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節荷塘月色(二)
平常童鞋一萬個想不到的是,任由她再怎麼掩藏,再怎麼躲避他的眼神,心細如太卿,卻又怎麼看不出點點蛛絲馬跡。她撞入他懷裡的時候,他就明顯感覺到她身體環繞這一股陰邪之氣,再者她是從北邊過來,太璃早些時候被師父喚去整理藏經閣,一時之間卻是不可能回來的。太容那倔脾氣,絕不可能讓她進門,那麼她只能是從太澋那兒出來。太澋身中寒毒,他再清楚不過,但他絕想不到布平常吸了地煞淬火的火芯,那火芯又轉吸了太澋身上的寒毒。只當是她在他屋子裡待得久了,沾染上了那寒毒的邪氣。
「冷麼?」溫軟寬大的手心暖暖的覆上她的前額,立刻化開了她頭頂的冰冷。頭皮一陣發麻,鼻子更是酸得不行。
倔強滴搖搖頭,卻不敢抬起眼睛看他。太卿是個神仙一樣的人吶,在他面前一個眼神就能出賣自己的心事。
可素她想不到,即便不用那一個眼神,他也能覺出她的細微感情。
展臂將她擁進懷中,將她的反抗輕柔的壓回去,把她的臉貼向他的胸膛,「我說過吧,我心裡有一雙眼睛,一直看著你,只看著你。」
「那如果有一天看不見我了呢?」
「我會剜掉我的心,與你陪葬。」太卿淡淡柔柔的說,語氣淡定輕柔,覺不出絲毫波瀾,但卻是那麼的篤定,那麼的堅決。
心早就被他的懷抱暖化,這樣的話叫她承受不住,眼淚終於決堤,「我只要你的心好好的跳在身體裡,像現在這樣。」對於將死的她來說,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好像忽然感覺不到悲傷,那律動的節奏很強大,也很溫暖。
感覺到她的雙肩在他懷中輕輕抖動,太卿眉心微微收緊,呼吸也變得凝重起來,心更是像被揉碎了那般的疼,「今夜太晚了,風涼,我送你回房吧。」
「不,我想去看那個池塘。」說起池塘,她回想起在洪荒的時候,海邊小漁村的初夏,一切都是那麼新鮮可愛,那麼明媚動人,那時候她還是一隻烏龜,被阿白養得胖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曬完太陽散散步,日子不知道多悠閒。回想起來,那些日子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了。
太卿想問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太澋對她做了什麼,才讓她這樣的難過。但話到了唇邊卻始終問不出口,怕再惹得她傷心。將手滑入她冰冷的手心,心被指尖傳來的涼氣侵擾得一陣一陣發緊,緊到疼痛。
「跟我來。」
布平常乖乖的點點頭,在他懷裡蹭乾淨眼淚,由他牽著,向池塘的方向去了。
月色,荷塘。
夜風動處,飄起陣陣的花香,一勾殘月高掛墨色的西天,清冷的銀輝淡淡染過池塘微微粼動的水面,暈開一層淡而輕的憂傷,逐漸浮成水面上忽隱忽現的朦朧霧氣,被夜色包裹在濃郁的垂暮中,越發顯得柔軟動人。
池塘中綻著大朵大朵的蓮花,裡裡外外加起來有五六層花瓣,每一個花瓣都晶瑩剔透,彷彿能看見花瓣裡面的脈絡。花是純白色的,那些脈絡卻是青藍色,夢幻一般的美輪美奐。成片的蓮花悉數綻放,彷彿只為了這一晚,只為了荷塘邊臨風而立的兩個賞花者,才格外的妖嬈驚艷。
布平常從沒見過這麼美的蓮花,猛然記起她植物十一年後剛醒來那一天,是誰架著飛劍帶她落到蕭條的花海中,復又讓那些凋敝的枯萎開成一片無法忘卻的記憶。想到這裡,胸口猛地被一種強烈的情感攫住,倒分不清那是失落,懷念還是不捨,只知道糾結的情緒在發緊的胸口不斷碰撞,激盪起眼底的溫熱。朦朧的視線中,花海裡擁著她的那個人,面容卻逐漸清晰,清晰到心臟一陣一陣的抽痛。
太卿清淡的眼眸,淡過水面的月光。微微收緊的眼眸,清冷的掃過滿池勝放的睡蓮,卻並沒有半點訝異的神色。因著這一場瑞雪,睡蓮夜間必然會悉數開放,這個他早就是料到的,不然也不會帶她來賞花。不可否認從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美景,但他卻無心欣賞——任是再美的景致,也美不過身邊安靜看著湖面發呆的女子,眼中噙著的點點微光。
那些忽閃忽閃的小星星燙傷他的眼底,烙上他的心,疼得他無法呼吸,卻又伴著極致的喜悅——他的心能烙下只屬於她的印記,未必不是種幸福。
