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含笑坊是薛羽聲的地盤,但作為淥州最大的青樓,僅靠薛羽聲一人,含笑坊又如何立足。所以不管是美貌,還是技藝,薛羽聲之外的女孩們都足以吸引顧顯在此流連。
只是他沒想到除了蘭塵,還有女子敢闖進含笑坊,並且是身著女裝,並且是在這樣的夜晚,並且是獨自一人。這就難怪他沒有防備地被抓個正著了,可是好死不死地卻又撞見了薛羽聲。
這裡離她的小樓已不遠,看見含笑坊被驚動的護衛們已經過來,薛羽聲快走幾步穿過這場騷亂。這時她才注意到,跟那傢伙爭吵的女孩子,竟是異國人。
護衛們追了上來。
「薛姑娘,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
「你們是說一個西域女子嗎?她跟著一個男人往那邊跑了。」
「多謝薛姑娘。」
領頭的護衛隨即轉身,指揮屬下們朝薛羽聲所指的方向追過去。
頓一頓腳步,薛羽聲順著小徑回到自己那棟獨立的小樓。才打開門,就看見三個人影樓上樓下地飛得好不熱鬧。若非這是她的住處,那「吭哩匡啷」的聲音早把含笑坊的護衛們招來了。
「——煦兒。」
薛羽聲輕喚出丫鬟的名字,如預料般,煦兒立刻帶著一陣風落定在她面前,一幅誓死護衛的架勢。另一邊,那個被追逐的傢伙終於得空落定在欄杆上,一臉無奈。還有那位明艷的西域小美女,充滿活力地站到他身邊。
往旁邊讓了讓,顧顯先面對不分青紅皂白地對他展開攻擊的人。
「煦兒姑娘,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可真愛記仇啊!」
「少廢話,你來這裡幹什麼?」
「只是來躲一下,不信你問你家小姐。」
「要躲就去別處躲,別來污了我家小姐的眼。」
歎一口氣,薛羽聲從煦兒身後走向桌邊。
「好了,煦兒,是我叫他們過來的。」
「小姐……」
「幫我沏壺茶吧。」
儘管雙眼還是警戒地瞪著顧顯,煦兒卻沒反駁地照著薛羽聲的話去沏茶了。顧顯這才鬆口氣地從欄杆上跳下來,抱著胳膊遠遠站在窗邊。
薛羽聲看看亦步亦趨地緊跟著顧顯的少女。
「含笑坊不是外邊的女孩子能亂闖的,你先呆在這裡,再晚一點我會叫人送你出去。」
「我不要!」
高分貝的拒絕讓顧顯一陣頭疼。
「迦葉,你太冒失了!姑娘家是不能來這裡的,就算你不是昭國人也一樣。」
「要是我不來這裡,怎麼找得到你?你這個毀約的傢伙!」
「——根本不存在什麼毀約啊!迦葉,我說過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民族的風俗,無意中接下的東西,怎麼能算是締結了婚約呢?」
迦葉抿緊了嘴唇,漂亮的藍眼睛裡淚光閃動。
「可是,可是你那些天,幹嘛對人家那麼好?」
「我……」
深悔自食惡果的顧顯第無數次地深深歎息。
「——對不起,我這個人對美人都是無償地溫柔對待的。」
淡淡地在一旁看戲的薛羽聲撇了撇嘴,煦兒則是露骨地表現出鄙夷。迦葉握緊了拳頭,癟癟嘴,終於「哇」地大哭了出來。
「嗚嗚嗚,你這個花心的大壞蛋,人家已經跟哥哥說過要跟你結婚了啦,族人們也都知道了,大家都說要準備婚禮了,你竟然、竟然……嗚……」
顧顯滿頭大汗,活潑真純的迦葉當然惹人喜愛,可是結婚就得另當別論了。先不管他家人會怎麼想,他對迦葉的溫柔是一直保持在親暱之外的,怎麼這樣也能成為結婚的理由啊?
「你的狩獵範圍還真是廣啊!」
涼涼的嘲諷以著貓一般的慵懶輕鬆出口,顧顯頓時乏力。眼前這位已經頭大了,後面那位……舌頭根本就是帶著毒刺!
