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過,劉今便又被送回了姥姥家。
這次不是因為爺爺奶奶不待見,而是二叔家的小堂弟還需要他們照看,兩個孩子多少有些吃力。臨走時,劉今沒忘記把從爺爺那贏來的書全放進了媽媽的包袱裡,不過看爺爺眼裡深深的笑意,她知道自己賭贏了這一把。
回到姥姥家,本來沒給女婿好臉色的姥爺在聽說了外孫女的「豐功偉績」之後,立刻陰轉晴,飯桌上多喝了兩杯,還拍著劉正直的肩膀親熱地叫著「小劉」,嚇得劉正直趕緊自己給自己灌酒,結果那天下午林家炕上多了兩個醉漢。
林玉蘭本打算接女兒回礦區上幼兒園,但她親爹和女兒都不同意,便只好由著他們去,反正自己女兒聰明著呢,不比同事和鄰居們的孩子差。
劉今越來越覺著姥爺是在按照「琴棋書畫」的標準在培養自己,眼見棋和書差不多了,不知道他老人家又從哪裡打聽到鄰村的張爺爺水墨畫頗具大家風範,便帶著自己去拜了師;又聽說會拉二胡的舅老爺家裡藏了一把好胡琴,便擺出大姐夫的架勢硬是逼著他連人帶琴地站到了劉今面前;還有村東頭的二爺,一手祖傳的雕刻手藝沒有傳人,正好讓劉今白撿了便宜師傅去;還有……後來連爺爺也進來湊熱鬧,雖然每年去看他們的次數不多,但就那麼幾天,爺爺也會領了自己去見村裡的一些「高人」,讓他們給自己一些指點……
雖然學得很辛苦,但理解老人的苦心,劉今便也沒拒絕,依舊心平氣和地去接受他們扔給自己的每一樣東西,呃,除了兩樣——姥姥的呂劇和秧歌舞。
那些銅鑼鼓釵讓她玩玩還行,抹了一臉粉吊著嗓子唱戲她實在張不開嘴,穿一身花花綠綠帶一頭花去甩綢巾,她實在邁不出腿。算了,還是拉著舅老爺的寶貝胡琴給你們伴奏吧,不過,其實她很希望自己手裡拉的不是二胡而是小提琴,只是現在她沒錢!
就這樣日子平淡而充實地過著,轉眼到了六歲,爸爸劉正直來接她回去上學的時間到了。
其實劉今完全可以不去讀那些沒有營養的小學,但比起做個神童,她更想再去體味一番那些曾經的過往,所以在得到姥爺的同意下,她便收拾好行囊離開了這個養育了她六年的小村莊。
第六金礦的生活在當地絕對算得上小康了。
劉今家住在七號樓三單元頂層四樓,兩室一廊的小屋,沒有多餘的擺設,就是樸樸實實過日子的人家的樣子。林玉蘭在西屋為女兒鋪了張小床,劉正直把家裡那張大大的寫字櫥收拾出來給女兒當書桌,劉今這一階段的新生活便算是開了頭。
這個前世待了多年的家,劉今再熟悉不過。
見女兒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應,劉正直兩口子放了心,像其他家長一樣在女兒脖子上掛了一把鑰匙便忙著去上班了。
劉今無語地看著脖子上那根紅塑料繩,嘴角抽了抽,算了,想要美還得靠自己。
從抽屜裡翻出媽媽的針線盒,又從櫥子裡翻出一些不用的廢布和舊衣服,卡嚓卡嚓幾剪子下去,挎包和收納包的雛形便現了出來。
這是她根據前世的記憶做的,跟手巧的二姨學了一陣針線活,簡單一點的衣物她都能做出來,現在身上穿的這件小白裙子便是她自己做的,大方舒適,不過別人問起她跟爸媽都會說是老家的姥姥做的,算是對自己的保護吧。
中午爸爸媽媽回家的時候,劉今已經為自己縫製好了一隻棕色的大布包包和一隻小巧精緻的手包。手包裡面既可以放這幾年攢下的票票又可以掛鑰匙,還可以用作文具盒,算是後來的那種多功能包了吧。
「今子,這是你做的?」林玉蘭愛不釋手地翻看著這兩樣東西,尤其是那個小手包,太漂亮了,要是自己拎出去那該……
劉今撫撫額頭,自己怎麼忘了這茬,老媽也是個愛美的,眼睛毒的很,這麼顯眼的東西怎麼會逃過她老人家的眼睛。
「媽,呃,那個是我的文具盒。」本想提醒一下自己的主權,但老媽戀戀不捨的眼神看過來,劉今立馬心軟了,「那個,這個你用著太幼稚,要不我給你做個大點的手拎包,你出門買菜逛街都能用?……但千萬別人外人說是我做的!」末了劉今想起來又加了一句,老媽向來嘴松,一定要囑咐好了才行。
林玉蘭聞言立即兩眼放光,高興地點了點頭,指著旁邊剩下的那塊暗金色花紋的絨布說:「用這個做,我喜歡這個顏色。」
劉今趕緊瞭然地應了下來,心裡想:老媽啊,你就沒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嗎?你女兒我才六歲!
