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亂了（中）
姝寒聽著七色的話。這些時日發生的種種在心底清晰掠過，明白了七八分，七色真的單純的可以，這件對不起的事大概到了慘絕人寰的地步，不然他不能看起來溫和，骨子裡卻是截然相反，任薊州將軍，從不動女色，看起來笑意融融，很好相處，實則圓滑不漏，不給人留把柄，不給自己留下軟肋。
若是曾經沒有撕心裂肺的痛，也不會她救他一次，便這樣的待她，那次從血泊中跑過來抱住她口中呢喃的話，也是說給他自己，一個人多年靠心中月神活著的人，定是曾經受盡了人間悲苦。
七色見姝寒不語，竟然上來撒嬌，「嫂子啊——你就勸勸他啊——我還想見我侄兒呢。他要是不回去——好嫂子啊——」
她是小女兒性情，墨夷律可不是，這邊情況就大不一樣了，直到有人來向墨夷律匯報呼和將軍的勝利，墨陵瞬間意識到了問題，冷眼看著剛才還在與他回憶童年的墨夷陵，眼底立刻冷酷森然。
墨夷律說，「大哥你別這樣，我是沒有法子——」
「你到底做了什麼？」墨夷律眸光一細，墨夷律見他翻身上了馬，「大哥，你若執意不回，我只好先把嫂子帶走了。」
墨陵眸底瞬間掠過的寒光讓墨夷律只以為是錯覺，良久才從刀削般的唇間吐出一句話，「好個三王子，寬厚大度，沉穩性好，我從來不知，三王子的調虎離山玩兒人心思也這般厲害，不愧是他墨夷王的兒子。」
墨夷律黝黑的臉瞬間都有些紅，卻也知道此時此刻沒有選擇，回頭叫人放了薊州信使，「大哥，回去見父王吧」。見墨陵眸光在月色裡忽明忽暗再也看不懂其中意味，「大哥，他不過是想見你一面——」
墨陵淡穩如故，「你先讓我見到她。其他再論。」
墨夷律瞬間點頭，卻也不知那邊又發生了變故，七色公主帳外人全部倒地，被下了迷香的姝寒和七色在一個隱秘的山洞中。
姝寒敏感的感覺到迷香進來的時候，便屏住了氣息，所以其實她一直沒有暈過去，當感覺到有人過來時，姝寒立刻警惕起來，其實猜到了，直到他的手觸上來，心底顫動如似浪，卻終歸壓了下去。
心思靈轉間，到了此時此刻，卻也知道若再不見那是不可能了，任舒臨風把面具摘下，露出那瑩白憔悴的臉，依稀似昨日。
只是不知為何，她竟然沒有勇氣睜開眼，只是感覺到他的手掌變大了，包容著她的手，似乎要碎了去。顫抖著，還聽的他微微發出的一聲沉悶的壓抑，伸手去拂開她額前亂髮，手仍是顫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嫂子——」
姝寒感覺到手背上的一滴熱淚，臉輕輕側了過去，突然就聽舒臨風嚷道，「哪個混帳干的，誰讓你們下**的！」可是人都退出去了，只有他自己。
舒臨風將姝寒抱在懷裡，「嫂子，讓你受了那麼多苦，我真沒用，找了那麼久都不知道——」
低頭看到姝寒的腹部，心突然就冷下來，「嫂子，這——到底都怎麼回事嘛！不過四個月——」轉眼物是人非。
一聲輕歎出聲，「怎麼還是那樣的性子——」
舒臨風俯首看下來，只看到姝寒目光柔和的望著他，一下子愣在那裡，良久也就說出一句，「嫂子——都沒事的——」活著就好，將她更緊的摟在懷裡。
姝寒聞語知道他是誤會了，大概不知道這孩子的出處，大概以為她受盡了非人的折磨。
心中暖流湧過，也只有臨風，對她是這樣的，和舒夜不一樣。和聽雪不一樣，他們幾個，她都曾那般珍視，卻都是不一樣的。
姝寒坐起來，看著舒臨風，唇邊不禁漾出笑意，「長大了。」
臨風挑挑眉，想開句玩笑卻沒開出來，不知道說什麼，良久又叫了聲，「嫂子——」
姝寒伸手摸他頭，「傻孩子——」臨風啟唇未語，想起舒夜，可是說不出來，淚就流了下來，姝寒心中一疼，將他攬入懷中，「都要成婚的人了，怎麼還動不動就哭——」
話及此，姝寒餘光掠過還在沉睡的七色，突然意識到了問題，「趕緊走，這裡太危險了。我沒事的——」
臨風抱著姝寒，悶聲道，「衛增帶兵來了，分了好幾路，有誘敵向北的，有來接應我們的——這個山洞後面還有一條路。」
姝寒聞語微驚，舒夜也太胡鬧了，這裡是墨夷的疆土啊！