「明明長得也算『地靈人傑』了,怎麼就這麼只可遠觀呢?連什麼人可以玩風liu,什麼人必得玩純情都分不清,唉,如此眼力,還敢誇口『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嘖嘖,下流不風liu的所謂公子,真是越來越多了!」
顧顯臉色一陣青白。
「哦,對了,這位公子,我這屋裡的東西是因為你的到來才打破的,請別忘了放下足夠的銀子再走。煦兒,注意送客。」
「是,小姐。」
無聊地打了個呵欠,薛羽聲決定上樓休息了。
果然只是個性好漁色的傢伙!表現這麼遜,會跟那個大名鼎鼎的嚴陌瑛成為朋友,估計只是因為家族間的來往吧!
那座京都裡世家新貴無數,這種膏粱子弟,也就只會流連酒色之中而已,誰會知道他的名字——名字?算了,不知道也罷!
一切都已與她沒有關係。
燕南沒有想到父皇真的會同意他前往昭國,但卻是在他新立的太子弟弟興兵攻打昭國邊境要塞之後的現在。
父皇甚至沒告訴他來昭國的目的,只說到了淥州就知道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
太子的舉動實際上是父皇默許的,燕南猜測得到這一點,可理由是什麼?
雖是幾個月前才策立的太子,然而要建立儲君的威儀,本來也不急在這一時。何況因為儲位之爭,燕國國內剛經過幾大貴族間互相咬噬的混亂,此時自身尚未穩定,卻對昭國動武,實在不算明智。
父皇一生都在跟昭國的對立與和解中度過,怎會不知這一點?還是說,父皇其實另有打算,所以才派他去淥州?
「啟稟公子,淥州到了。」
車外傳來屬下的聲音,燕南挑開車簾,巍峨雄壯的淥州城樓霎時映入他的眼簾。以碧藍天空、滾滾淥水和蒼蒼平原為背景的這座城市,讓久已聽說淥州之盛的他半晌無言。
繁華整齊的街道,富足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群,這就是淥州——昭國的商業之都,一個讓燕國首都燕京都要為之失色的城市。
這天晚上,燕南終於明白了父皇要他來昭國的原因。
燕昭爭戰多年,雙方的探子互為滲透,但相較於燕國的單一和狹窄,昭國的探子在燕國潛伏得更廣,隱匿得也更深。這讓燕帝深為憂慮,他在多年前開始命人培養適應昭國普通環境的探子,現在,站在燕南面前的就是這批人。
他要熟悉這些人,籍此真正地熟悉昭國。
北燕是不可能再退回到遊牧型國家的。既然普通百姓們已經接受了農耕所帶來的安定,而北燕的貴族也品味到了昭國的享樂方式,那麼北燕的未來必然要與昭國緊緊聯繫在一起。
這是燕帝登基十七年後的選擇,亦是他要托付給燕南的重任,決定北燕今後之國策的重任。
至於另一層用意,燕帝說得十分隱晦,不過燕南立刻就明白了。
除非有大過,否則父皇絕不會輕易廢掉他猶豫多年才冊立的那位皇太子二弟,但是四弟和貴妃那裡,辛苦多年,怕也無法就此拱手相讓。比起昭國,北燕的貴族本就享有更多的權力,一旦這兩方對立,且不提向來敵視本國的東月國及北方各民族,北燕自身也必須避免可能引發的這種動亂——避開最敏感的這段時期,保留他手中的兵權,父皇是想讓他日後成為皇太子最大的籌碼吧!