媽媽一向腦子單純簡單,劉今只好夥同爸爸對她又囑咐了一遍,千萬別說出去是你女兒做的,千萬別把你女兒賣了,巴拉巴拉……
林玉蘭的小提包做好後,為了多多加以利用,她決定趁著開學前帶女兒去泗平市裡買幾件新衣服,當然同去的還有幾家鄰居的媽媽們。
劉今家隔壁以及樓下兩家都是三口之家,巧的是這四家的孩子都在這一年入學,不過按照生日,劉今是最小的那個。
「今子,去跟大家坐一起。」上了公交車,劉今便被老媽扔到了那排擁擠的座位上——兩個位子,加上她四個小屁股擠在上面,林玉蘭則很不負責任地在一旁忙著炫耀自己的新包包。
劉今挨個打量了那三個小鬼頭一眼——李艷萍,她的隔壁,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女孩;許清妍,她的樓下,大眼睛大額頭,很有精神的洋娃娃一枚;趙凱,臉盤圓圓眼睛超大的皮小子,當年還曾是同桌的他呢。
好吧,這三人長大後跟她交情都不深,所以劉今對他們幾位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偶爾懶懶地應付幾句話。但貌似他們都在以各種方式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比如說尖叫,比如說推推搡搡地玩鬧——劉今心裡歎氣,真的不一樣了,前世自己可一直都是不受關注的醜小鴨呢。不過,她真希望自己現在仍然做個醜小鴨,這些孩子,實在太吵了!
強迫自己靜下心把許久未翻的詩經默背了一遍,等到最後一首背過,車子終於到站了。
劉今長長舒了一口氣,沒等媽媽來領,自己快胳膊快腿地先跳下了車。但是——
「今子,等等我!」
「還有我,今子!」
一回頭,三個跟屁蟲竟然緊跟著竄到了面前,兩個小姑娘還一左一右地牽起了她的小手。
劉今無奈地扯扯嘴角,貌似她被新認識的小朋友追捧了耶!如果她真的只有六歲那該有多好!
後面下來的媽媽們解救了劉今。
大人們一人牽起一隻手領著自己的孩子,劉今乖乖地跟在媽媽一旁,並盡量離那個幾個嘰嘰喳喳的孩子遠一點。
現在的衣服,也就那幾個樣子,還沒有劉今自己做的好看,所以她興趣缺缺。不過另外三個孩子倒是興致勃勃,尤其是女孩子,見著了花花綠綠的裙子就主動要往身上套,每試一件還都要特地把劉今喊過來給個意見。
劉今只好簡單地評價幾句。
但她的話很有指導性,只要她說好的,孩子們都吵著家長要,她不說好的,孩子們立馬脫下來跑得遠遠地不再惦記。
劉今納悶了,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權威了?大家不是剛剛見面嗎,他們憑什麼這麼相信自己?後來劉今找著機會問了許清妍這個問題,她的回答讓劉今更加無語。
許清妍說:「可能是因為你那天穿的衣服漂亮,人也不難看的原因吧。還有你不太愛說話,總覺得你不太好惹,大家都有點怕你。」
聞言劉今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出來的圖像,竟然是爺爺那張千年寒冰的臉,難道說,自己有那麼一點點遺傳到了他老人家的冷血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