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執政官的卡爾諾,似乎永遠都是那麼表情嚴肅,且不善言笑,他的目光深隧,額頭寬而開闊,臉上眼角有幾道皺紋,在配合蒼蒼白髮,倒是一眼看上去,就能給人以公正嚴明的感覺。的確,在歸屬巴黎政權管轄下,所有法國軍團士兵的心目中,惟獨卡爾諾元帥一人既讓人尊敬,又讓人信賴。
在陸軍部的時候,卡爾諾接連頒布了一系列保障士兵利益的發令;而在萊茵等軍團視察時,作為特派員的卡爾諾異常體惜和愛護下層軍士,嚴懲腐敗無能將軍的種種做法,博得眾人的讚譽,使得他完全成為正義的化身。
對此,安德魯卻不予以苟同。倒不是自己在詆毀巴黎士兵們所愛戴的軍事領袖,而是安德魯清楚的知道,亂世中沒有一個純粹意義上的將軍或是元帥,能夠自由且無拘束的政治環境下,存在下來。成為巴黎政壇常青樹的卡爾諾部長,早就屬於沉默寡言且「性情溫和」的政客。否則,他也不會經歷數個巴黎政權的更迭,而沒有被政敵送上恐怖斷頭台。
從不過多接近或是得罪某人,以及某一個集團,這是卡爾諾始終堅持的原則問題,即便是他「嚴懲過」的將軍們,僅僅都是調整一下「工作崗位」罷了。在巴黎,各個勢力集團的眼裡,卡爾諾的存在能夠幫助他們掌握軍隊的忠誠。而這類忠誠帶來的影響力,卻不會危及自己集團地利益。
種種表現就如同在1802年。偉大的卡爾諾部長在卸職之後,依然能「堅定」的舉起反對大旗,針對受人歡迎的皇帝陛下,抗議拿破侖成為終生執政官的動人演說。至今,安德魯尚且能會議著,背誦起一段原文:
「……一些偉大的共和國之所以缺乏穩定性,並不是政體的性質所造成地。而是因為它們誕生於急風暴雨之中,還因為他們在建立起共和政體之後洋洋自得。迄今。只有一個共和國是哲理的產物,是冷靜地組建起來地。這就是美利堅共和國,它充滿了智慧和力量,一天比一天昌盛,其他國家為之驚歎不已。因此,新大陸正在教誨著舊世界:在自由和平等的治理下,生存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祥和的。不錯,要陳述這樣的觀點:如果我們可以在不用懼怕黨派勢力影響的情況下建立一個新秩序,那麼,同建立一個沒有專制的君主政體相比,建立一個沒有無政府主義地共和政體要容易得多。當一個政府的首腦集一切行政權力於一身,握一切人事安排於一手的時候,我們又怎能為它設想不是虛幻的制約呢?
……我投票反對這個提案。」
很不幸的是,自己激昂的話語依然在元老院上空迴盪時。僅僅過了2周,卡爾諾在得知拿破侖取得國民公決的決定性勝利,成功加冕為法蘭西皇帝之後,他就拋棄自己的立場,以政客地身份,跑到勝利者的面前。頗為明智的選擇了與拿破侖一世的妥協。正如他之前,無情拋棄吉論特派、雅格賓派一樣迅速與果斷。
如果說,塔列朗的背叛主人的種種舉動,是歷史描繪在瘸子貴族地臉上,而卡爾諾在選擇強者時候的表現,卻是刻畫在他的骨子裡。兩者如出一轍,僅僅是表現方式的差異罷了。在這一點上,卡爾諾遠遠比不上自己的學生,儒貝爾和莫羅。尤其是莫羅,他甚至積極參與過。反對拿破侖**者的政治刺殺行動。失敗後。毅然流亡他國。
不過,安德魯卻是喜歡如此。那是因為。政客講究的是利益的結合,而太過「正直」的軍人卻是難以控制。之所以在內心揭開卡爾諾的老底,無非是安德魯在考慮,選擇何種方式來引導名義上地上司,拋棄巴拉斯集團,尋求與自己地私下合作。
