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誠知此恨（上）
聽雪回過頭來看著她，眉目溫潤清華如故。
「我一早就輸了，只是我在喝酒的時候才意識到，之所以跳那支舞，是因為我就是想要給你跳舞看。」那樣肆意張揚的小姑娘如今的語音含著滄桑的平靜,「她的琴音，你的眼睛，都告訴我我輸了，她真的很合適你，聽雪，這世間沒有人配得上你。」
靜靜的看著聽雪，突然揚眉，「我是墨夷的好女兒，輸了，就放手！」
臨風看著她昂首挺胸，甚至帶著驕傲的意味，那樣愛哭的小姑娘如今眼底乾淨無痕。
聽雪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七色，你的天空其實很大，你的路還很長。」
七色深深的點頭，「我只是放手不再為難你，我的心大概永遠也放不開了——」忽然靜靜一笑，「這個你終是管不到我了，我的心你管不著。」她挑挑眉，「我從小就知道有一句詩，心悅君兮君不知，就會為那個女子感到可惜，可是我很幸運，因為你知道。」
七色說的似乎很驕傲，臨風聽的卻很落寞。
「哥哥，我們走吧。」七色回頭看了聽雪一眼，洒然回身。
走至門口，忽而抽出了墨夷.律的劍，臨風搶身撲上去，「嬰兒肥，不要幹傻事！」
墨夷律一把扯住臨風，「七殿下多心了。」
卻見七色手裡已經握住一把青.絲，輕輕放倒桌子上，「這是我留給你的，要不要隨你。」
二人走出去後，聽雪終是歎出.聲，臨風卻看著那青絲發呆，「你為什麼不要？」
聽雪無奈道，「在墨夷有個傳說，女子將髮絲留給她.的夫婿，他們便會廝守到老。我既然已經讓她傷心，便不能再留給她希望。」
臨風將那縷烏髮握在手中，喃喃道，「你不要，那嬰兒.肥的頭髮不就浪費了，好可惜——」
聽雪抬眼看向臨風，「還請殿下替我還給她，唯有.徹底放下，才可能有新的相遇。」
臨風怔怔道，「我.再見到她，幫你還給她。」繼而自語道，「只要她不哭。」
策馬直奔王府的姝寒，一路上心裡空空的，就想看見舒夜，不是要解釋什麼，可是他轉身的那一刻，就是想要追出去，擁住他。
碧海潮生還給聽雪，卻是江闊雲低，她的心也開闊了，有一種東西叫做珍惜，不要等待年華流水，等到他哀傷轉身——
所以現在她只想見到他，有一些東西已經逝去了，年華與深情終歸是化開了心底的痛與殤，她要看到他，不要他寂寥的轉身，不要他把眼底的悲喜掩藏的那麼深，她心疼。
然而，翻身下馬闖進王府的姝寒卻愣在了那裡。
蘇瑩瑩似乎比以前要憔悴的多，卻帶著淡淡的微笑，「姐姐——」她恭謹而柔和的叫著，逝去了蠻橫與陰謀，這個女子有了恬靜之美。
然而姝寒卻聽不清她說的什麼，姝寒只是呆呆的看著她懷中的嬰兒，也就十幾天的樣子，一雙黑溜溜的眸子好奇的張望這個世界。
蘇瑩瑩看姝寒臉色冰寒，小心道，「姐姐，以前是我不對，這半年沒有王爺的日子，我也想清楚了，以前我對你太過分——我知道我沒有顏面再見你和王爺，可是——」
蘇瑩瑩眼裡蘊著晶瑩的淚花，「可是這是王爺的骨肉，我希望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們能夠原諒我。」
姝寒還是不說話，就看著那孩子，孩子雖然小，眉目間卻像極了舒夜。
「我不求別的，姐姐——」蘇瑩瑩伸手拉住姝寒的衣袖，「以後我再也不爭不搶，王妃是你的，我什麼也不要，我只是想留下來，只要王爺時常能看看我和孩子，我就滿足，我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
蘇瑩瑩翻天覆地的變化，府上下人看的都覺得好可憐。
姝寒緩緩回過身，看到剛剛踏入的舒夜，剛才她策馬疾馳想要看見的身影，如今就在眼前，卻已經沒有了那番心情，姝寒回頭對淚眼婆娑的蘇瑩瑩淡淡道，「王爺來了，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
拂落袖上的手，走向蘭苑。
又下雪了，進了臘月，天都的雪極為頻繁。
挽香是在陌家滅門後離開的，姝寒回到王府後，舒夜也給她幾個丫鬟，姝寒習慣一個人都遣回去了，於是至今蘭苑她還落得清靜，蘇瑩瑩來到府上那日，舒夜也再沒有來過蘭苑，於是飄雪的蘭苑更加安靜。
以前愛活動的姝寒如今卻懶的緊，倒也不出門了，今天飄雪，不知為什麼就想到聽雪了，披上貂裘向外走去，走到院子裡就聽那邊笑語歡顏。
