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塵起時 第一卷昭國未知(TXT全文字手打) 第二章 異域遊客
    蘭塵動了動,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狀況,就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從耳邊遠去,直叫道。

    「娘,娘,快來呀,醒了,大嫂她醒了。」

    呃,大嫂?

    蘭塵的嘴角抖了兩下,這稱呼應該跟她沒關係吧。

    不過,這是哪裡?

    灰色的、屋脊上有著瓦當和獸頭、以青磚鋪地的平房,四角的小亭邊竹葉蕭蕭,還有一幅風神頗為俊秀的字畫掛在那種古老的向外推上去的木窗邊的牆壁上,至於窗上那層白色的,有著古雅花紋的東西……怎麼看都無法認為那是玻璃!蘭塵正納悶著,說話聲伴著兩個人的腳步向這邊過來。

    「你這孩子,那大嫂醒了,你叫兩聲我就能聽到,哪裡要你丟下才醒來的人不管,特地跑去叫娘的?真不懂事!明年可就到你及笈的年紀了,還這個樣子,讓娘怎麼放心!」

    是個年長的女人的聲音,有點嗔怪,卻更多寵溺的語氣,語調中給人沉穩的感覺,像是那種主持著一個大家庭的女性。

    已經從床上坐起來的蘭塵循聲望去,已近黃昏,窗外,古代造型的房屋在日影下映入眼簾,相襯的還有兩個穿著古裝片裡那種平民服飾的人正走向這邊,一位是盤髻的中年女性,一位是梳著漂亮古典髮型的小女生。

    果然大理的山水更養人麼?蘭塵掩不住驚歎,這女孩估計才十五歲吧,可那清麗無雙的容貌,那雪膚烏髮,那雙秋日長空般清亮曠遠的眼睛,真正是當得起「絕代有佳人」的稱讚了。尤其小美女此刻拉著那女人的胳膊,神態間微帶撒嬌的模樣更惹人憐,怕是就算此刻誰有沖天怒火,也消得下去的。

    「娘,人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嘛,只好趕快去叫娘來啊。」

    「那你以後嫁人了,有個什麼事兒,是不是也要等著娘過來?」

    「哎呀,娘——」

    小美女嬌羞地甩著女人的胳膊,撒著嬌輕輕把女人推進屋,才發現蘭塵正呆呆地看著她們。那女人緊走兩步,笑著對蘭塵道。

    「你終於醒了呀,大嫂,怎麼樣?哪裡還不舒服嗎?」

    蘭塵的嘴角一陣抽搐,望著面前這個面露關切之色的女人,頓時無語。

    大嫂?為什麼這個稱呼會落在她頭上?蘭塵真的不明白,她好像不顯老吧,雖然二十六歲的人卻還常常被當作高中生也說不過去,但昨兒才被人這麼說,今天就成「大嫂」級別,這也太……太讓人想吐一把血了!

    女人誰不想年輕點!

    「綠岫,快去倒杯水來。」

    那中年婦女見蘭塵不說話,臉色卻似黑雲罩頂般難看,也不知她是沒清醒,還是乾渴得說不出話來,趕緊先叫女兒倒了杯水遞到蘭塵面前。

    看到這水,蘭塵才覺得渴了。她看看那女人,想來是自己掉進河裡後被附近村子裡的人救了吧。看這房子的建築、裝飾和人們的著裝、語言,復古得還真徹底,讓她滿不自在一把的。

    是影視城,還是民俗村?服務業的觸角越來越可怕了。

    「謝謝!」

    想歸想,當下,蘭塵還是非常誠懇地笑著謝了這對母女,接過小美女禮貌地雙手奉上的那杯水。青花的瓷杯,水盛在裡面,看起來和實際上都十分清冽,蘭塵喝得很舒服。

    「怎麼樣,好些了嗎?」

    女人遞過一條打濕的巾子,示意蘭塵擦擦臉。摸著那巾子不柔軟的布料質感,遲疑一下,蘭塵彈去腦門上冒出的冷汗,笑著在臉上隨便抹了抹,點頭道。

    「我好多了,謝謝你們救了我。」

    「不客氣,你沒事就好。」

    瞧著女人熱忱的笑容,蘭塵帶著微笑略頓一下,道。

    「請問,您貴姓啊?」

    「我夫家姓馮,你就叫我馮大嬸吧。」女人在床邊坐下,拉過不時覷眼好奇地看著蘭塵的小女孩來,「這是我女兒綠岫。今天早上,我們從我娘家回來的時候,就是綠岫看到你昏倒在河邊的。大嫂,你怎麼會獨個兒倒在那荒郊野地的呢?聽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早上?怪了,她好像是中午才落水的啊,難道已經過去一天了麼?慘了,怕是誤了火車了,上帝,臥鋪票好貴的啊!