安德魯心裡詭計多多,面前的卡爾諾也同樣沒有閒著。他在回顧南下途中地種種情景,巴黎的貪婪,里昂的衰敗,南特的無奈,與眼前生機勃勃的古老城市馬賽,形成鮮明對比。儘管這裡污穢的空氣,遍地的髒水,巨大的噪音,以及夾雜著不同政治信仰的人群,都讓人難以置信。但在街頭,卡爾諾沒能看到一個男人或是女人站在原地大聲抱怨,因為所有人都忙於加快腳步,穿行於人流中,趕去上班、下班、或是趕去運送貨物。
「這是一個朝氣蓬勃,而又樂觀向上的城市!」卡爾諾不可否認這個事實,「可惜,它卻掌握在一個**者的手中。」想到這裡,卡爾諾再度為自己尋找到一個不錯的借口。
車廂內的沉默僅僅存在於安德魯與卡爾諾之間,活波可愛的柯賽特總是在嘴裡,不斷發出驚歎的尖叫聲。在馬車經過一鋼鐵廠時,巴黎來的女人終於看到一個可以載人的蒸汽機車,後面敞開兩節車廂內,坐滿了50多個穿著深藍色粗布制服的鋼鐵廠工人。
「我想坐上去!」柯賽特第五次向安德魯提出同類要求,並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祈求著馬賽的主人,彷彿淚珠隨時可以湧出眼眶。
安德魯也終於點頭同意了,只是反覆重申一點,「如果您不介意機車劇烈顛簸,還有在漂亮的真絲套裙粘滿噁心難洗的大塊油污時,不向我抱怨什麼,安德魯竭力滿足您的要求。」
柯賽特趕緊發誓保證,還不等馬車停穩,便第一個跳下馬車。而得到安德魯命令後,兩名侍衛迎上前,示意鐵軌上的蒸汽機車司機停車,陪同柯賽特小姐一同上車觀光。
望著行駛的機車內上下歡騰跳躍地柯賽特向自己得意揮手,做出一系列鬼臉時。安德魯卻在擔心這個瘋狂的未婚妻將要耽擱多長時間。
「少尉!」安德魯叫來了一名侍衛,「您去通知國家鋼鐵廠的托馬斯主管,告訴他,柯賽特小姐乘坐的那輛蒸汽機車,安德魯要徵用兩小時,相關費用記載我的賬上。」
等到少尉離去,安德魯卻聽到卡爾諾在一旁問及。「安德魯閣下,您不擔心自己破壞民法典中。保障鋼鐵廠業主合法利益的條款嗎?」
卡爾諾那譏諷語氣,讓安德魯聽得十分刺耳,但他還是微笑回頭解釋著,「當然,在別的鋼鐵廠,我斷然不會提出類似地要求。但在這裡,安德魯卻用擁有國家鋼鐵廠的35%地股份。也是最大的股東。呵呵,在我自己的工廠裡,提出一輛蒸汽機車來服務於自己的未婚妻,自然合法,也合理!」
卡爾諾索然無語,使得兩個男人間再度陷入沉默,除了不遠處傳來的轟鳴聲。無聊的等待中,卡爾諾開始環視屬於安德魯自己的鋼鐵廠。
那座鋼鐵廠距離卸貨碼頭僅僅2公里不到。整個天空裡都迴盪著轟隆隆、轟隆隆地巨響。偌大的廠區裡建築林立,但大都顯得低矮的磚瓦房,稍稍高出車間的煙囪裡吐出大量的黑色濃煙。廠房兩旁都是一座座煤庫,鐵礦石和爐碴堆。四周的土地一片黑沉沉。不用問,那一定是數個煙囪內釋放的各類有害煙塵所致。
各個廠房外都是一片煙塵中的昏暗,工人們在堆積如山地礦石間跑來跑去。叫喊著,加上機器的轟鳴,這裡一片嘈雜,空氣中瀰漫著煙塵,讓人視線模湖,只能看見一些晃動的人影,就像一群生活在地下的老鼠一樣,鑽來鑽去。倒是煉鋼爐升起的熊熊火焰,火光沖天,將煙霧籠罩著的半邊夜空映得通亮……
按照18世紀地建廠選擇。鋼鐵廠一般在位於出產鐵礦石或是煤田一帶。而馬賽本地及其附近沒有太多的資源利用,即便是最近的鐵礦場。也在上百公里之外的中央高原上。建設籌劃之初,拉瓦席等人便建議安德魯將鋼鐵廠放在有鐵礦資源的法國中南部一帶,但安德魯一口否決,堅持定在馬賽。安德魯始終強調的是,馬賽不僅擁有足夠的技術與資金實力,而且能夠憑借地中海發達的航運優勢,運來北非的廉價鐵礦石,以及西班牙與意大利沿海的煤礦。更為重要地是,這裡才是真正地鋼鐵消費市場所在。
