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婆娑,月輝悠然。
蘭苑內,一身緩帶輕衫的舒夜徘徊在花間,伸手折了花枝低頭嗅下去,白天之事令他怒,又令他有絲悔,她任性,讓她好了,為什麼說出只是一紙休書而已。
一年多了,他還從未在晚間踏足過蘭苑,也許他真的負了她,新婚一年,從洞房花燭夜便開始冷落。
難道讓他低頭,這似乎……一瓣零落,不太可能。
那麼他一腳踹門進去,質問他為何把倪婭弄成那個樣子,可是他不想他們每次見面都以質問開始,然後不歡而散,再一瓣零落。
難道冷著臉進去瀟灑的告訴她,陌姝寒,本王又要納妃了,還是丞相之女,可是……想起那日她那不卑不亢的蒼涼:為什麼有別的女人,這個……枝上又一瓣飄零輾轉而落……
舒夜眉間染上月華如絲,縷縷難以拂去,一鬆手任整個花枝落在地上,抬眸向紗窗望去,如果她肯開窗呼喚自己,即便不道歉,只是叫他一聲也是好的。
然而那窗竟然真的開了,姝寒靜楚的臉兒如水蓮盈盈浮出,「既然來了,便進來坐坐吧。」
舒夜無法抑制雀躍的心弦,側頭嗯了聲,轉身便進了門。
姝寒素手纖纖,倒了杯茶,遞給撫著雙膝不語的舒夜,舒夜詫異於姝寒的反應,卻還是不動聲色的去接茶杯,觸了姝寒的手,姝寒的指尖輕泠泠的一顫,卻沒有躲開,任他握著,舒夜沒有抬眸,茶水中映出姝寒雪膚花貌,深深淺淺的映折其中,那一剎那,所有的理智被那瞬間驚艷沖淡,舒夜忽然起身,將姝寒擁在了懷裡,茶水濺得兩個人衣衫微濕。
這個人是他的王妃,他為什麼要緊張。
姝寒身子一顫,微掙之後,任舒夜摟著,突然緩緩道,「不要休了我。」
我不想陌陵受到牽連,也不要再因為任何事來質問譴責,更不要再提命令二字,讓我平靜柔和的過著以後的日子就好,這樣就好,我的要求並不高啊。
「好。」舒夜汲取著她發間清香,輕聲答應,害怕了嗎?怎麼會休了你,怎麼捨得休了你。
滿室馨香,幽蘭淺蘊,燈影錯落著相擁的二人,淺淺跳動出幾絲曖mei的氣息,醉人的搖曳,仿若紅燭燃起的笑意綿綿。
舒夜直覺得奔波人世數載,從未有過此刻這般的寧靜,也許,她才是那自己一生的缺失,朝堂江湖,權利計謀,他心中厭倦,卻要玉面含笑,然而這才是他想要的,就如十幾歲的他在花叢中念著那句詩,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
這麼多年,把初衷都活沒了呀。
舒夜吻著姝寒的髮絲,心中情愫溢滿,忽而攔腰將姝寒抱起來走向床榻。
紅紗帳落,月繾綣。
姝寒面色輕寒,青絲輾轉間遮住一抹桃色媚雅,感覺到舒夜覆上來的唇,眸光中寒芒一閃,突然伸手抵在舒夜胸口,「不要……」
舒夜醉眼朦朧間,握住了胸前纖手,在她耳畔輕輕親吻,「寒兒,是我對不起你,不該從洞房花燭夜便傷了你的心……」
姝寒只覺得渾身顫抖,舒夜傾身而來的時候,終於明白過來,突然搖頭,「不要……」
舒夜微微皺眉,抬眸見到姝寒眼中似有痛楚的淒清,伸手拂去額前髮絲,柔聲道,「還在生氣?以後會好好補償你,好不好……」話語呢喃間便覆上她柔軟唇瓣。
剎那間,姝寒突然心寒。
「寒,我們不能這樣……」
「寒,我愛你,可是今生不能擁有你……」
徹骨的痛從心底傳來,姝寒突然出口咬住舒夜的肩,狠厲的不留一絲餘地。
「嗚……」那疼痛令舒夜無法自抑的哽咽出聲,感受到姝寒顫抖的身子,舒夜緊緊箍了那纖細腰身,任她嗜咬。
姝寒如受傷的小獸兒,似是發洩著無法抑制的痛楚,良久,終於放開了舒夜,舒夜看見了那楚楚羽睫上的一絲淚滴,那落寞的表情,將她抱了起來,深深擁在懷中,「寒兒,你恨我是不是……」
姝寒未語,只是任淚如珠,肆意的濕了舒夜的肩頭發絲,良久,突然將頭埋進了舒夜懷中,悶悶道,「別再讓我記起從前,痛……」
