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戰場綜合症
油燈吹滅了,屋裡黑柒柒的,只有曹畏粗重的喘息。
此時外面,遠遠的傳來一陣犬吠聲,只是隨著腳步近了,那犬吠聲反而沒有了。
悠然這間房間,外面緊鄰著一條小街,此刻悠然緊靠在窗邊聽著外面,風隱隱約約傳來的人聲。
「怪事了,狗到這處怎麼不叫了,還把尾巴夾著,真是奇怪。」此時,悠然家宅子的外面小街,四個黑衣人每人手牽一條狗在四處搜索。只是當他們轉進這條小街時,那四條狗一個個禁聲,還夾著尾巴,再也不肯上前一步,那狗身還有些微微發抖。
說話的是四個黑衣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一個。
「真是的,幾條狗都這樣。」另一個黑衣人抱怨著。
就在這時,先前說話的人聲音忽然的大聲了起來,那手指著前面不遠,其中還夾雜著一絲驚恐的意味:「天哪,那是什麼?狗王嗎?」
幾個人隨著他的手勢望去,只見前面街上,淡淡的月輝下,一隻差不多有半人高的大狗靜靜的站在那裡,昂著頭打量著自己這一行人,一隻眼睛遠遠望去黑柒柒的,而另一個眼睛卻泛著淡淡的綠光。
「天哪,哪裡是狗王,是狼,這不會就是前不久,咬死那兩個獵人的狼吧?」又一個黑衣人聲音有些發抖的道。
「定是那隻狼,這隻狼可凶悍了,報復心又強,我想,那受傷的人不會在這裡,有這狼在這裡,誰還能從這條路過去,咱們快走,要是惹的這狼悍勁一起,咱們四個人四條狗都不一定能逃得了命。」
「還四條狗呢,這還是狗嗎?如今跟見了貓的老鼠似的。」其中一個氣哼哼的踢了踢身邊那夾著尾巴的狗。
「這狗見到狼,能不怕嗎?我們小心點,慢慢朝後退。」另一人道。
此時,屋裡,悠然一陣握拳,壓低聲音說了句:「大黃,好樣的,明天給你加根肉骨頭。」
邊上,曹畏淡淡的嗤聲:「你還真拿它當狗養啊?」只是聲音有些虛弱,顯然失血不少。
「難道狼就不吃肉骨頭了嗎?」悠然側了半邊臉回道,她沒把大黃當狗,也沒刻意去把大黃當狼,而是把大黃當成一個夥伴。
曹畏沒有回話,只是緊皺著眉頭靠在椅背上,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格正好照在悠然的臉上,使得那張臉柔和無比。曹畏的眉頭不由的漸漸的鬆了,嘀咕了句:「不錯,狼也是要吃肉骨頭的。」
悠然有些詫異的轉過頭看了一眼曹畏,這人有點怪。
此時,遠遠的,外面犬吠聲又起,只是漸漸的遠去,隨後,周圍一切復歸寂靜,只有風吹過院子中的果樹,發出沙沙的聲音。
悠然沒有急著點油燈,而是摸索著到桌邊,桌邊茶壺裡的水還有些溫熱,悠然倒了半杯水,然後下意識的側著身子,加了些神水。這才又摸黑走到曹畏身邊,輕輕的碰了碰他的手:「喂,喝點水吧。」
曹畏咳了聲,然後有些嘶啞的道:「我失血過多,這樣喝水要死人的,去加點鹽吧。」
悠然這才想起,以前學校裡教急救措施裡面就提到過,大量失血後千萬不喝太多的水,實在要補充**的話就吊點生理鹽水。
這人倒是懂得不少,不過,想他在軍中,這可能是一種長期經驗的積累。
「哦。」悠然應了聲,然後點著了油燈,去了廚房,加好了鹽,然後又找了一些乾淨的白棉布,想了想,又在白棉布上灑了些神水。這才重新轉回屋裡。
回到屋裡,發現曹畏此時,一手按著傷口,而頭靠在椅背上,微閉著眼睛。
「水來了。」悠然衝著曹畏說了聲。
只是曹畏沒有回應,仍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暈了過去。
悠然將茶碗放在桌上,然後伸手準備去推推曹畏,沒想,那手剛伸過去,卻見曹畏一個猛的彈身,然後悠然就只覺得自己整個人似乎騰空了一般,不由的:「呀……」的一聲大叫了起來。不過,等她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坐在曹畏的懷裡,股下有些濕淥淥的,不由的又是驚叫一聲,連忙站起來,一意識的摸摸屁股,然後伸手一看,卻發現那手上全是血。
「你……你……你……」悠然連忙上前,將曹畏扶了起來。曹畏此時臉色發白,那腹部更是一大塊血花,弄得悠然有些不知所措,真不知這人抽了什麼瘋,突然的把自己摔出去,又要扶自己,結果,反而把他自己的傷弄得更重。
悠然邊忙拿了桌上了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給他灌下,然後撕了他的衣服,那腹部有一道長長的刀口,此時血還一個勁的往外冒。
「我懷裡有傷藥。」曹畏道。
於是悠然又伸手在曹畏的懷裡掏啊掏,從隔層的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隨後,悠然連忙扯過先前準備好的白棉布,然後將小瓶裡的藥粉灑在白棉布上,最後緊緊的紮住那傷口,白棉布迅速染紅,悠然有些擔心她灑的神水會不會少了些。
不過,雙管齊下,只一會兒,那傷口就不再流血了。