這也不錯,至少將來他不會被懷疑與四弟曾過於親密。
屬下們已經散去,在淥州,燕南將會被稱為「晏公子」,身份是來自北燕的中等茶商。一切都已安排好了,但危險仍是無處不在。除了昭國官府,燕南還必須小心昭國龐大的民間力量,他們都不止是握有金錢和人力而已,比如商業網絡嚴密的蘇家,比如武林泰斗蕭門。
太子已經退兵了,燕昭兩國的商貿不久就會全面重開。燕南在淥州街頭閒逛,如所有初到昭國的異國人那樣,微笑著對昭國的富庶報以驚奇,不讓人看見他眼眸深處的冷靜。
到淥州的第六天,燕南結識了一名奇特的女子。
算得上有幾分清麗卻絕不奪目的容貌,淡青色的簡單衣裙,在錦繡街春日花團錦簇的光艷中,那女子顯得極為普通。反倒是與她同一桌的男子以俊雅的相貌和淡遠的氣質吸引了人們的目光,至於衣著,雖不見多華美,卻也看得出來那是上等的絲綢。
他們就坐在燕南側面,最初燕南只是掃過他們而已,不過這兩人的談話還真是出乎燕南的意料。
對嚴陌瑛來說,會遇見蘭塵是一定的事。因為自那日風雨台別後,他就派人密切注意著蕭門的幾個出入口,只要蘭塵一出來,他馬上就可以得到通知。
蘭塵今天原是要與綠岫匯合,陪同她去拜訪一個叫曹峻的人。
參加薛羽聲風雨台之約的效果已經開始顯現,曹峻是昭國刑部尚書的長子,此番來淥州既是訪親,更是奉父親的命令外出遊歷的。那天在風雨台,曹峻與綠岫相談甚歡,經由他介紹,綠岫識得了不少才俊。
其實,現在不須蘭塵陪伴也可以的,只是蘭塵覺得,她需要為綠岫選擇一個專業的軍師了。
不過,既然被嚴陌瑛堵到,蘭塵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個在未來可能會極有用的陣地。所以,她改主意了。折轉方向,蘭塵跟著嚴陌瑛走進茶樓。
「蘭姑娘看過多少我昭國的傳奇?」
「沒看多少,我沒錢買書。」
理所當然的答案讓嚴陌瑛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拈起茶杯。
「我可以送姑娘一些看看,雖說比不上姑娘給的那五篇精彩絕艷,卻也有幾分獨到之處。」
蘭塵想了想,婉拒道。
「算了吧,多謝嚴公子一番好意,但我可不過是個小小丫鬟,豈能一天到晚抱著傳奇看?我家公子不會樂意養米蟲的。」
嚴陌瑛帶笑的目光轉向窗外,這裡是二樓,往左邊看去,蕭門那片廣闊的宅子被一道高牆圍住,外人莫知深淺。
「——你是蕭門的人嗎?」
「不,我只是賣到蕭門做丫鬟而已。」
「因為生活艱難?」
「對呀,人總得吃飯嘛。」
看見蘭塵那雙併不潔白如玉的手,嚴陌瑛抿進一口茶。
「你跟蕭門,定的是死契麼?」
「死契?當然不是,誰想一輩子做丫鬟啊。」
「那,你會在蕭門呆多久呢?」
「這個嘛……誰知道!」
蘭塵的確是不知道會在蕭門呆多久,之前是受限於蕭澤,那麼現在呢?現在,應該是她利用了蕭澤的資源吧。人力、物力、財力,隨風小築仍是秘密,卻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安靜地隱匿於鬧市中的園子了。
嚴陌瑛不知道蘭塵看著窗外是在想些什麼。他還不瞭解她,不瞭解她所來處,也不瞭解她每日度過的是怎樣的光景。
「你想過,離開蕭門嗎?」
「啊?」
蘭塵一愣,眨眨眼,隨即笑道。
「那是將來的事,目前我覺得蕭門還挺好。」
「但你,其實可以不必為人奴婢的,單憑那些傳奇,我就可以給你更高的酬勞,至少能讓你無需看人臉色生活。雖然,蕭少主理當不是那等嬌縱之人,可蕭門裡未必沒有那樣的公子小姐。」
「呵,多謝關心。不過我應該告訴過嚴公子不寫傳奇的原因。」
「是的,蘭姑娘的確告訴了我理由,但我認為這並不重要。事實上我已經接到了幾個傳奇本子,寫得非常不錯,即使比不上姑娘的那五篇傳奇,卻是獨有風韻,自成一家的。所以對高明人來說,《西廂記》就是個引子,它只是給出了一種傳奇方式,有心的人自會尋找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側一側頭,蘭塵輕輕笑了出來。
