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姆卡大陸最新運抵的遠征軍進駐灰堡,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這支古怪的駐軍包括幾百名遠征軍勇士、十來位學者與書記員、以及各種族各職業的閒雜人等若干。
閒雜人等之一,龍語者摩南·法繆阿大人極富親和力,巴薩帝國的士兵幾乎人人都認識這位好脾氣的年輕領主。
但終於,龍語者的管家忍不住了。
「如果你繼續每天的牌戲,摩南,請寫信向黛爾貝拉小姐索取更多的金錢。」安格將錢袋裡面的硬幣一枚枚地擺在桌上,對主人說,「照這樣下去,你的薪俸無法撐到年底。」
「哎?」
摩南停下穿衣的動作,張嘴看著管家。
過了半晌他才低頭仔細數那些金幣和銀幣,用炭條在石牆上演算幾遍,然後蹲下懊惱地撓著頭髮。
連打個小牌都不被允許的話,他要怎麼消耗掉過剩的時間呢?
在灰堡,士兵們分批執行修路、生產與警戒任務,摩南能做的僅僅只是每週去農場轉悠一圈,運用龍語令植物長勢良好而已。在這樣悠閒的生活中,他的花銷不知不覺就有了向河谷時代靠攏的趨勢——顯然入不敷出。
「你應該阻止我的,安格。」
領主對著手心的一小疊銀幣歎氣。
管家看看他小狗般耷拉著耳朵的模樣,笑了笑,沒說什麼。
「不過我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對不對?只要手氣順那麼一點點,翻本也不是多困難的……」那個褐髮的年輕人果然立刻為自己找到借口,並偷偷地用中指與無名指夾起了一枚銀幣藏進衣袖裡。
安格輕輕地咳嗽。
「沒有記錯的話,距離斯杜雷·熱爐先生送來便簽已經好半天了。它就在你左手邊,不打算看看嗎?」他提醒道。
摩南皺起眉頭回答說:「我不想看。」
矮人給龍語者帶來的消息無非是關於上次提到的、頻繁發生的盜墓案。
灰堡的墓地建在不遠處的山腰上,步行大約三四個鐘點就能到達。在灰堡建造期間第一個去世的人類姓布萊梅特,因此那幽靜的墓園便被命名為布萊梅特公墓。
從摩南現在居住的房間眺望出去,他可以隱約看到樹葉間刷過石灰漿的木柵欄,以及一兩座小小的墓碑。
所謂盜墓事件,最初被發現是在幾個月前的凌晨。墓穴被潦草地扒開一個洞口,除了屍體以外什麼也沒有丟失,哪怕是昂貴的金箔也分毫未動。幾天之後這樣惡劣的盜竊再度發生。懷疑是野獸所為的開拓者們設置了陷阱,可留在尖刺坑裡的只有裹屍布的碎片而已。
作案者簡直就是在藐視遠征軍的威嚴!
指揮官派出一個五人小隊駐紮在墓園,但這編隊很快地從公墓消失了,既沒有與灰堡聯繫,也沒有留下任何屍體與血跡,唯一可以證明他們遇到不測的便是幾乎被完全拆毀的小木棚。
調查者在廢墟裡發現了粗糙打磨過的石塊,這就是矮人(以及多數人)作出「兇手是土著」結論的依據。
想到這裡,摩南懶散地將下巴擱在桌面上:「斯杜雷對艾姆卡大陸的原住民有偏見,但我不想就這問題與老朋友起爭執。」
他伸手在衣兜裡找到那個原住民女孩交給他的獸牙,回憶起她尖叫著大笑的模樣,忍不住展開眉頭。
「聽說,將會有一場針對土著的圍捕。」他的管家不經意地提起。
「什麼?」
「你也知道,以巴薩帝國在艾姆卡大陸的軍力,我們不可能就這樣被動挨打。」東方人左手撐著下顎,隨口回答著,「噢,或許那張便簽上也寫了一兩筆?」
幾乎在同一時刻,摩南已經抓起紙條飛快地看起來。
「安格,我的羊毛斗篷呢?」他啪地一聲將便簽拍到桌面上,回身拎了外衣掛在肘間便風風火火地衝出了門,「我們到墓地去,快!」
石屋最深處的角落裡,魅魔從石縫中間鑽出來,輕巧地落在專門替她準備的棉質坐墊上。
她疑惑地看著管家,小聲問:「那隻小狗為什麼生氣?」
安格用兩根指頭拈起矮人的便簽瞥了一眼,回答道:「不,那叫作焦急,不是氣憤。」何況領主不作小狗已經滿久了。他笑笑,從領主昨天的衣服堆裡找出被遺忘的施法材料袋。這個袋子裡面有許多小格,常用的細碎材料基本都擱了點。
他想了想,又從櫃子裡拿出魔杖密斯塔佴·閃耀之刃,與材料袋綁在一起。
「外面陽光很強,這裡真可怕……」魅魔的聲音低了下去,她把頭埋在蜷起的雙膝後面,用翅膀裹起自己的身體,「為什麼人類不畏懼光照呢?他們難道不會害怕從光明中間出現什麼未知的怪物?」
「多數人害怕黑暗,就如同你對光明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感一樣。這些都是你們未知的領域。」安格一面換上罩衫,一面安慰著膽小的惡魔女士。
「我生活的地方沒有這種會讓我眼睛疼痛的光線,但是這裡顯然要美麗許多,尤其是夜晚。」說到這兒,魅魔衝他露出一個笑容,「謝謝你讓我留下。」
「那是你應得的報酬,作為替摩南消除魔法的交換。不過,如果感到身體難受,一定要記得回到虛空裡去,你離開魔法之泉太久了。」安格說完,看看天色,回頭道,「對了,如果入夜以後摩南和我還沒有回來,請你去見牧師先生,告訴他我們去了布萊梅特公墓。牧師先生的小屋就在灰堡第二層的最右邊。」
魅魔點點頭。
「那麼,『晚安』,你好好休息吧。」管家避開魅魔的角,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個吻,「我走了。」
「嗯。」
魅魔重新回到陰影裡,繼續她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