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秘道,這詞在那個航道島國的語言中還有另外一個意思,機關。
涉水來到山崖下方之後,石壁上暗紅的圖案吸引了安格的注意。看上去這片巖壁與眾不同,它長寬在三碼左右,顏色較淺,也少有喜愛潮濕環境的籐本植物攀爬。
“按,那個……”
蛇女有氣無力地動了動手指,這回她沒能抬起手來。
傷口急速惡化,自四面湧來的疲憊正吞噬她的精神,口中辛辣的草葉只能勉強令她清醒。女人的身體越來越冷,她無意識地發著抖,但神志依然清晰。
死亡逼近的氣息讓安格覺得厭煩。他拿出耐心背負著奄奄一息的生命,伸手按動巖壁上一人高處的凸出石柱。
山體內傳來沉重物體的滾動聲,隆隆地,夾雜著撞擊,向溪流上游傳去。繼而更為清冽的水響出現在安格耳際,嘩嘩的奔流聲越來越近。峽谷的拐角處驀地撞出數尺高的浪頭,一路席卷著鳥骨和植物,浩浩蕩蕩而來。
與此同時他們面對的這塊方形巖壁發出硌硌摩擦聲,往裡陷了進去,側面露出一道可供三人並肩通過的窄洞口。
“進,快……”
不等蛇女說完,安格已經鑽了進去。
裡面是狹長的甬道,彎彎拐拐地,隱約向上傾斜。
跑上沒幾步,洞口一黑,水流灌了進來,帶著泥土、植物殘渣與別的東西,遮擋住唯一的光亮。憑借在有光時候的快速記憶,安格抓緊蛇女垂下的手臂逃向更高處,片刻之後他便能隱約看見昏暗的甬道內部。那種隆隆聲依然沒有消失,回響著,但已不知遠近。
“……第二……角……後面……”
顛簸中女人蚊蚋般的聲音被水響吞沒。隨著隆隆巨響的靠近,安格隱約辨認出前方有岔路,而不祥的滾動聲正是由其中之一深處傳來的。他躲向另一條甬道。
轟地一聲,岔路的那頭猛然撞出巨大的圓形石球,它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磕了一下,彈跳著壓向直湧上來的浪頭,濺起的硿然水聲在秘道內回響。石球帶著泡沫往低處滾過去,似乎堵住了那個狹窄洞口。
漂浮的樹葉在人腳下打著旋,水勢漸緩,繼而咕咕冒著泡,往甬道下層退去。
待到潮水退得差不多的時候,最底下的巖壁重又發出硌硌的摩擦聲,隨著這種機關傳動的聲響,甬道壁上每隔數步便移出一條細長的通風口,午後陽光從這裡漏進來。
那塊活動的巖壁被幾條石柱推動、頂出去,而石球骨碌到它背後,將路封住。
一切歸於沉靜。
估計上游某處有囤水的閘門,而這個機關需要放水,靠水流的力量才能啟動吧。不管怎樣他們總算是進入秘道,而非在峽谷內漫無目的地尋找去路。
“接下來怎麼走?”
蛇女沒有回答,她已經昏迷了。
野鴿咕咕叫著,從通風口鑽進來,它們的影子投在甬道的牆壁上,遮擋了那些褪色的壁畫。這裡與浮空城一樣,精巧的設計和原始的裝飾形成強烈對比。
沿著通道向上走,再也沒有岔道,牆壁上是接連不斷的繪圖。
那些壁畫大抵講述了一些古老的故事,也可能只是神話。
各種生物乘木筏在寬廣的水面之上漂流,逃過海洋巨獸的捕獵來到陸地。植物生根發芽,結出巨大的果實,動物互相追逐和廝殺。
男人與女人圍在一起,激烈地爭論。他們長著動物的頭顱,有的人頭部同時具有兩三種動物特征。一個特別高大的男人舉起手來號令所有人,他的頭形狀類似水瓢,眼眶較大但沒有畫上眼珠。
安格注意到這個男人頭頂上出現了金礦礦脈旁邊的紋樣,一條短豎線,兩側各有一個圓。服從號令的人伏在地上,包括據說在摩南夢中出現的蛇頭女人,以及浮空城城牆上畫的鳥頭女人。一群看上去像是哈莫的圓形生物坐在這些人身邊。
他繼續向上走。
他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名狂熱的土著。對方正手舞足蹈地往牆壁上塗抹礦物染料,所有傳說在對方的腦袋裡都是活生生的,迫不及待被畫出來。這位土著畫得如此專心,以致完全不在意有外來者從他身邊悄悄走過。實際上,他們兩人已經通過畫面開始交流了。
土著畫出幾棵樹木代表森林,然後是高聳的山嶺。
他搬來石塊墊在腳下,爬到高處畫飛行在天空中的島嶼,描出圓形的太陽和層層變淺的光暈,最後在太陽的四周畫上方形的片狀漂浮物。他小心地從太陽裡面拉出一條直線,照射在漂浮的方塊上,再從方塊裡拉一條線,指向山嶺中的某個小圓環。
指了指圓環,土著又到前面繼續畫哈莫,兩只哈莫圍著一塊不規則的黑石跳舞,滿地都是細長的草葉和傘狀蘑菇。
安格贊歎地注視這風格粗獷但充滿生趣的壁畫,想象著在褪色之前它會是多麼美麗耀眼的作品。
突然風聲傳來,他往後一退,粗大的石錘在眼前砸了下去。一擊砸空,石錘立刻改為橫掃,撞向他的胸口。
安格讓過,退到角落。
擋在他面前的正是跟蛇女同時出現過的兩名女戰士。她們頭上戴著蛇骨的頭盔,但沒有蛇女那樣的鮮花和骨片裝飾,手中的石錘也失去了詭異的紅光。
“hadoo!”其中之一低吼,掄起錘子沖上前。
背著女人,安格躲閃起來十分困難。他不得已一腳絆向女戰士,順便將蛇女放到牆邊。
另一名戰士立刻撲向蛇女,神情焦急地往她嘴裡塞進紅色草梗,然後拿出水袋,在蛇女頭頂捏破。受到冷水刺激的女人轉醒,艱難地咀嚼嘴裡的草梗,然後咽下。
“……hommas……”她說。
擋在前面的戰士立刻停止了對安格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