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篇：千年迷夢
四人分兩組按東、西兩個方向進入村裡。梅君發怔間，卿靈在綠柳疏影裡拐過幾道彎，掩在一片翠竹裡的尖頂房子清晰可見。
屋前一樹臘梅碎黃如星，芬香暗吐。樹形虯曲如龍，看來秀美外更添蒼勁。卿靈從樹下走過時，頭上一枝原本含苞待放的花兒突然像感應到什麼似的，紛紛展苞開顏。卿靈手扶在竹梯的扶欄上正要上竹樓，頭頂忽然傳來無數細碎如鈴的聲音。
抬頭一看，滿樹臘梅花兒開得正盛。奇怪的是這花每展一苞，都會發出一聲如鈴的脆響。無數花苞擠在一瞬間開放時，身旁便如無數個風鈴正迎風而響。
卿靈被眼前美景驚住，單手扶著竹欄仰脖呆望。這臘梅花似頗通人性，見有人瞧它，更是將一樹繁花開得燦爛。花開後，淡黃如金的花蕊飄落無數如夢似幻的金粉。卿靈不小心間將少量花粉嗅吸入鼻，忽然感覺身子輕飄飄起來，漸漸地象飛在雲端。
梅君趕來時便看著一樹臘梅正開得盛極而衰，無數花瓣紛飛在風中如雪似幻。不過梅君一雙桃花眼卻絲毫沒有將眼前美景收入眼中。他的眼神全部凝在正從竹欄邊軟軟倒下的卿靈。梅君身子一個快閃如風，將卿靈已失去意識的身體牢牢接入懷中。再看著懷中人雙目緊閉、長睫微翹，面上飛紅的樣子，梅君面帶憂色將卿靈往懷裡一摟，將臉靠貼在她臉上感覺到她呼吸平穩，不過是暫時暈過去後，梅君長舒口氣，一雙桃花目恨恨盯向臘梅樹。
他單手將卿靈摟在懷裡，另.一手伸指在唇邊輕喃數語後向著臘梅樹虛畫了個圈。
梅君手指過處，空氣中現出一個.邊緣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咒符來。符咒出現的同時，梅君唇邊冷冽而邪氣無比一笑，周圍原本溫暖如春的氣氛因他週身氣質的突然改變而變得如臨寒冬。纖長手指一指，咒符上的黑色火焰更盛，飛速往臘梅樹飛去！
臘梅花似感到危機漸近，一樹.繁花落盡後樹上突然長出無數如豌豆大小的青豆。咒符靠近的瞬間，青豆也迅速長大至手指大小。樹身忽然猛烈一振，青果落如繁雨，卻是紛紛向著梅君和卿靈砸去！
「不過是個附在梅花樹上的怨魂，竟敢明目張膽襲.擊與我！看我擒你！」梅君將卿靈小心放到身後竹欄上讓她倚壁而靠。自己長身一立，雙掌呈抱圓狀抬起間，身上黑衣忽如鼓滿風的風帆，將襲來的青果全部彭彭震飛開去。
同時，黑色火焰已挾帶著熊熊火勢轟地一聲巨響.襲在臘梅樹上。臘梅巨大而蒼勁的樹身抖了幾抖，剩餘不多的青果紛紛掉落在地，沉重的樹身斜歪倒下，屈曲盤結的樹根露出土外看來倒是多了幾分淒涼。
梅君看著臘梅樹得意一笑，「怎麼還不現出原形.來見我？難道要等我用冥火將你燒得魂靈盡滅不可麼？」說完伸手一指，薄薄的唇片輕念出數聲咒語，立刻有幽籃火焰將臘梅整樹燃燒起來。火焰過處，原本蒼勁生褐的梅枝立刻化為焦炭。
隨著火勢漸猛，.梅樹突然發出極其低微的呻吟聲。梅君聽得得意，眉宇微揚正要往梅樹走去，身形卻忽地凝住！低頭一看，不只是足下，就連衣服都被青豆化成的粘稠物粘在地上。鼻息間突然傳來粘稠物發出的濃墨氣味，梅君柳葉眉一皺，突地舉手擋在鼻間。他最怕的就是文房四寶中的濃墨氣息！這梅花妖誤打誤撞倒是剛好撞到梅君軟處。裹著梅樹燃燒的籃色火焰因梅君動作稍緩而略為減弱。
梅樹上突然現出一道極為微弱的青色光芒，一個小小人影在光影中團縮如球。
青光極力與籃色火焰相搏，力求護得光影中的小人周全。小人在光影裡逐漸伸展四肢，完全成形後，小人從光影裡奮力一掙，強行從快被燒成焦炭的樹身掙脫出來。