「倘若是這樣的發展,那倒還挺好。」
「那麼,姑娘……」
蘭塵打斷嚴陌瑛的話,她看著他,道。
「不過我還是不會寫的,我只能給嚴公子提供一些素材。如果公子覺得這是個好故事,可以把它記下來,請別人提筆。」
「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
「相似的故事,古往今來,各國都有,但誰將它完整地編纂出來,那這個故事就算不是發生在這個國家,它也會真正屬於這個國家。嚴公子想一想,假若《西廂記》由燕國人來寫,張生和鶯鶯會這樣說話嗎?」
嚴陌瑛沒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卻並未送到唇邊,越過杯口泛起的裊裊茶香,對面的女子眉如遠山含黛,眸似青空凝風。
「……好吧,這樣也可以。」
得到滿意的答覆,蘭塵笑容清朗。
這樣一來,等哪天綠岫以女子的身份真正走到昭國民眾面前的時候,也許不會太驚駭到世人了吧,因為重瑛書鋪會提前給丟下一顆接一顆的大炸彈的,以後可有得熱鬧瞧哩!人嘛,總是聽多了,就不會見怪了。
當然,就昭國文學而言,熱鬧些肯定是好事。文壇總是怕寂寞的,一寂寞,就給邊緣成死水了。
不過利用了別人的感覺到底是有點愧疚。看這嚴陌瑛既是出身顯貴,又這樣喜歡傳奇,應該是個喜歡獵新的人,蘭塵於是提議道。
「嚴公子,如果你有心,不妨找人去聽聽各國商旅帶來的故事。北燕廣袤的草原,西梁無垠的沙漠,東邊的大海,南疆的叢林,那些敢於用腳步丈量天下的人講的故事,自有一番剛健、瑰奇的風韻。這個世界上有無數個國家、無數個民族,有無數個昭國人不曾見識過的天地。此方雖大,又豈足以囊括宇內?」
壓下眼中再度的訝異,嚴陌瑛露出許久未現的深深笑意。
「多謝你的建議,我會的。那麼你下次,會到我的書鋪來吧?」
「嗯,肯定會去啦,我說過給你提供素材的嘛,就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採用啊!」
「會有多驚世駭俗?」
「哈哈哈……」
蘭塵只抬手掩嘴而笑。
「我昨天剛巧聽了一個故事,昭國前朝好像有一位華英公主吧。」
嚴陌瑛點點頭,這個故事雖見於史冊,但流傳不廣,而對昭國人而言,確實有幾分不可思議。他回憶著腦海中清晰的歷史。
「華英公主是前朝嘉樂帝之女,十八歲和親北燕皇帝宇文都。兩年後,宇文都猝然病死,華英公主遂循例嫁予宇文都之子宇文偲,未及五年,宇文偲出獵遇險而亡,北燕一時大亂,諸王為爭奪帝位互相攻伐。誰也沒想到,竟是華英公主號令軍隊立宇文偲最小的兒子宇文籍登基為帝,聯合北燕幾大家族平定了政局。可惜,宇文籍成年後才處政一年,就染惡疾而亡,他沒有留下子嗣。眼看社稷又要亂,華英公主當機立斷,擁宇文籍的姐姐揚羽公主之子燕波為新君。至此,北國國姓才由宇文轉為燕。華英公主接連輔佐兩位君主,掌北燕國政三十餘年,北方之安定繫於其一身。此等經歷,何止昭國,便是這整片大陸,怕也再沒第二個女子能有了!」
瞥見對面桌上一名健碩的男子似正側耳傾聽,蘭塵也不以為意。反正是前朝異國事,犯不到誰的忌諱。她只對嚴陌瑛笑道。
「嚴公子,您不覺得這就是一篇極好的傳奇嗎?」
「可是,百年前昭國易代,資料損毀甚多,史載亦語焉不詳。到底華英公主當年是怎麼做的?昭國已少有人能知曉。」
聽見嚴陌瑛如此說,蘭塵很有幾分失望。
「連你們家也查不到嗎?」
嚴陌瑛搖頭。
「那在燕國可以探聽到嗎?」
「也許吧,只是燕並不怎麼注重史料的保存。華英公主那段故事,或許已湮沒成不真實的傳說了。」