    「不好意思,請問今天星期幾?已經是週日了嗎?」

    「啊?星……期?週日?大嫂,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看那母女倆一頭霧水的樣子,蘭塵反倒不知怎麼接著問這種太過於日常化的問題了。決定還是暫不追究這些枝枝末末的東西,她笑道。

    「那個,馮大嬸,我還沒結婚呢,您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蘭塵,是來大理的遊客,中午在河邊休息的時候,被蛇嚇得掉進水裡了,又不會游泳,結果就昏了過去,真是多謝你們的救命之恩。」

    馮大嬸微微一愣,轉而笑道。

    「是這樣啊,我看你盤著髮髻,還以為已經結婚了呢,原來還是個大姑娘家。恕罪,恕罪呀。那你家在哪兒呢?我好叫人接你回去。」

    ……不是說了是遊客嗎?

    「沒關係,大嬸,我就住在大理市的賓館裡,您只用告訴我怎麼打車去城裡就行了。現在應該有五點了吧,不知道這邊的車多不多?」

    蘭塵看看屋外愈來愈濃的黃昏天色,還好她今天轉得不遠,仍在大理市的範圍內,這會兒攔車應該很容易。

    「你要去城裡?」

    馮大嬸在疑惑之後,顯得很吃驚。

    「是啊,其實我原本預定了二號晚上的火車回家的,現在攔輛出租車過去賓館,應該還趕得上今晚的,希望有臥鋪票可以補啊。」

    「誒?火車、出……出租車?」馮大嬸皺皺眉,疑惑地看看蘭塵,再瞧一眼天色,遲疑道,「蘭塵姑娘,你說的我聽不明白,不過你是急著要去哪裡呀?要說城裡,我們馮家莊離昌平縣城倒是不遠,你這會兒趕去,天黑關城門之前倒還可以趕到,但離淥州城可有好幾十里路呢,別說這會兒莊裡沒馬車要進城,就算有,也不會揀在這時候去呀,夜路可不好走。」

    現在輪到蘭塵皺眉了——馬?車?她是說馬車?

    老天,這到底是哪位「超級古代粉絲」開發的旅遊景點啊,還是懷舊同好俱樂部?不用模擬得這麼逼真吧——毒癮重得神仙也救不了了!

    「不好意思,大嬸,請問您這馮家莊是屬於哪個縣?淥州城,那是什麼地方?我想去的是大理,大理市區呀。」

    「我們馮家莊是昌平縣東邊的一個村子,淥州城在馮家莊的南邊兒,姑娘難道不知道淥州城麼?這可是我們昭國第二大的城市哩,至於你說的大理,我沒出過遠門兒,卻是沒聽說過。」

    馮大嬸的話說得十分明白,那認真的表情這時才讓蘭塵一陣心驚。一條小河而已,她能漂多遠?總出不了雲南這麼大塊地兒,所以不可能有人沒聽說過大理的,反倒是她,什麼昌平縣,什麼淥州城,見鬼!旅遊地圖上可沒有這些字眼,還有那啥——昭國?

    以她優良的地理成績和歷史學位證書為憑,這個叫做「昭國」的東西絕對不是地球上的產品,絕對!