「三哥，聽說你府上添了侄兒——」
「三哥，我就是幾天沒看到嫂子而已啊——」
「三哥，哎？不對呀，一二三……」臨風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才四天，嫂子之前絲毫沒症狀啊，不對！」
舒夜一直沒有動靜，舒臨風大吼一聲，「三哥，不是吧，是你別的妃子生的——」沮喪道，「三哥，天哪，那嫂子有沒有把你王府拆了，難怪這幾天人都不見，一定自己躲著傷心了——」
「啊——嫂子——」舒臨風捂了嘴湊上來，看姝寒並沒有人比黃花瘦，心裡舒服些，小心翼翼道，「嫂子，嫂子，今天這麼冷，你去哪裡？」
姝寒抬眼看見了舒夜，雪花落下來，朦朧了二人的目光，舒夜穿的很單薄，站在雪中很安靜，姝寒低眼看向臨風，笑道，「隨便走走——」
「厄，那我陪你——」看著遠走的身影，舒夜突然感覺到天很冷，伸出手，一朵雪花落在掌心，晶瑩剔透慢慢融化。
「不高興了就來折騰自己的身子，有意思嗎？」腦中忽然想起這樣一句話，舒夜咳嗽幾聲，退入了門外，看外面雪花飛揚，眼底漸漸泛起刻骨失落。
「嫂子，你要去哪裡？」臨風瑟縮著。
「去找聽雪。」
舒臨風一聽，眼波靈活的轉了轉，追上去，「嫂子，是不是之前三哥真的誤會你和聽雪了，你為什麼不解釋解釋？」
見姝寒不語，臨風跟上，「嫂子，不會你對公子真的真的——」臨風似乎領悟了什麼，「天哪！嫂子，如今三哥有了孩子，這時候找聽雪？嫂子！你冷靜點！」
姝寒眉頭一蹙，加快了速度。臨風匆忙跟上，「嫂子，你聽我說，皇兄也有好幾個孩子，皇家都這樣的——我看得出來，三哥他就喜歡你一個，他也沒辦法，不能全都休了不是嘛——」
姝寒驀然駐足，回過頭，「那你三哥幾個孩子？」
臨風摸摸頭愣了，然後搖搖頭，「沒有，不對——」
姝寒微微一笑，「別費心思了，一個和十個都是一樣的。」
「嫂子，你要是心情不好，打我一頓也行，你別這樣，你笑的我難受——」
姝寒抬手摸摸臨風的頭，「嫂子沒心情不好，我去看看聽雪他長進了沒有，你要是冷就回去吧。」
舒臨風不說話只是在一邊偷偷的跟著，姝寒側頭對他笑，給他拽了拽領子，「別跟嫁不出去的小姑娘似的，不然七色永遠都追不到手。」
臨風俊臉一紅，「嫂子，你心情不好還能胡說八道。」
姝寒指指風雅閣，「去那裡玩兒去吧，晚上我要不來，你就自己回府吧。」
推門進入聽雪齋的姝寒見聽雪閒臥床上，一把拎起來，「先借我躺躺。」
聽雪看了看姝寒，笑道，「我還以為比賽結束你再也不管我了。」
姝寒支起下頜，趴在榻上，「你折騰了我這麼多天，沒告訴我真相，我可能不來嗎！」
聽雪抬手撫摸姝寒的烏髮，姝寒閉眼道，「別讓我等太久，再不告訴我，我拆了你聽雪齋。」
聽雪不禁莞爾，「別人心情不好喝酒，你心情不好拆房子。」
「別轉移話題。」
聽雪俯下身子，指尖一轉抬起了姝寒的臉，對上他的溫軟澄澈的目光，「你為什麼不信我是真的喜歡你——」
姝寒抬手打落他的手，說的理直氣壯，「喜歡又怎樣，喜歡我就要嫁給你嗎？喜歡我就要跟你浪跡天涯嗎？別給墮落找理由！」
這話說的聽雪笑出聲來，心裡卻又帶著酸澀，轉身臥在她身邊，「你喜不喜歡草原，無據無礙？」
姝寒思緒一漾，竟然有了片刻嚮往，繼而挑著眉毛，「喜歡，但是我不會跟你去。」
聽雪突然就不說話了，姝寒閉著眼拍他，「還不回答問題。」
聽雪緩緩開口，「要是我得了一種怪病沒有人治得好，但是草原上有一個神醫他也許可以，你會不會陪我去？」
姝寒翻手摁上了聽雪手腕兒，脈搏正常，「等你得了那種怪病再說。」
聽雪輕輕斂唇，似歎似笑，「別欺負瑩瑩，她這半年在府上過的很苦。」
姝寒也笑了，「世上當哥哥的果然都疼妹妹，要是陌陵還在，我也會有個疼我愛我的哥哥。」
聽雪知道她心中不舒服，「你真的不適合當一個王妃。」
姝寒點點頭，「說的是啊，我這幾天正在考慮罷工，你妹妹有孩子和舒夜護著，沒人敢欺負她，你放心好了。」
姝寒知道看情形就算是把醉煙樓拆了聽雪也不會告訴她，於是也不問了，閉眼就睡。
朦朧中似乎看見一雙哀傷的眸子，那樣刻骨，姝寒只覺得胸口窒息，好像是聽雪的眼神，這些天一幕幕浮現，似是悟出了什麼，下意識的問出一句，「是不是我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