整個國家鋼鐵廠的廠房設計大都出自安德魯地建議,甚至他還勾畫出一份惟獨自己方能看懂的建築草圖,隨後不厭其煩的講解給具體負責的冶煉專家和建築工程師們,讓他們進行確認、論證與實施。那是在前世,安德魯數次參觀過武漢鋼鐵廠的各個生產車間的規模化,記憶猶新,所以他便竭力在倣傚現代化的煉鋼模式。
無奈,在落後200年的技術條件下,即便是耗費大量金錢、人力和物力之後,使得國家鋼鐵廠大體落成時,卻是呈現類似19世紀漢陽鋼鐵廠的整體樣式。
讓安德魯欣慰的是,廠區內具體還是區分了選翻砂、高爐冶煉、鍛壓成型、與軋鋼等各個車間的分工生產模式。儘管後兩者在安德魯看來,依然太過原始落後,但其顯現的製造工藝,卻讓前來工作的歐洲各國的冶煉工程師們目瞪口呆。因為它至少高出英國最著名的鋼鐵廠20年以上,絕對是全歐洲最先進的鋼鐵生產廠。尤其是減少了坩鍋爐熔煉的作坊方式,開始嘗試起貝氏煉鋼法,建造一個在轉體上的罐形裝置架,從爐底強灌入空氣的新式煉鋼爐。
按照教課本上所說的是,這類方式的確減少了鋼鐵的冶煉時間,從原先的兩個禮拜出鋼水,下降到如今的僅僅30多分鐘,但在鋼的質量上,卻是大打折扣,惟獨出產於中央高原的鐵礦石因為雜質較少,才能保證鋼水質量。只是那裡的鐵礦石由於數百年來的大肆開採,使得露天鐵礦藏大為減少,現在僅能從地下挖掘,費時,費力,更是費錢。
必須繼續改造工藝,但這不再是安德魯一拍腦袋,就能想像出來的東西。因為安德魯在技術上的回憶到此為此,剩下的要靠拉瓦席及其冶煉工程師們,來進一步完善。
「執政官閣下,想進去看看嗎?」看著卡爾諾盯望著出神,安德魯慇勤的邀請起來。
「不,我不太喜歡於這裡的環境!」卡爾諾搖搖頭,轉身想回到馬車上,卻發現車廂內同樣瀰漫著嗆人的粉塵。他趕緊掏出手帕,摀住口鼻,「該死的安德魯,您把美麗的馬賽城變成一片污水橫流,到處污穢的垃圾場了!」執政官異常一臉憤怒的說道。
聽到卡爾諾的牢騷話,安德魯並不生氣,反而是得意洋洋的解釋著,「當然,這僅僅是您的抱怨,因為有收穫必須有付出!別的不說,馬賽的16家鋼鐵廠,保證了8千名工人的就業機會,而他們的每月收入能夠養活一家人,至少是3萬多人。如果再算上為各個鋼鐵廠提供航運、建築、以及其他服務的人群,恐怕將有10萬人之多,相當於現有馬賽人口的一半有餘,呵呵,這是多麼偉大的成就啊!至於污染,總比全家人一起餓肚子要強上10倍有餘!您說呢?」
「哦,也包括將里昂的紡織工人騙到西班牙幹活?」卡爾諾想起來里昂城的一片蕭條。
「不是騙,是請!」安德魯糾正著執政官的錯誤觀點,「他們在家鄉,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但在西班牙的紡織工廠內,不僅有吃有穿,還能找個漂亮的老婆。而且,所有來馬賽的法國公民,都能得到市政廳的妥善安置,在一段時間內的免費技術崗位培訓之後,他們就能夠尋找一份工作來養家餬口。當然,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自然不會受到安德魯的歡迎!」
聽到最後一句,卡爾諾知道安德魯提及的是雅格賓派份子,針對這位馬賽**者失敗的暗殺舉動。就在數月前,安德魯的秘密警察,在軍隊的配合下,先後逮捕了上百名雅格賓派陰謀份子,迅速公審之後,統統送上了斷頭台。事後,在答覆來自巴黎的責難時,安德魯書信中異常囂張的回復道,「這是陰謀者的咎由自取!」。
正待卡爾諾想要反唇相譏時,玩完蒸汽機車的柯賽特小姐,卻不湊巧的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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