    大概是看到蘭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馮大嬸急忙安慰道。

    「別急,姑娘,要不我去幫你問問莊上的白先生吧,他連我們昭國北邊的燕國和南邊的楠國都去過,也許知道那大理在哪兒?」

    這番話說出來卻只能是讓蘭塵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背,肉被擰緊的鈍痛立時傳來,都說疼能讓人從噩夢裡清醒的,但眼前所有的古風物件連一絲恍都沒有,真實得讓人恐怖。看著為她的舉動吃了一驚的馮大嬸和綠岫,那身釵裙裝扮對蘭塵來說,此時已是分外刺眼,憂慮地輕搖著她胳膊的那隻手上傳來的溫度似乎要灼人一般,蘭塵只覺得自己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掃視著屋內的擺設:朱紅漆的雕花木床,床邊懸著的淡綠紗帳上繡著精緻花草,碧色中國結長長的絲絛飄逸地垂下來,與那青蓮花綻放的棉質床單相映出簡單而優雅的閨房韻味,幾枝粗細不等的毛筆掛在對面窗前那張書桌的筆架上,硯台、筆洗等文具過去,一摞微卷的線編書籍靜靜躺在昏黃的光裡,書桌那邊的牆上掛著一幅山水,畫上題的詩是蘭塵未讀過的,而這邊靠牆的木櫃式樣古老卻十分精緻,甚至還有門邊那個放了一隻小木盆的雕花木架子,蘭塵記得那東西,她很小的時候,在老家奶奶的房裡見過。

    ——到底怎麼回事?

    蘭塵突然掀開薄被,從床上猛地起來,幾步竄到門口。

    門外,是一個平整的小院,房屋式樣果然是那平和卻刺眼的古風,一缸蓮花搖搖曳曳地盛開在窗下,幾縷炊煙從屋脊那邊優雅地升起,傍晚的風帶來泥土的清香、犬吠與女人們絮絮的說話聲。

    「桂嫂,你去看看大夥兒都回來了沒有?我飯都做好了。」

    「馬上就到。才出去看的,正走到前邊那塘上,三弟也剛好回來。」

    「哦,他們今天下學倒早。」

    「是啊。學得好的話,白先生就會早點讓他們回來。」

    「這樣啊——誒,對了,你說白先生那麼有學問,今年咱們莊上能不能出個狀元爺呀?」

    「嘻嘻,不會的啦,至少今年不會有。咱們莊上的這些讀書人,得先考中秀才,然後去州里考上舉人,最後才能去京城皇帝老爺那兒考狀元哩。整個昭國三年才出一個狀元,哪兒那麼容易啊?」

    「嘖嘖嘖,這麼難!怪不得戲上唱的狀元爺顛來倒去都只有那麼幾個!」

    「哈哈哈哈,說得是啊!」

    「你也別笑,看你家老三那麼聰明,沒準兒明兒還真中個狀元回來,哎呀,那可有光了,嘖嘖,別給你娘帶個公主媳婦回來伺候。」

    「喲,那可好吶,我娘真打扮起來,別說,肯定跟那個將軍夫人一樣威風。」

    ……

    「姑娘?」

    ……

    「蘭姑娘,你、你怎麼啦?」

    ……

    馮大嬸的聲音清晰地傳來,蘭塵蒼白的臉色、急促的呼吸似乎是嚇到她們了,連忙把她扶回床上。而她,現在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不會是那樣吧,怎麼可能?那種無稽的事!那種——沒天理的事!

    夠了,真是夠了,漫畫、小說,她已經很久沒看了。日沒所思,夜裡做什麼鬼夢啊,快給我醒過來啦!

    頭開始有一絲的抽痛,蘭塵抬手使勁兒地捏著額角,幾乎控制不住地想呻吟出來。一片壓抑的靜默中,屋外傳來男人們的說話聲,馮大嬸站起來。

    「姑娘,我公公他們回來了,你先歇著,有什麼事兒吩咐綠岫一聲就行。綠岫,好好在這兒陪著蘭姑娘,知道嗎?」

    「知道了,娘。」

    「哦,還有啊,蘭姑娘,看你想吃些什麼,就讓綠岫來告訴我,莊戶人家雖說粗茶淡飯的,好歹也能為客人準備幾樣新鮮菜,你千萬別客氣。」

    「……」

    「蘭姑娘?呃——你也別太心急,事情真要不好的話,急也沒用,總得慢慢摸清楚才是,你且先放寬心在我家住著。」

    「——謝謝,真不好意思了。」

    「娘,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這位姐姐的,你快去招呼爺爺、爹和哥哥們吧。」

    軟軟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甜美,一如那絕世容顏般都深受了上天的眷顧,綠岫溫順地送母親出去。再轉身,那奇怪的姐姐正看著她,直直的眼神看得綠岫有點羞澀了。

    蘭塵收回目光,笑著對小美人招招手,示意她坐到床邊來,同時,蘭塵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看式樣也知道,這不是她的衣服!

    不是她應該在日常生活中會見到的衣服!

