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高一一班的教室就在走廊的最西面，窗戶上掛著褪了色的藍色窗簾，屋裡乍看上去空蕩蕩的，仔細一看擺滿了課桌和板凳，只留下三排很窄的過道。屋裡髒兮兮的，到處都佈滿了灰塵，還有一地的廢紙，估計是上一屆學生走前留下的，跟宿舍一樣。
劉今渾然不知自己和新一已經被班主任的鷹眼盯上過一次，此時她只顧在教室裡滿心激動地感受著曾經無比熟悉的氣息，那些黑板講台課桌，還有黑板上模糊不清的字跡，都能喚起她內心最美好的感覺。
新一隻是安靜地看著她漫無目的地在教室裡慢慢地走來摸去，看到她的手髒了便遞過去一張面巾紙。
「新一，我們以後就要在這裡上課了，你高興嗎？」劉今接過紙巾後傻傻地問，隨後反應過來自嘲地笑了起來，「算了，別理我，我大腦已經不受控制了」
「高興」已經高出劉今一個頭的新一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笑瞇瞇地答道，「不過我想並不是所有的新生都跟你一樣的想法，看他們，我怎麼覺得他們並不高興呢」
新一衝門外努努嘴，劉今順著看過去，幾個黑黑瘦瘦的男生正站在門口向裡眺望，臉上除了緊張還有一絲不屑——額，那一點不屑似乎是衝著自己的方向來的，難道說——劉今扭頭看了看新一搭在自己肩頭上的那隻手，再看看兩人靠在一起的樣子，確實非常讓人誤會
「他們是我那個宿舍的，我看到過他們貼在床上的照片。」新一低頭在劉今耳邊悄聲耳語道，那樣子讓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一些，顯得親密無比。其實他沒必要這麼做，如果他不想讓別人聽見他的說話，那即使那人就在他面前也只能看得到他嘴唇在動。但他偏要讓這些人誤會，即使兩人以後還是要以姐弟相稱，明眼的人也會明白其中的不同。
劉今絲毫沒懷疑他不純的動機。她復又看了這幾個人一眼，努力從記憶裡翻出了點印象，但卻想不起名字。算了，「我們去外面走走吧，一會兒去看看許清妍在哪個班。」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教室，那幾個男生慌忙給他們讓路。劉今並未多看他們一眼，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關於她和新一的謠言今晚就會在男生宿舍傳開——誰說女生八卦了？這麼說的人肯定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男生宿舍，一堆男生湊在一起，那絕對是八婆的升級版
許清妍分在了三班，跟劉今隔了三個門的宿舍。她看上去倒是挺高興，劉今找到她的時候，一身白裙嫻靜靈慧的她正被宿舍的幾個女生簇擁著往教室走去，一路上引來不少男生的側目。
「妍子的魅力有增無減啊」劉今搖搖頭跟新一感歎道，「看來用不著我擔心，她自己就適應得很好了。」
「班級第一名，相貌氣質又那麼出眾，總是會被別人高看一眼的。」新一解釋道，其實他想說，無論是許清妍還是方晨，如果沒有她這個朋友一直在身邊幫襯著，恐怕自身的修為遠達不到現在的高度。不過他忽略了一點，朋友的幫助總是相互的，劉今縱然讓好友們獲益匪淺，但同時這般深厚的友誼也是她大多數音樂創作和飾品設計的靈感之源，如果沒有這兩人在身邊，她的生活或許會失色不少。
校園裡的家長們直到中午才陸陸續續地散去。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想起，大隊人馬從各個教室門口蜂擁而出，擠向那個看似狹小的食堂。
「姐姐，我們真要過去跟他們一起吃飯？」新一端著打好的兩份飯菜哭笑不得地問劉今——這食堂，怎麼沒有板凳？
「對」劉今確定地點點頭，接過自己的那份菜領著他走向自己班級的那張圓桌，「這裡的學生都是這麼吃飯的，沒有板凳是為了讓大家吃得更快，這點子據說是最早的一任校長相出來的，變態吧」
「是有點」新一讚同道，無奈地把飯盒放在油乎乎的桌子上，「這裡飯菜的質量還真不是一般地差，而且一點都不衛生，他們怎麼能吃得那麼起勁？」
他們兩人這一桌還沒來別人，但周圍幾桌已經都佔滿了學生，大家都在狼吞虎嚥。
劉今看著新一隻是翻來覆去地折騰自己的那份菜，卻並不吃，便笑著用勺子挖了一口米飯合著菜送到他嘴邊：「快吃，不許挑食大少爺，這點苦就受不了了？」
新一無奈地張開嘴吃了下去，還很是不服氣地反抗道：「這算什麼苦？我跟著二叔他們出去做任務時條件比這裡要艱難地多，荒山野嶺地什麼都沒有，經常吃草根樹皮呢我就是覺得這學校的食堂太差勁了點，學生花了錢來買飯，他們竟然給做成這個樣子還有這衛生，真的是不像話太不負責任了」新一有些激動，不得不使勁壓低聲音把頭往劉今那邊湊了湊，這下子又引來無數異樣的眼神。本來這兩人的外形就夠招人的了，現在又是餵飯又是親暱地低語，不讓人誤會才怪