想到舒夜雖然不會像以前那樣，也許是苗矣對蠱的壓制，但是內息還是隱隱作痛，姝寒心思一轉。對臨風的眼睛，「你給我說實話，你這次可是真的要把七色娶回去？」
臨風一低眉，「她說她不去天朝，她不嫁我——」抬眼笑的澀澀的，「只要找到你我就很滿足了——」
姝寒心思百轉，將這些事全部串起來，墨夷律和墨陵很快就會找來，姝寒突然抓住臨風的手，「臨風，我不能回去，你記得我的話，回去對你三哥說沒有找到我——」
臨風聞語瞳仁放大，「不可能，三哥——」咬著牙，眉眼低下去，「衛增都已經知道了——」
「衛增性子直，你說什麼他都會信！」
臨風仰頭，星眸晶瑩，「為什麼！嫂子，為什麼，從你消失起，我和三哥就在找你，你現在去說不回去！」眼波一轉，「你還是擔心會得罪墨夷是不是，沒有關係的——」
姝寒抬手逝去他腮邊的淚珠，「這是嫂子自己的選擇——」
臨風看到姝寒的明眸晶瑩，知道不到深處她是從來不會哭的，放柔了聲音，「嫂子，是不是那毒折磨你——你跟我回去，我們先不見三哥，天下醫生這麼多，總有辦法的，三哥這半年網羅了數百名醫者在滇南府裡養著——」
姝寒低眉掩去眼底情緒，臨風感覺到她指尖微顫，柔聲道。「嫂子，你是不是擔心這孩子——」
姝寒看見他倔強的小臉兒，翦水瑩徹似水，臨風一怔，「你是被逼的對不對？」
姝寒唇角一斂，「我和你三哥之間隔著太多的事，各自受傷，是我自己願意呆在荒漠裡的——」
舒臨風心火一竄，蹭的跳起來，「我不管，不管你和三哥，我找到你了，你得跟我回去——」
姝寒臉色一冷，「舒臨風！」
臨風頭一歪，滿臉的倔強，第一次這樣違抗姝寒。
姝寒知道說不通他，可是他們快來了，恰在此時看見七色睜開雙眼驚詫的看著他二人，心弦一顫，繼而壓低嗓音，「我答應你先前說的事，我會勸你大哥跟你回去，你答應我現在發生的一切當作秘密如何？」
七色扶著額頭皺眉坐起來，愣愣的看著姝寒，指著她抬頭去問舒臨風，「她——究竟是你嫂子還是我嫂子？」
舒臨風此刻也不怎理智，心火直冒，「我們的嫂子，你也不能留下，你得跟我回去成親！」
七色聞語瞪眼，「死小子你說話不算話！我死也不跟你走，死也不嫁給你！」
臨風本來心緒煩亂，聞語心中一陣翻滾，再也沒有先前的冷靜，突然俯身抬起七色的下頜，怔視著她瑩瑩流動的眼波，「不嫁也得嫁！爺告訴你，爺喜歡你！」
那個月夜，還未找到姝寒，來不及傷感，可是她那樣的無情的拒絕想起來便絲絲縷縷的痛，不知是因為喜歡她，還是自己的面子被嬰兒肥這樣不值錢的甩掉——
七色受了迷香無力，看著舒臨風這樣子，喘著粗氣，「你瘋了——」雖然他們吵慣了，可他也沒有這樣對她過，他是來報復她了，那次聽雪離開，她在他身上又踢又咬。
姝寒眼波一深，他對七色是真的動了情啊——
伸手扼住了臨風的手腕，喝道，「冷靜！」
臨風轉過頭來對著姝寒，蹲下身，聲音卻已經低下去，「嫂子，跟我走吧——」湊到姝寒耳邊，「我不要她，只要你跟我回去。」
姝寒聽出那一絲痛，但是此時哪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恰在此刻，外面已經有動靜，姝寒眸光幽冷，「我一生沒求過你什麼事，今日算我求你——」
舒臨風知道姝寒向來說一不二，這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從見第一面在婚宴上甩手而去，那眸光他就已經熟悉到骨子裡，所以臨風這樣的怒火張揚，其實是難掩心底害怕，生死杳然那樣就，怎麼能不會去！
山洞後面也出了動靜，姝寒知道大概衛增的兵也來了，姝寒指間一寒，銀針閃過，逼向自己的咽喉，「臨風，你要逼我嗎？」
舒臨風氣結，「嫂子，你——」
姝寒沉聲道，「從後面走，快走！回天國去，墨夷也不要呆了！」
舒臨風知道她不見得會傷害自己，可是這份心卻是表死了不回去，眸子一黯，「嫂子，你知不知道——」他的唇一顫，「三哥，他——雙目失明！你還忍心不回去？」
姝寒手一鬆，只覺得眼前一冷，寒氣逼向胸口，良久才喃喃一句，「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