梅君以手掩在鼻間，另一手上卻是多了一團電光隱隱的光球，他帶了沉重鼻息向著面前迅速成形的青衣書生道：「你這怨魂，生前做書生倒也就罷了，生了還要帶著臭墨氣息投到梅樹上做個不妖不鬼的魂靈。速速把這臭墨氣息收去，要不然我立刻滅了你！」
小人變化成的青衣書生身形在空氣中看來飄浮不定，看來隨時有可能散去。看他容貌，生前也是個面如冠玉的人，只是一身青衣顯盡身上寒酸。他向著梅君一拱手，再道：「小可是謫仙境的無名書生，生前酷愛字畫風雅，文房四寶裡愛極墨硯，上仙口中的臭墨在小可看來卻是香貴之物。」他邊說邊向四周嗅聞不已，似乎空氣裡瀰漫的墨香醉人不已。
梅君看向無名書生眼中怒火大盛，「你這窮酸腐人，我沒空與你多作周旋，速速將這臭氣收去。」說著再看向依靠在竹欄邊的卿靈目中隱帶憐惜。再轉目看向書生時，眼中卻是冷如寒冰，「這位姑娘是我的夫人，你對她做了什麼？快快令她醒來！」
無名書生目光隨了梅君看向卿靈一眼道：「我也不過是受人之托，踐人以事。千年前有人曾托我遇到這位姑娘時帶她入夢。如今她不過是中了梅花夢瘴，會在夢中去到千年之前。上仙且放心，不一會她就會自行醒來！而且你們要找的東西，也與她的夢境有關！」
書生邊說邊飄飄蕩蕩地向竹樓上飄去。邊飄邊道：「千年前我是一貧如洗，卻是自命清高。整天混跡在書本字墨間，不肯與凡人交往，最後五天五夜不食不寢困死而去。可憐我生前讀書無數，死後卻是連投胎轉世的道路都找不到，估計連冥王都已經忘記了世上還有我這一個人的存在！」
「我就這樣在此竹屋裡日日暮暮地守著。朝來晨往間，我看的書發黃起了蛀蟲，我最愛的墨硯被鼠類食盡，我變得更加沉默，整天只知道迎著林間清風作無謂之歎，直到那一天，那個被世人稱為金仙的美麗女子來到我的面前，從她身上，我學到了什麼叫七情六慾，什麼叫人生苦短！我開始後悔自己在生前不知珍惜身邊一切，只將全部精力花在書本之間。我隱在林木樹影後悄悄地看著她，她是那樣的美麗無憂，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純淨。」※#360036;
「而不出我所料，她果然與世間的女子不同。她每日都在修煉吐納，明月夜，我故意在林間弄出動靜將她引至竹屋裡。我不能像一般世間男子那樣給予她一切，卻只有這間竹屋還可供她暫避風雨。不過我還是在怕，我怕她見了我伏在案上，早已白骨化的屍骨會心生厭意。」
「不料她看了我的骨骸後卻只是目生憐意，還幫我將骨骸安葬到生前除去文房四寶外最為喜歡的臘梅樹下。她如我的願，在屋內住下，並且將屋內打掃得一塵不染，我生前喜愛的東西被她整齊擺放在屋內。我雖為鬼魂卻也知道世間禮儀，初時我沒有修行，只有在每個月的盈月之日才能從梅樹根下出來看看她映在窗格上的清影。我知道她那樣勤於修行的目的在於成仙，在這個幻境裡我知道竹林外村落裡住著一群像她一樣勤於修仙的人，但她為何離群索居我卻不知，不過我喜歡她的這分清寂，她像我，也喜歡離群索居。嘿嘿，世人不知獨居之味的或者會道清冷，但能真正體會到獨居的怡然自得後必定不會這樣說。」
「我和她就這樣在這竹林中做了三年鄰居，直到有一天，那個叫銀仙的女子找來，我不知她們在屋內說了什麼，不多時，一向臉上平靜若仙的金仙隨了銀仙急速離去。她離去時，深深看了一眼我附身的梅樹。三年裡，我一直在關注她。她的修行之法我雖然不能得盡精華，但日日熏染，卻也學得了些皮毛，略略能將魂體修練成形，就是稍稍離了梅樹也能凝形不散，我雖然從未在她面前正大光明地現身過，但她離去時的那深深一眼，讓我明白她是知曉我的存在的。那一天，我的心第一次高興得澎湃如海，一時興起之下，就尾隨她們去了那個修行人聚集生活的村落。不料我這一去，卻看到一場慘絕人圜的大屠殺！」