劉今聽了他的話，又接收到周圍那些古怪的眼神，感覺可笑至極。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學校的飯菜總比工地上工人的伙食強吧，總比貧民窟裡那些吃不上飯的人好太多了吧這裡的一份菜才不到兩元錢，你所謂的那些既衛生又美味的飯菜用這點錢能買到嗎？還有，以後跟同學接觸多了你就會知道，對來這裡上學的好多人來說，能在學校裡每頓飯都吃到菜已經是件很幸福的事了——據我所知，尤其是山區的家庭，基本上每頓飯他們都吃鹹菜疙瘩，偶爾才會炒個菜吃，所以你才會感覺他們吃飯那麼香這裡還有一些家境最困難的學生，從家裡帶點鹹菜，然後每頓飯買個饅頭就著吃，從來不花錢買菜，他們一個月的生活費可能還不及普通學生一個星期的花費。不過這都不是最讓人心痛的。最讓人難過的是，還有好多學生，本來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高中，卻因為家裡交不起學費不得不退學，唉……」說到這裡，劉今沉默了。她怎麼忘了這件事，每年新生入學，總是會有一些床鋪被空了出來。那些不得不退學的孩子，真的是讓人心酸。
「姐姐？」新一推了推她，「想什麼呢？如果你想要去幫那些人的話，我想現在應該還不晚。」
兩人對視了一眼，新一接著說道：「租房子的事情不著急，我立刻讓他兩人去辦這事，相信學校會很贊成的，只是，要以誰的名義來捐助呢？」
劉今想了想說：「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在幫他們，他們的自尊心不會允許的。畢業前最好也不要讓學校知道是我們兩人在做這件事，還是以其他人的名義來吧，弄個助學基金之類的，直接從我的賬戶裡撥出錢來，以後就算畢了業也還可以繼續贊助後繼的學生。」
「好，我明白了。」新一放下餐具，沖劉今晃了晃左手腕上的那隻手表，「我出去跟翼聯繫，讓他盡快去辦……保證明天所有應到的學生都住進宿舍」
劉今欣慰地笑了笑，目送他走出餐廳的大門。這些事情有展翼和展鈴在要比她自己出面辦理容易地多，不過，她最近是不是有些過於依賴展家的力量了？
新一剛離開，便陸續有本班的新生過來她這桌子旁吃飯。不過來的都是女生，這個年紀男女大多數都不好意思在一起吃飯，除非是情侶。那些過來的女生都靦腆地衝她笑笑，然後便埋頭吃飯。劉今倒是很大方地把這些人挨個打量了一遍，有認識的也有想不起名字的，她的下鋪江笑不在這些人裡面。劉今奇怪地四處看了看，沒見到她的影子，難道說還沒來？
說曹操，曹操到。
劉今正想著江笑是不是晚到了或者跟著父母出去吃飯去了，卻聽到幾聲高聲的說話傳來——
「笑笑，這些飯你吃得慣嗎？吃不慣就給我們打電話，我讓你爸開車來給你送飯」
「哎呀不用媽，你們快走吧我自己吃飯沒事的沒看別的家長都走了嗎，你們也趕緊回去吃飯吧啊我可沒給你們打飯」
「不用給我們打飯，我們看著你吃完就走」
「哎呀，媽」
「好了好了，我跟你媽這就走，閨女，你自己慢慢吃啊，別著急……走吧走吧，咱閨女沒事別囉嗦了，沒看都看著呢快走趕緊地……閨女，我們走了啊，有事打電話」
「走吧，走吧」
啪
一隻飯盒重重地放在了劉今那張桌子上。一個皮膚微黑，身材高挑勻稱，面容精緻的女孩站了過來。劉今看到她不耐煩地跟父母擺了擺手，然後看也不看大家，低頭像新一那樣使勁折磨起面前的飯菜來——沒錯了，這就是江笑，劉今的下鋪是也
據說她父親是做生意的，家裡錢多，所以她的衣服總是學校女生裡數一數二的漂亮，而且一天一套絕不重樣；她也是學校少數幾個帶著化妝品上學的女生之一——這些足以掩蓋她本身臉蛋長得並不漂亮的現實。而且她能歌善舞，成績雖然不好，但英語卻格外出挑，這樣的女孩，渾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是老師眼中的異類，女生群裡的佼佼者，男生夢中最理想的初戀情人。
此時，這個出挑的女孩正氣鼓鼓地站在劉今對面吃午飯——雖然她五分鐘過去了只嚥下去一口菜。
旁邊的那些女生要麼看不慣她的嬌氣，要麼攝於她天然的威懾力，都抓緊扒拉完剩下的飯菜走了人，只留下還在等著新一回來的劉今跟她佔著同一張桌子。
「你是江笑？」劉今決定主動出擊認識一下自己這個未來的下鋪姐妹，「我叫劉今，是你的上鋪。」
聞言江笑這才不情願地抬起頭來，嘴還很不高興地嘟著。但當她的眼神落到劉今身上和臉上時，眼神和臉色都變了幾變，尤其是看到劉今那件裙子——「你好你真漂亮，你的裙子也好漂亮在哪買的？」
劉今：「……」——還真是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