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紗窗照進來,細細碎碎灑在那凌亂的髮絲上,映折深深淺淺的斑駁,韓修好不容易摸到後背的傷,灑上去,一陣鑽心的痛。
那針細如牛毛,卻是這般傷人,聽雪還算君子,沒有使毒。
終於簡單的收拾了傷口,掩了衣衫,突然有些懊惱的摘了面具,月輝將那蒼白的容顏籠起,眉目間映著花影,眸底深處難掩淒清,陌家的產業才收回一成,這路走起來竟是這般艱難。
王爺看著,皇帝盯著,如今聽雪又回來了,以後怕更是步步維艱。
聽雪居然回來了,按聽雪不喜江湖的性子,倒也無礙,可是他恰恰看見蘇瑩瑩被追殺,那他定然會插手查下去。
韓修的心突然有些亂,伸開蒼白的掌心,縈繞月華似水,有著冰雪的味道,冰瑩的似是能映出那容顏來,報仇,報仇,報仇過後呢!
意外的發現,這個問題竟然如晨鐘暮鼓般撲了過來,眉目一緊,掌心緊緊收起。
「少爺,藥鋪有人來請您過去,說是有要事。」何伯的聲音在室外想起,韓修伸手掠過面具,戴在了臉上,一切歸於平靜,「嗯,知道了。」
藥鋪密室裡,韓修一進門,便愣在那裡,白衣公子正坐在案前扣著茶盞,身邊四位長老面色沉重的立在旁。
韓修不禁一驚,聽雪竟這般容易的找到了分壇,幾位長老看起來又是畢恭畢敬的,看來他的地位真的不容小覷,他哪裡知道聽雪輕而易舉的破了那周天玲瓏陣進來的,幾位長老也只是聽說老閣主有一個關門弟子,但是鮮見,如今他這般輕易的過了周天玲瓏陣,來了指明要見閣主,他們倒不知道該如何招呼他了。
「少閣主,聽雪公子要見你。」
韓修斂了心緒,「嗯,幾位長老先出去吧,我正有要事和師兄談。」
幾位長老若有所思的退了出去。
韓修斂衣上前拱手,「韓修見過師兄。」
聽雪清眉一痕,「你便是師父兩年前收的義子。」未及韓修開口又道,「這些都無關緊要,我只想知道烈焰閣的人為何會追殺蘇家的人。」
韓修感受到那溫雅的眸光後的清寒,還有那如刃般犀利的逼視,平了心思抬眸道,「這是閣內接手的任務,師兄應該知道烈焰閣是什麼營生的。」
聽雪眸底掠過寒芒,「那是什麼人買下了蘇家人的命。」
韓修平定好內心波瀾,似乎並不對聽雪的冷若冰霜感到害怕,「師兄應該知道,買家的信息烈焰閣要為之保守,這是最基本的。」
聽雪清眉微微一揚,不動聲色中清俊的眸子染上寒霜,似是對韓修極為不滿。
韓修仰首道,「再說蘇家人本來就作惡多端,為亂世間,烈焰閣也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為民除害而已——」
白衣舒展,聽雪倏爾站了起來,一字一頓裡含著冰雪的味道,「一群殺手圍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你有何臉面談為民除害?」
韓修見他如此為蘇家人動怒,知道本應示軟,可是聽雪這人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迎著聽雪的眸光,磊落異常,「不知師兄為何如此為蘇家人辯護。」
聽雪唇畔漾起好看的諷刺,世人皆知,聽雪是蘇家大公子蘇晚,你在這裡裝什麼傻。
聽雪忽而清泠一笑,袖起手落,韓修縱身而躲,那衣角還是掃了頸子,清涼如刃卻帶來火辣辣的痛感,幸虧面具沒有被掃下去,「你這以真面目示人又是怎麼回事?今日城外折磨瑩瑩之人怕就是你吧!」