兩人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布平常只是靜靜的望著水面上勝放的蓮花,兩眼反反覆覆被一片一片的溫熱佔據。那些微微發燙的朦朧每湧上來一片,失落的記憶就會被補出一塊,關於他,只關於他。然後不捨和想念又激起一片淚花,如此週而復始,到得最後,關於他的記憶也快全了,心裡似乎長出了一根什麼籐蔓,刺痛經由胸口傳遍全身。
看她微微發抖,表情也越發的痛苦,太卿再忍不住,展開修長的右臂,不動聲色的一攬,便將她整個人都覆蓋在他的衣衫下。
布平常沒有掙扎,此刻她也恰恰需要一個懷抱,讓她發洩心中的鬱悶和懊惱。
頭頂傳來太卿微涼的聲音,像是溺愛的疼惜一般,「夜了,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看一會兒這些花,它們好漂亮。」
胡說,她哪裡是在賞花,分明是在為什麼事傷懷,不然也不會隱忍的含淚一夜。
伸手拂過她耳邊被夜風擾亂的幾絲碎發,輕柔的勾到耳後,看她仰起來一張白皙的小臉,朦朧的望著他,一向乾淨清澈的眼底,抖動著些許晶瑩,心下又是猛地一痛。伸手博主她冰涼的手心,柔和的對她暖笑,「這世上還有比這花更美的。」
布平常聽他這麼一說,小小的來了興趣,暫時把那些鬱悶都放到腦後,眨了眨水潤的大眼,巴巴的問,「是什麼?」
太卿伸手在她的鼻樑上刮過,一臉神秘的笑道,「你不會知道……」
平常,你當然不會知道你有多美,美得世間萬物都隱退消逝,只有你光華奪目,璀璨明亮到叫人不知所措。
這些話他不會說,也不必說。
布平常見他沒有下文了,有些失望,「到底是什麼,你告訴告訴我。」
太卿低頭,眸間正對上她忽閃的睫毛,看著她一副好奇又可愛的表情,還真不想告訴她答案了。至少這一刻同他這樣鬧著,她不會再難過掉淚。
「想知道?」句末勾起上揚的音調,眼底的笑意明亮起來。
「嗯嗯,想知道。」布平常從來禁不起誘惑,他越是賣關子,她越是想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太卿也不急,饒過她肩頭的手不緊不慢的替她理了理披風的領口,將那領口合攏一些,掩蓋住她裸露在外的脖頸,不讓夜風有灌進去涼了她的可能。另一隻手仍是篤定的握著她的手,手心傳來陣陣的溫暖。
「可是我不想說。」悄悄的笑,靜靜看著懷中的女子鼓起腮幫子,剛才還淚光點點惹人心疼的模樣,此刻卻變成了調皮的賭氣相,微微搖搖頭,她真是個孩子。
布平常鬱悶,本來就堵得慌,又遇見他這麼勾她的好奇心,心裡頓時不爽,「太卿師弟,師姐命令你,趕緊從實招來……到底是什麼?」巴巴的眨著眼,等他的下文。
太卿唇邊仍是蘊著暖而柔軟的笑,「我們來玩個遊戲,若我輸了,我便告訴你答案,若是你輸了,就乖乖讓我送你回房睡覺,不許再賴在這兒吹夜風。」
平常同學合計了片刻,這個買賣無論怎麼算都不吃虧,點點頭,「怎麼玩?」
太卿沉吟少許,低下頭迎向她的目光,眼眸間被月光染起淡淡的柔軟,「我們來比定力,怎樣?」
「比定力?怎麼比?」
「你先說,敢不敢比?」
「你小看我比就比麼,誰怕誰」
太卿就知道小小激將法她也是會乖乖中計的,她就是那麼簡單的一個女子,同她在一起不必偽飾,不必作假,不必時時提著心,每一步每一句都計算周全。這種輕鬆,真的很好。
湊到她耳邊低聲軟語,「我們互相吻對方,誰先動情,誰就輸了。」
哇啊啊,只是個神馬浮雲比賽,「這麼的多彩的遊戲,我不玩。」
「多彩?」
「就是色……」
太卿暗笑一聲,這個小女子,哪裡來這麼多稀奇的言辭,「不比,那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了呢,真可惜。」
布平常跳腳,今天她還非要知道答案不可了,「我們換個比賽方法,怎樣?」
「不—行—」說完,抽出被她反握住的手,在她後背上一攬,將她整個身子貼上他的胸膛,笑吟吟的看著臉上飛起紅霞的女子,不等她再說出什麼奇怪的言論,直接低下頭去,在她的唇上淡淡一印,不停留片刻,又再放開。
布平常一驚,這……這就開始吶?都沒等她同意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