南海商路轉運的中心,人口已過六萬,且是種種異域風情聚集,如熱帶天堂一般令人嚮往。
所以在天氣晴好的黃昏,蘭塵會暫且擱下手中事務,走出蓬萊島上最大的建築群天淵閣裡她那間望海的書房,獨自走過正熱鬧的街道,慢慢晃到海灘邊,翻過那塊大岩石,再繞回閣裡去。
人們來到蓬萊島,除了享受生活與賺錢外,還會希望可以見到傳說般的上官鳳儀。每每走在街頭聽到類似這樣的對話,蘭塵都會忍不住露出微笑。
「唉,咱們來得不巧,聽說上官夫人前些日子去碧城了,這可不曉得什麼時候才回來呢!」
「可不是?運氣真差!」
「要不咱們在蓬萊多呆段日子?誒,你是不知道,自打那次遇到海盜幸運地被上官夫人的船隊救了之後啊,那麼一個遠遠的側影就怎麼都忘不了!世界上竟然還真有這樣的女子,聽說沒有,就上次颱風過後,被她救助的那個葉島上的百姓都把她當女神祭拜了!」
「這事兒我知道,葉島上蓋的那廟宇可華麗著呢!」
素不相識的人們因為上官鳳儀這個話題而熟識起來,大家聊得熱絡,沒誰注意到悠然走過他們身邊的蘭塵。
聽到人們對上官鳳儀的崇敬,蘭塵心中的感覺和聽到人們讚揚女帝沈盈川時頗有點像。她不是女權主義者,但女性的能力得到這世界的認可,還是頗讓她高興的。
這六年,蓬萊對外的商業大部分都由上官鳳儀親自出面做成,這些讚譽倒也是她該得的,只不過太出名的壞處就是到哪兒都會被人圍起來。她這次去碧城,與其說是要做生意,不如說就是把蓬萊的事務丟給他們,自去躲一陣子清涼的。至於什麼時候回來,還真沒跟她說。
微笑間,蘭塵已經穿過了街道,黃昏的沙灘在陣陣濤聲中尤其顯得細軟溫柔,海風吹過輕薄的衣袖,帶起一圈圈素淡的漣漪。
脫下鞋子拎在手裡,蘭塵赤著腳走在水與岸的邊緣,思緒照慣例在這樣的寧靜中翻飛,她想著她已過去一多半的人生,想著那些走過她生命的人。
綠岫——哦,不,是沈盈川,六年過去,她的一切做為都展示著她身為皇帝的必然選擇。聽到大陸上傳來的這些年所有關於沈盈川的信息,蘭塵竟不由得有些慶幸蕭澤的失蹤。
毫無疑問,沈盈川會成為名垂千古的聖君明主。但皇位向來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牢靠的座位,為了維持她的統治,沈盈川不可能沒有陰暗的一面,或者說,其實在她謀奪皇位的時候就已經有所表現,只是蘭塵不知道而已。所以,她和蕭澤與沈盈川之間自綠岫起就有的貫穿始終的緊密聯繫,便可能會隨著沈盈川的統治,變成一種極度不自然的關係——如果,蕭澤是以前蕭門少主的身份出海而去,親手建立起這個完全屬於他的商業帝國的話。
但現在,這個帝國屬於上官鳳儀,並且照她有意給蘭蕭更多鍛煉機會來看,將來名震南海的,應該是那孩子。
她們之間的一切,到底是都過去了,沒有誰會那麼在意女帝的過往了,也沒有人會為大陸與海洋上這兩個蕭氏家族的密切關係而生出不安了。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能回來嗎?
淡漠了時間,淡漠了空間,那人是真的已經不在這世上?還是說把她,把蓬萊給遺忘了?
她是生性涼薄,她的確夠灑脫,但她到底也不過是個人。
人,不可能對什麼都無動於衷的;人,不可能一點都不怕寂寞的,尤其在她這種獨處久了的卻又習慣了曾經有人陪伴之後。
溶著希望與絕望的等待,是否真要到她死去的那天才會結束?
站在浪花中間,蘭塵茫然地看著翩然的海鳥追著一艘東來的大船飛近。她又有點發呆了,那船帆上明明繡著蓬萊的徽章,她竟沒認出來,仍站在沙灘與水之間,望著那些飛旋的鳥兒。
「……娘,娘——」
略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蘭塵回過神,側頭,看著飛奔而來的俊美少年。
皺著漂亮的眉,少年難得地話多了起來。
「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一個人跑出來,萬一被人知道你的身份,可就危險了!你要是想圖個安靜,叫我易容後陪著你也行啊,不想惹得大夥兒要給你下禁足令的話,可就再不能這樣了!」
蘭塵露出點苦笑,不管處事能力如何,反正她在大家印象裡就是最容易被綁架的那個。尤其蓬萊繁榮起來後,她都得用偷溜的,才出得來天淵閣。
「對不起,小蕭,我只是……」
淡然的微笑凝固在臉上,蘭塵愣愣地看著遠處那艘大船上愈來愈清晰的人影。蘭蕭奇怪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不禁愣住了。
深青色衣衫的男子從還未及靠岸的船頭上直接跳下來,以極好的輕功踩著水面掠近,落定在他們面前的沙灘上。他勾起唇角,微微偏著頭,溫然的笑意藏不住眸底飛揚的桀驁的神采。
他說:
「抱歉,我回來得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