蘭塵大失望。這樣精彩地帶動一部歷史的人生,倘若後世竟無人知曉,而只道些名媛貴婦閉鎖深門的閨怨、鬥法皇宮的狠毒,實在是一大遺憾。
就在嚴陌瑛看著蘭塵皺緊眉頭的樣子,想說他可以派人去北燕收集華英公主的資料時,背後傳來一個男子沉穩的聲音。
「我可以告訴你們華英公主的故事。」
蘭塵抬起頭,是剛才那聽著他們談話的男子。和嚴陌瑛比起來,這人的面部輪廓顯得更深刻些,隨意地搭在桌上的胳膊給人遒勁的感覺。
「請問,您是——」
面對蘭塵和嚴陌瑛不同內容的審視目光,男子朗然笑道。
「我是北燕的商人,敝姓晏,來淥州做茶葉買賣。我的先祖曾經是華英公主的侍衛,所以她的事,我大概都知道。」
「哦?」
「哦!」
同樣的聲音,不一樣的意義。
嚴陌瑛瞅一眼滿臉興奮的蘭塵,側身轉向那自稱姓「晏」的男子。
「敢問閣下,是北燕哪裡人氏?」
「先祖居於燕京,後來家道中落,遷居泌州,沒奈何,才做起了茶葉生意,哪想到我這裡,竟還攢了些家資。在下從小耳聞華英公主之事,深慕昭國,得幸來拜訪,誰知公主芳名在昭國竟是已不傳了。」
「那您願意講講看嗎?」
「樂意之至。」
目光頓時聚焦在嚴陌瑛身上,因為這茶點是嚴陌瑛付帳,蘭塵可不好自己邀別人來共享。
「閣下若是不嫌棄,可否與我們共一桌喝杯茶?」
「晏某就不客氣了。」
男子起身,走到蘭塵他們這桌坐下。嚴陌瑛抬手招呼店家再送上一壺好茶,三人直接說開了華英公主的前塵往事。
這男子當然就是燕南,他不知道眼前這對談吐異於常人的男女是何人,但「嚴公子」……昭國姓嚴的人何其多,但對燕南這樣身份的異國人來說,聽到這個姓,首先會想起的則莫過於京城嚴家。
那個掌管著玉昆書院的嚴家的公子們,據說都是俊才超拔的,尤其,有一位消匿的嚴二公子,傳聞智冠昭國。
——應該不會那麼巧吧!
不過,這倒的確是個與昭國士人結識的好機會。
且不管這兩人如何揣度對方,這個下午的故事會,蘭塵是極享受的。以至於她回到蕭門,也還是笑意盈盈。
「怎麼了,又遇到誰在街上搞笑了嗎?」
跟蘭塵相處過久,蕭澤偶爾也會用部分昭國沒有的詞彙。
「沒有啦,那樣的人哪裡能天天遇上!今天是遇見了一個從北燕來的商人,他給我講了華英公主的故事。」
「原來如此!華英公主的事,果然還是北燕人更清楚些。」
「對呀,所以我建議嚴陌瑛把它寫成傳奇。」
「你不自己動筆了嗎?」
「算了,比較起寫信,我更喜歡收信。」
放下手中的毛筆,蕭澤端起蘭塵送來的熱茶。
「那你今天沒有去找盈川?」
「沒。」
蘭塵在書桌前坐下,順手幫蕭澤研著磨。
「那個北燕商人,見識還挺廣的呢,人也很豪爽,不愧是北方草原上騎馬民族的男子!」
蕭澤笑著搖搖頭。
「偏見!北方人就一定豪爽嗎?」
「是沒那麼絕對,但地域環境的影響是不可忽視的。」
「對呀,北方可不全是大草原,北方人也並非都出生在馬背上喲。」
「可是假如有一種整體的文化氛圍熏染,即使人們不再放牧,也一樣可以養成相近的性格。」
「所以說是個概述啊,具體到人,還是得分開來看。」
「是啦是啦!」
兩人正說著,花棘敲門進來。
「少主,洪琨送來了一個北燕的新消息。」
「哦,說什麼?」
「皇長子燕南以舊創復發之故,退出了朝政,可是,他好像也不在王府,不知往何處休養了。」
「——燕南的舊創?」
蕭澤向後微微仰靠在寬大的椅背上。
病這東西,雖不可避免,但在某些人身上,重病也不是說來就來的。
燕南,燕帝那個行動力卓絕的長子,在燕太子突然發兵又突然收兵的這時候,他會有什麼動作?又是出自何人授意?
弘光四年的春末,燕南27歲。他剛剛為人父,他的才滿月的兒子在遙遠的燕京皇宮裡被母親抱著正式覲見了身為皇帝的爺爺,並接下了爺爺饋贈的比小皇孫的個子高得多的禮物——弓,一張大弓。
這是燕的傳統,不管燕國的男子怎樣地從馬背上走遠,弓都會是緊緊握在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