「那天，從天空到大地，世間萬物，無一沒有被染上血紅之色！好多好多的血噴湧而出，成百上千的頭顱滾落在地！我還清楚地記得，那一顆顆人頭落在地上時眼睛還是大睜著的！同樣是死，他們卻比我死得更為可憐！他們不斷身體一分為二，連靈魂也是。而我，雖然死得寂寞，但好在魂體還保證了完整。人頭落在地上後，來了好多好多的甲蟲，這些蟲雖小彙集起來卻如大海一般瞬間將人頭馱運而去。最後，我遠遠地看見，村中廣場上只有六個人完身而立，其他人都身首異處躺在血泊裡！」
書生說著忽然回首看向梅君邪氣橫生的臉面，片刻寧靜後，他邊化作細煙拚命往屋裡鑽，邊尖聲細氣道：「我記得！你是那六人中的一人，是你！還有其他五人，一起殺盡了村裡所有的修行之人！還囚禁他們的魂體，令他們不能得以投胎轉世！」
書生魂體向竹屋裡鑽了半個進去後又突然回身而出，一下飄到梅君面前，衝動抓著梅君胸前的衣服道：「如果不是你們，我的仙子還是在這片竹林中與我過著清心寡慾卻是幸福至極的生活！是你們令她不得已變成鬼怪的樣子！我恨你們這群滿口仁儀道德卻血腥之事做盡的上仙！」——
卿靈從如臥雲端的夢境醒來後，眼前霧氣蒸騰，再低頭一看，自己正一身光溜地泡在一個溫泉池子裡，周圍瑤草奇花無數。正在驚奇，一個霓裳羽衣美貌少女手捧精美衣物走來。卿靈下意識地將身子往池子裡一沉，再以手擋在胸前。
少女見卿靈含羞帶怯的樣子輕輕一笑，再將衣服放在溫泉邊的一塊白玉石台上後，邊退下邊道：「羅織上仙看來還是不習慣有人伺候的罷？我把衣服放在岸上，上仙沐浴完還請自行穿衣出來。現在村裡所有人都已沐浴完正聚集在廣場上等著仙子大臨呢！大伙都很好奇，不知仙子今年又能通過通天鏡為大家取到異世的什麼寶物過來呢！」
少女音盡時，人已退至石門之外。卿靈心裡一動，在水中蛙游兩下，游到溫泉水面較為平靜的一角，再在水中立身俯首往靜而無波的水面看去。下一刻，她心裡吱登一聲，整個人似在瞬間掉入無底黑洞！
氤氳水波間，一個少女美顏如玉，明眸流盼處，照水生輝，就是卿靈自己看來也不免心生醉意。
水面之人五官看來是自己轉來這個異世後的面目，卻又在氣質間與自己大為迥異。水中之人看來氣質更是清冷如蘭，高貴間更是透著仙氣飄逸。
卿靈邊以手不可思義地摸向自己小臉邊做了個她在現代社會時常做的吐舌頭的動作，果然，水中人清冷如仙的氣質瞬間消散不少，倒是多了幾分嬌憨。卿靈再看向岸旁白玉石上的精美衣服一歎，自從來到這個謫仙幻境，她就接連遭遇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此時再回想二十一世紀，反倒覺得自己在現代社會時的二十幾年生活反倒像是一場夢似的！
再想想之前自己是準備進入竹林中的屋子的，結果還未上樓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再一細想，莫非誘使自己來到這個地方的正是那棵開得異常詭異的臘梅？
再看向頭頂，無數雪白鐘乳石倒掛如鐘。與之前村裡竹林梅花交映生輝的美景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景致。卿靈忽然抬手撩起一捧水灑在自己面上，再猛地將眼一閉，片刻後，她再睜眼，身邊乳石溫泉依舊，她不由失望至極！自己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真實實地到了另一個莫名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