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瞬息溫存
清燉魚,既有魚吃。還有美味的湯喝,然後再做幾個小菜,電飯鍋裡蒸好米飯。一桌鮮美溫暖的家庭菜擺上桌。
寒夜一邊幫我端菜一邊誇讚:「哇,好香!」
我拿給他筷子,我們一起坐下吃。他幫我盛一碗魚湯道:「飯前先喝口湯,越長越漂亮。」
我笑著接過來,給他夾一塊魚肉道:「吃魚肉身體更靈活,籃球越打越棒。」
「然後我就能進國家隊了。」他順著我的意思自嘲。
「嘿嘿,那倒不至於,至少能抓住侯羽箭了。」我壞笑。
他撇撇嘴:「不提那個臭小子,想起他我就生氣。」
不提不提,我最不願看到他生氣。本來我還想著向他請教一下怎麼平息侯羽箭的負面新聞,但為了我們難得的溫馨浪漫,堅決不提他了,明天的愁,明天去發吧。
「嘗嘗土豆好不好吃。」我忙給他夾一塊燉土豆轉移話題。
他吃著連說好吃,「就是我的刀工太差了,扯了你的廚藝後腿。」
「不妨事,我們自己吃,又不是開飯館,你第一次切。能切成這樣已經很棒了,我第一次切的還不如你。」我忙誇他,男人是需要活在女人的讚揚和肯定中的。
他立刻大受激勵:「那我以後天天跟你學做飯,順便蹭頓飯吃,這種美味能吃一輩子就好了。」
那麼把做飯的人娶回家不就可以天天吃,吃一輩子了嗎?我順著他的話延展了一下思路,臉紅透了,但他好像根本沒發現,還是又吃又喝。是我自作多情曲解他的意思了。
吃完飯,我們一起收拾碗筷,然後一起坐在沙發上聊天,他沒有說要走,我也更想多留他一分鐘。
他給我講他小時候在福利院挨餓,我給他講我小時候去山上放牛挖野菜。
他講他大學時班裡開舞會,女生們不准邀請他。我講上大學時,我們班男生為了班裡的班花,那個我下鋪的女孩,打架用啤酒瓶砸破頭。他四年本科業餘時間全部用來看書看電影學攝影寫劇本,我兩年專科業餘時間全部用來看書寫論文。我們都屬於被大學戀愛遺忘的角落。
「寒夜先生,為什麼你的名字叫寒夜,我第一次聽到,以為是筆名或者藝名呢?」我又調動起了女人的八卦心理。
「因為像我們這種沒有父母寵著的孩子是沒有人在乎我們叫什麼名字好聽的。我被阿婆從福利院門口撿起來的那個凌晨特別寒冷,工作人員照顧我的時候,就會問:寒夜撿的那個孩子吃了嗎?久而久之,我的名字就簡稱寒夜了。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我故作深沉是吧?」
我搖搖頭,心裡卻想,是有那麼一點故作深沉。
他笑笑:「好羨慕現在那些父母反覆斟酌給孩子取個漂亮的名字。我將來有了孩子,也一定給他取個最最好聽的名字。」他一邊說又一邊不確定地搖搖頭,眼神中有絲沒落滑過。
為什麼搖頭呢?自己的孩子名字當然是由自己來取了,除非你自己太太不贊成,不過,我什麼都聽你的。
「唉,」他微歎一口氣道,「如果沒有那場火就好了,或者,乾脆把我燒死也就好了。」
我沒有見過他如此悲觀傷神,慌了,「寒先生,你不要太在意外表,那些都是不重要的。」
他苦澀地笑笑:「我沒有在意外表,只是總有些東西不得不在意……那年春節,有人燃放煙花將福利院的房子燃著了,當時我躺在著火的屋子發燒,出疹子,他們都以為我死定了,火撲滅之後去給我收屍,沒想到我還有一絲氣息。我活下來,但留了滿身的傷。然後,我醜陋得成了別人眼中的異星人,被人嫌棄、毆打、唾罵、隔絕、孤立,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愛,有的或許只是一點點卑微的憐憫。我一個人縮在角落裡苟延殘喘,常常想,我什麼時候才可以死掉,但別人告訴我,我這麼醜,死了會進地獄,哪裡比這個世界更加恐怖,所以我只好活著,一直活到了現在。對我來說,每過一天都是一個勝利。小雪,你說我是不是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嗯嗯嗯。」我忙不迭的點著頭,眼裡含著淚水顧不得擦。
他慢慢抬起手,一點一點接近我的臉,似乎是在求證我的同意,我不會拒絕。他的手終於觸到我的臉龐,為我輕輕沾去淚水。
「雪,我……是不是很壞?又惹你流淚。」他眼裡有萬千縷柔情。
我笑著搖搖頭,同時一大顆眼淚滑出眼眶。
他慢慢靠過來,溫熱的嘴唇輕輕粘在我臉上,將那顆淚珠吻去。我還能感到他唇邊硬硬的、短短的胡茬,我的世界以他吻到的那點為中心,一圈一圈蕩漾開來,心都跟著他狂跳。我閉上眼,希望得到更多,第一個吻我的男人。但一切瞬息即逝,我已經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哦,我該走了吧?那個……天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