韓修眸光深邃下去,「是又如何?師兄叫蘇瑩瑩這般親切,看來是什麼親戚,韓修剛從靈州來天都不久,對師兄和蘇家的關係不甚清楚,更何況義父——」
不等韓修的話完聽雪清秀的眉不屑的挑起,「那老頭子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把烈焰閣交到你這種人手裡。」
韓修眼底不禁一動,看來他還不知道義父去世的消息。
韓修怒道,「師兄怎麼教誨韓修,韓修該受著,可是你不該詆毀義父,他走時那般相見你一面,你在哪裡?」
聽雪澄澈的玉眸深處掠過驚雲,「走時?去了哪裡?」
韓修悲痛道,「義父奄奄一息時拉著我的手一直叫著聽雪,那麼多人派出去找你,都沒有音訊……」
聽雪突然上前扯著韓修的衣服,清明的眸光染上煙霧朦朧,「你是說他——死了?」
韓修長睫一顫,閉上了眼,狠狠的點了點頭。
聽雪死死盯著韓修,又彷彿是看透了她,那眸光不知落向了何處,終於在一片浮花浪蕊的驚濤雪浪後歸於寂靜,最終放開了手。
韓修再抬眸時,見聽雪失神的坐著,眉目間縈繞著那似乎萬古難以融化的惆悵,憂傷似來自於天地間,綿長的讓人酸澀難受。
「他死前都說什麼?」他的目光很平靜,只是透著刻骨的哀傷,讓韓修難以逼視。
韓修這才緩緩道來,差不多半個時辰都在講老爺子近一年的生活,聽雪只是靜靜的聽著,眉目清冷,面色瑩白,眼底是難掩的哀傷。
良久聽雪站了起來,淡淡道,「既然老爺子把烈焰閣交給了你,你便好好打理吧,只是——」眉目一凜逼視過來,「只是像關於蘇家這樣的買賣還是免接了吧。」
韓修心底舒了口氣,點了點頭,看來今天這一關暫時是過了。
聽雪起身向外走,韓修的心隨著他的腳步一點點歸於安靜,然而白衣迴環,聽雪突然回過頭來,冰雪似的眸子上竟有著灼灼的探視,「他沒有東西留給我?」
「沒有,義父去的匆忙,只讓我來找師兄,告訴師兄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聽雪眉目微微動容,深深看了眼韓修,轉身而去。
緩了氣的韓修望著那白影消逝的地方,眸中浮起別樣意味,他和義父感情原來如此深厚,他確實有東西留給你,只是現在不能給你,摸索著那烈焰令牌,晦澀裡發出暗紅的光澤,蒼白的指微微一顫,繼而又利索的收了起來,眸光依舊冷銳。
聽雪看起來剔透晶瑩的人物,內心怕也是深不可測的,況且他身後有很多的秘密,她賭不起,只能加快這一切,要快些把陌家產業收回來。
韓修出來時,見院子裡,殤老頭兒正緊皺眉頭的訓著一個下屬,「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太過棘手的任務不要再接了,趕緊退了去,最近惹得麻煩還少嗎?」
青衣人瑟瑟的說,「可是少閣主說了,只要給的價夠高,什麼都做。」
殤老頭兒氣得鬍子打顫,卻在一抬眸時看見了眸光清寒的韓修,他緩緩走過來,接過那單子,竟然是一萬兩白銀,然而要殺的是宮內一個老太監,韓修抬眸深深的向殤老頭看了過去,不容違抗的口氣,「接!」
殤老頭兒本就對最近韓修行事不太服氣,沉聲道,「閣主是要毀了這烈焰閣嗎?最近閣中發生了這麼多事,招惹了這麼多是非,天都殤部的力量大大消減,難道你還要帶著兄弟們去深宮中冒此大險?」
韓修身形微頓,落花掠過那挺直的身形,灑下斑駁寫意的剪影,不容置疑的鏗鏘話語從那伴著落花隨風而來,「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