舒夜有些無措,他突然不太明白懷中人的話語,但還是深深擁住她,不再妄動。
「抱緊我,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相愛……」舒夜柔聲安慰著懷中胡言亂語的姝寒,腦子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傻瓜,也許我已經愛上你了呀。
「你教我如何生存,教我如何冷情,偏偏……可是,你說你愛我,可是……為什麼又對我說不能愛,不能這樣……」姝寒傷心的淚水把舒夜前襟全部濕透,也濕透整顆心。
舒夜驀然托起起姝寒的小臉兒,那樣的淚眼婆娑,那樣的含情脈脈,舒夜顫抖著指尖,沉聲道,「誰,那個人是誰……」
「殤……」姝寒整個人撲進舒夜懷中,緊緊環抱著他。
舒夜整個人僵硬在那裡,她就在懷中,卻是這樣的結局。
萬里飛雪冰封在舒夜眉間,不知過了多久,他淡淡的拉開懷中女子,姝寒只是失神流淚,也不再掙扎,舒夜冷冷站起了身,淡淡道,「蘇相之女幾日後會嫁入王府,屆時王妃要在眾人前還禮,收起你的德性,別再給本王丟人。」
舒夜沒有往日那般摔門而去,只是腳步踉蹌,胸腔中似是冰稜暗肆,有種草木皆兵的蒼涼,這塵世間,人,總是孤獨的。
可是,孤獨不過就是一個人內心的狂亂,這世界依舊繁華,依舊喧囂,就如這幾日內在天都大街小巷傳的沸沸揚揚的的事,便是凌王將要迎娶蘇相之女蘇瑩瑩。
王府內也是一片其樂融融,大紅喜字映著陽光,發出淡淡光澤,府內的人忙的不亦樂乎,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按理說,娶親這麼大的喜事,最為歡喜的理應是即將成為新郎官的凌王,可王府的管家卻無比的清楚,他們的王爺並不在狀態。
「王爺,您看看這聘禮單可曾有什麼不妥之處?」王爺的臉色最近幾日一直不太好。
暗暗歎了口氣,管家將禮單呈上了去,退居一側,靜候吩咐。
自從那日從蘭苑回來,書房的燈會一直亮到半夜,要不就是直接到其他妃子那裡休息,然而去的時候總會在門口發一會兒呆,管家仔細研究過眸光發呆的地方是蘭苑,不難猜得到,王爺的種種異常,與那蘭苑失寵的王妃定是少不了干係。
淡淡的瞥了眼長長的紅色聘禮單,舒夜轉而不為所動的繼續持毫處理公務,頭也不抬的丟下了句,「你看著辦就成。」
看著辦?管家心裡有些打鼓,下聘禮這麼重要的事情不經王爺過目,這萬一是有個什麼閃失……
管家的猶豫舒夜看在眼裡,眸底波光一轉,懾出幾許冷冽,「怎麼,你有問題?」
管家心裡一顫,壓抑著心底的懼意忙垂首斂眉,「沒問題……」
管家剛欲轉身,卻聽舒夜淡淡道,「等等」,回頭見他也不停手中公務,貌似漫不經心道,「上街置辦東西的時候順便給王妃置辦些艷麗的衣裳。」
「是。老奴記下了。」管家一邊答應,一邊合計,自從王妃自縊那次後,總是一身素裝,這王爺究竟是冷落她還是關心她?
舒夜指下一頓,低眉吩咐道,「如果王妃不喜歡,跟她說婚宴上要穿的喜慶,她要是有意見,讓她來找本王。」
「是!」管家偷偷打量著舒夜的神色,緩緩退下。
「等等……」舒夜抬手扶住額頭,輕描淡寫道,「還有去疤的藥,給王妃送去。」又補充一句,「爬樹留下的痕跡,讓她好好治,省的婚宴上成為笑柄。」
「是。」管家應了聲,靜靜等待吩咐。卻見王爺扶著眉頭閉了眼不知在思考什麼,似是輕輕歎了聲,良久抬起頭來,晃了晃神兒,「怎麼還沒走?」
「老奴以為王爺還有吩咐。」跟隨多年的管家此刻卻摸不透這王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