這時,外面響起雙兒的拍門聲:「大嫂,怎麼了?」雙兒的聲音有些焦急,顯然是聽到之前悠然的驚叫聲。
悠然看了看曹畏,那曹畏衝著她搖了搖頭,於是悠然故作剛醒的樣子,打著吹欠道:「沒事,雙兒,我做夢了呢,夢到在天上飛,沒想,突然掉了下來,嚇了一跳,就叫起來了,你去睡吧,這大冷天,我也懶得起床開門了,沒事。」
「哦,沒事就好,那嫂子繼續吧,我回屋了。」雙兒道,細碎的腳步聲離開。
「你沒事吧?」等雙兒離開,悠然繼續為曹畏包紮,整整紮了三道才罷休。
「你是不是又加了什麼別的藥?」曹畏這時,有些狐疑的摸了摸腹中的傷口,痛還是有些痛,但已經較之前好多了,而且還有一絲絲清涼,讓他感到很舒服,曹畏對自己傷藥的功效很清楚,應該沒這麼強啊。
「沒啊,我就是把白棉布蒸了一下,怕有髒東西,讓你傷口感染就不好了。」悠然一臉十分坦然的道,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曹畏也說不出什麼,只是他此刻竟有一種傷口開始癒合的感覺,不由的就想折開棉布看看傷口。
「喂,你怎麼回事啊,這剛包好,你又去拆,太不愛惜自己了。」悠然連忙阻止。
悠然這會兒有些心虛,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之前,她一直以來都是服用神水的,卻從來沒有把這神水直接作用於傷口過,而她剛才將神水灑了些在白棉布上,然後包紮傷口,這對外傷,很可能比口服效果更直接。
曹畏挑了挑眉,這女人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以前她對別人蠻,卻從來不敢對自己大聲一句,沒想這會兒,就敢吼開了,不過,曹畏卻說不清自己心底那股高興是由何而來。
一時,屋裡又靜悄悄的,只有淡淡的血腥味迷漫在空氣中。
「你剛才怎麼回事啊?突然把我推開。」悠然有些奇怪的問。
曹畏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然後道:「戰場上的習慣,我剛才有些迷糊,因此,一有外人接近就會警覺著反擊。」
說到這裡,曹畏也有些心有餘悸,對於自己的本能,他是清楚的,多年戰場生涯,又加上一個人在戎境呆了幾個月,這幾個月裡,他就像一隻孤狼一樣時刻都警惕著,一遇任何生物的靠近都會本能反擊,而清醒的時候,他可以控制這種本能,但是一但神智有些模糊,這種本能就會自動自發。
「戰場綜合症?」悠然突然瞪大了眼睛。她記得以前看過一本軍事小說,裡面提到那個主角因為常年在外做僱傭軍,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卻不適應安逸的環境,差點把自己老媽給割了喉。
想到這裡,悠然便不由的摸了摸脖子,覺得那處涼叟叟的。
好一會兒,悠然深吸一口氣才又問:「怎麼弄成這樣啊?」
「我去了趟秦府,救了一個人,據雲先生說,這地圖就是從這個人身上搜出來的,只是沒想到救他出來時,他卻趁我不備,給了我這麼一下,逃掉了。」曹畏有些苦笑,他這回算是陰溝裡翻了船。
「哦。」悠然點點頭。
屋裡復歸寂靜。
「你繼續睡吧,我回衙了。」這時曹畏站起身。
「你那傷,能行吧?」悠然倒是關心的問了一下。
「這麼點小傷,在戰場上,我還要繼續殺敵。」曹畏無所謂的說著,出了門,悠然在後面跟著,看他消息在外面的夜色裡,一陣冷風直灌進來,悠然趕緊關了門。
回到屋裡,又趕緊收拾好一切,然後躺下睡覺,只是那一屋仍有些淡淡的血腥味兒又讓她失眠了。
「該死。」悠然有些煩燥的起身,端了神水喝到肚子裡,純當安眠藥用。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悠然是被一陣鞭炮聲驚醒的。
原來家家戶戶都在貼對聯,接門神了。
悠然伸著懶腰進了廚房,洗漱好後出來,看到禮小子他們正在粥鋪門口貼對聯,小石頭拿了麵糊和毛刷子,短胳膊短腿的,卻忙個不亦樂乎,
這時,雙兒匆匆過來,看到悠然,便一臉甜笑道:「嫂子起來了,我說你昨晚做惡夢,就不讓小石頭去吵你,讓你多睡會兒。」
「謝謝雙兒了。」悠然笑道。
「嫂子跟我說什麼謝。」雙兒低頭笑道,然後就匆匆的進了廚房,等出來時,手上端了一大碗營養粥,上面還蓋了兩個茶葉蛋,就朝那門外去。
「雙兒,這你這是幹嘛?」悠然好奇的問。
「以前,咱家粥鋪門口的那個叫花子又來了,說是這陣子跟著花子幫的人去江口打架了,這才回來,嫂子你沒看到,這花子打起架也是不要命的,那一身的傷,讓人看著不忍,一會兒,我去藥店看看,能不能買點傷藥,唉,這大過年的,怕都關門了。」雙兒歎著氣道,端了粥就匆匆到門口。
那叫花子又冒出來了?敢情花子們內訌?悠然也跟了出去。
「嘿……東家好,給你拜個早年,願你來年事事如意,六六大順,九九圓滿。」那瘸腿叫花看到悠然,便嘻笑著道,只是那臉蓋在一頭亂髮之下,仍是分不清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