    蘭塵無意識地低頭扯著衣襟,再看看綠岫,一時理不清該從何問起。倒是綠岫見她這樣,便指著床邊的矮櫃道。

    「這是我大嫂的衣服,都沒有穿過的。姐姐你的東西在那裡,衣服娘本來想讓人拿去洗的,可是姐姐的物事……嗯,有些特別,我們擔心弄壞了,所以還是給姐姐你放在這兒了。」

    蘭塵猛地轉身看去,卻見矮櫃上只放了一根簪子、幾枚水鑽髮夾和簡單的白色T恤與長褲。精美的鳳尾簪顯得跟這屋子的氛圍特別契合,那是她前兩天在大理一家銀器店裡買的,今日才拿來盤起青絲。

    簪子麼,馮大嬸頭上也有,特別的是那套衣服?呵!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別這麼說,我們沒做什麼的,姐姐不必客氣。」

    「呃,那個,你們發現我的時候,我身邊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嗎?」

    「沒有什麼了,姐姐那時就倒在草叢裡,並沒有穿鞋襪,連身上的衣服,也只有這套,沒有外衣。」

    「……哦,這樣啊。」

    扯著嘴角,蘭塵哂然一笑。她明白綠岫口中外衣的意思,相比這對母女的長裙穿著來看,她那身短袖T恤加長褲的穿著,的確不像外衣。

    而她現在所處的,大概也不是跌進水裡之前的那個世界了。不曉得是什麼年代,不曉得是什麼地方,但淥州城、昭國、燕國、楠國?

    呵,應該是傳說中的異世界吧。

    可惜,實實在在的古代,一點都不值得嚮往!

    突然綻放在蘭塵唇角的那個帶著嘲諷意味的苦澀笑容牽動了綠岫,長這麼大,她從未看過有人會這麼笑——雖然唇彎著,雖然嗓子裡發出的確實是笑聲,但那雙眼睛裡彷彿蓄著濃厚的灰霧,重得連這盛夏的烈日都驅不散似的!

    因為對蘭塵一無所知,而且察覺到蘭塵看著周邊一切的眼神裡有著赤裸裸的陌生與拒絕。綠岫抿了抿嘴唇,微笑著扯起話題。

    「姐姐,你說的大理,是在昭國的南邊,還是北邊呢?」

    「啊?」蘭塵微微愣一下,隨口道:「哦,南邊吧,南邊。」

    捕捉到她言語中那個歎詞的綠岫眨了眨美麗的眼睛,看著蘭塵,眸子裡不再僅僅是關切,有一份小心的審視在裡面。

    她記得,中午請白先生來為這位始終昏迷不醒的蘭姐姐看診的時候,白先生的表情曾有絲審慎,末了還叮囑若是醒了,一定要通知先生的。

    如今看來,這個叫蘭塵的人,她說的話也很奇怪。

    「很遠嗎?」

    「……是啊,很遠,太遠了。」

    「那是姐姐的故鄉麼?」

    「唔。」

    蘭塵言語含糊,有意,或者無意。

    狀況來得太突然了,完全不給人準備的空隙,莫名其妙地就處在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什麼都不瞭解,什麼都沒有。

    那她要……她要怎麼活下去?

    「——姐姐,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呢。」

    綠岫坐在床的那頭,關心地問。

    「沒什麼,我沒事,只是有點頭疼罷了。」蘭塵笑一笑,再度環視周圍,「這是你的房間嗎?」

    「是的。」

    「佈置得非常雅致呢!」蘭塵抬手撫著紗帳上垂下的絲絛,溫然笑道,「這個中……這個結編得真漂亮,我喜歡。你的手真巧!」

    小姑娘笑彎了極好看的眉,卻又不好意思道。

    「哪裡,姐姐過獎了。」

    「你叫綠岫,是綠色的綠,衣袖的袖麼?」

    「不,是山由岫。」

    「取自綠意滿山谷之意嗎?呵,很有韻味呢!」

    不曉得是不是蘭塵的稱讚過於直接了,那溫和而淡遠的輕淺笑容讓綠岫不禁眼角斜飛,瞟了牆上掛著的那首詩一眼,眉梢染上笑意。又想起什麼似的頓一頓,收了那笑容裡的緋紅,道。

    「不知姐姐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我的名字啊……哦,蘭花的蘭,塵埃的塵,蘭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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