我睜開眼,他已經站在一米之外。我不說話,望著他。他有些手足無措,儘管盡力掩蓋,還是掩蓋不住緊張。原來這個男人也會緊張,我笑了。
他過來拍了一下我的頭,強作鎮靜道:「丫頭,不准想歪了。」
不准想歪了,那怎麼想?他自己臉都紅了。
「我走了,我真的該走了。」他緊張得差點走錯方向。
我站起來送他到門口:「明天見。」
「明天見,哦!」他只顧回頭與我說再見,一腳踩空樓梯,差點跌倒。這個神一般的男人開始出錯了。
「慢點兒。」我伸手拉他,正好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上全是汗,他站穩,我鬆開手。他的手還懸在半空中,似乎意猶未盡。
他語無倫次:「哦,你進去吧。外面……別著涼了。」
快夏天了,怎麼會著涼?我笑著看著他轉過樓梯。
整個晚上都在做美夢,但第二天一進公司,陰雲立刻籠罩回來。
可憐的趙凱同學,一邊摸著鍵盤,一邊唉聲歎氣,我真給人家出了個大難題。
來上班的路上,我前邊騎自行車兩個男的還邊走邊討論侯羽箭,其中一個說,像侯羽箭這種男人風光過、快活過、什麼樣的女人也享受過,值了。
但愛情唯美論的我。很不苟同他的觀點,找到自己最愛和最愛自己的那個人,哪怕粗茶淡飯、簡衣陋室,但相濡以沫、牽手白頭,才是最美的人生。
很大程度上是現在的輿論導向扭曲,滿足了某些人的惡趣味,慫恿人們劣根的發展,讓大多數人在惡趣味中忘記了自己真正渴望的、該珍惜的東西。滿足於惡趣味的人類社會,絕不會幸福安詳。我堅信大多數人還是有分辨是非能力的,只是缺乏正確的鼓勵和引導。
我心裡有個不成形的方案在慢慢萌生。
一邊查閱現有能看到的資料,一邊回想前世「**門」事件,當事人是怎麼擺脫這些糾纏的。忙了一上午,也沒有一個頭緒。
希望吃飯的時候能遇見寒夜,可不但沒見到他,連他的破車也看不到了。
之後的幾天,全然沒有了他的蹤影,我心裡哀怨,他怎麼能這樣子對我?剛剛還說了要天天跟我學做飯,一轉身就沒了蹤影。而且他還搶走了我的初吻,他不能不負責任的。
臭寒夜,就算有事,也該給我打個電話啊。就這麼不聲不響的消失,害我難過。就算再忙,也不會忙得連打個電話的空都沒有吧?連個電話都不打……不會出什麼事吧?
我慌了,不知哪來的勇氣,顧不得羞臊,第一次主動撥通他的手機。
「喂。」那麼那麼熟悉的聲音,他好好的,我一顆心落回肚子裡。
知道他安全了,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寒……先生……」
「怎麼了,小雪?」他還是以前那種口味,好像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其實我們之間確實什麼都沒發生,我總不能對他說,你吻了我的眼淚,你要負責任的。
「沒……什麼,你好吧?」
「很好。」簡短,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你……在哪兒啊?」
「怎麼。想監督老闆的行蹤?」他嚴苛的語氣。
我怕了:「不不不,我沒有,我……」
「嘿嘿,」他在電話裡笑了,「我在北京,明天就回去,想我了?」
「你……」你好壞!我一臉羞紅。
掛了電話,將手機捧在手裡,輕輕吻一下,似乎還有他的溫度。湖心亭的石椅上,閉眼,幻想。
「喂,給誰打電話?又是臉紅、又是結巴、又是跺腳、還閉目養神。」
睜開眼,侯羽箭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眼前,偷聽我打電話,討厭!我紅著臉,但還想掩蓋自己的心虛:「你管得著嗎?反正不是給你打。」
「我又沒說要管你。」他坐在石桌上,「要是那個男人娶了你算倒霉透了,外表溫柔嫻靜,其實是母老虎一大只,唉——快要倒霉的男人。」
「你……」我舉手要用手裡的東西擂他,但一轉念,這是手機啊。放起來,跳過去,一手抓住他,一手狠狠地打。
他一邊挨打,一邊得意地道;「被我說中了吧,還是一隻暴力母老虎,凶殘得很呢!」
他這人就是欠扁,我一直打到手麻還不解氣。
「告訴你吧,我這身皮厚得很呢,寒閻王那麼凶殘的拳腳我還沒什麼感覺,你那花拳繡腿,比給我撓癢癢還舒服,接著來呀。」他就是這麼犯賤。
但我確實沒勁兒打了。
「行了,坐下休息休息,說說你打算怎麼給我平息負面新聞。一會兒有了勁兒接著打。」
「平息?我還要推波助瀾,讓你名聲更臭,讓你一出門所有人朝你身上吐口水。」
他似乎立刻被人吐了口水一般,摸了一把臉道:「這主意不錯,省的我在家洗澡了。」
「呸!」我先啐了他一口。
「我是無所謂了,不過寒閻王給你的七天期限就過一大半了,你可要想好怎麼交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