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邊的馬賽都是永遠美麗的。」一年以前,在安德魯從土倫北上巴黎述職,路過馬賽城時,就曾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而如今的安德魯卻在該市郊外公園的一處,仰靠在椅背上重複著之前的回憶。透過掩映的枝椏,看到的是一塊純純的藍天白雲;有時候,一群海鷗也快樂的拍著翅膀,朝著他鳴叫一番,接著盤旋而過。安德魯不用起身,還能遙望藍藍的地中海和海面上白色的風帆。
躲過連日的陰雨天,安德魯難得有機會扔下所有軍政大事,獨自跑到郊外散心。這是一個很很靜謐的去處,面積很小,人更稀少,景致卻不錯的公園。小公園位於聖母院教堂山的西側,因而地勢顯得比較高。山上到處是綠樹,鬱鬱蔥蔥,一條小路在樹林中蜿蜒環繞,馬賽市政官員們在路邊隨意種下的幾張長椅,就成為安德魯此時最佳的休息場所。
寂靜的四周仍有大批侍衛在警惕異常,只是奉命不去打擾休息的長官,而陪同安德魯坐在一張長椅上的卻是自己的同胞兼私人醫生。因為羅克副官忽然聽聞自己以前的戀人曾在馬賽一帶出沒過,一大清早便向安德魯請假之後,急匆匆趕出去在街頭找人打聽消息,相信很晚才能回來。
安德魯仰頭繼續欣賞著地中海城市的美麗景致,凌興漢則在抱起一本醫學百科全書在胡亂閱讀。不多時。安德魯轉頭望了同伴一眼,發現對方依然將頁面停留在第56張,整整過了半個小時,凌興漢依然目光分散且顯得心神不寧,時常會不耐煩地輕輕跺腳一次,嚇跑了想要路過此地的樹林主人,松鼠或是野貓。
安德魯明白。那是凌興漢仍在抱怨自己不堅持回國參戰,而盤踞在西班牙或是法國南部。「做他的什麼攝政王或是大軍閥」。數天前,在馬賽市政廳的休息室裡,兩人就為此事激烈爭論過一回:
「領袖,您在西班牙和法國兩國擁有上百艘大型戰艦,40多萬大軍,先進的槍械,和威力無比的火炮。再加上呂宋的部隊,隨時都可以揮師攻入北京,將該死地滿清韃子皇帝送上斷頭台。為何喜歡將軍力耗費在北非一帶,趕去欺負可憐的阿拉伯人……」
先前地凌興漢並不喜歡藍眼睛高鼻子的歐洲人,只是親眼看到自己的領袖業已成為這些外族人的「皇帝」,並在奧蘭等地見識到歐洲軍隊的船堅炮利之後,凌興漢才徹底的改弦更張,想著慫恿安德魯領袖率領西法聯軍到中國參戰。徹底消滅滿清王朝,解放兩萬萬被韃子皇帝當作奴才的漢人,隨便好為自己家族復仇。
對於凌興漢這類極度幼稚地荒唐想法,安德魯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反駁道:「您真的是太天真了,我的朋友!且不說巴黎。倫敦以及其他歐洲列強對我的領土虎視眈眈,一旦安德魯離開這裡,便會伺機蠶食鯨吞西班牙和法國南部,但說我麾下的軍官與士兵憑什麼為中國而戰!是他們希望小腳的東方女人,富得流油的東方土地,或是滿清皇室的無數奇珍異寶,還是希望他們擁有虛無飄渺地國際主義精神!」
「可,您是他們的皇帝!士兵們應該聽從您的命令。」潛意識裡,凌興漢已將安德魯視為歐洲兩個強國的皇帝。在凌興漢看來,安德魯麾下有聽話的兵。用不完的糧食。揮霍不盡地錢財,以及廣大的地盤。那安德魯就是兩個地方的皇帝,一個至高無上,一言九鼎,擁有生殺大權的統治者。安德魯所說得話,士兵們自然會拼全力去辦。
「該死的混帳邏輯,即便是在殖民地長大的國人,看過眾多的民主共和類書籍,也會有這樣腐朽的專制思想!」內心深處的悲哀,使得安德魯恨恨的罵道。
同時,他更加確信自己地主張,讓所有小留學生必須完全融入歐洲思想。至少未來地2年時間內,在孩子們的民主共和地觀念尚未根深蒂固之前,決不能派遣國文老師抵達歐洲。現在的小留學生們就像是一張白紙,其間的底色必須印上徹底**的深深烙印。而這類徹底的**,便是與皇帝、奴才、封建、以及專制等字眼完全割裂。
至於日後,留學生們滿嘴熟練的洋文,卻說不太流利的漢語,安德魯顧及不了太多。不過,他異常堅信能夠回國的孩子們的心永遠屬於自己的祖國。倘若不是那樣,安德魯的鐵血手腕,對於他們同樣不會留情多少。
現在,面對凌興漢貌似荒誕無比的言論,安德魯仍是給予耐心的解釋:「皇帝?!不,我的兄弟,您錯了,安德魯只是這些士兵們的契約公僕,或是利益代表者。我在西班牙或是法國所做的一切事情,都符合他們的利益,主張與要求,所以兩地的軍民才能真心擁護我,否則,我將第一個被這些人拋棄,是無情的拋棄。」
契約、公僕、代表……這些都是書本上的東西,距離凌興漢看似很近,但到思想層面卻是非常遙遠,可以說是格格不入。的確,數千年封建文化思想熏陶下來的國人,在滿清的野蠻壓制,朱程理學的教唆下,他們不可能從骨子裡接受這些東西,即便是看到的,聽到的,說到的,大都已經變味。**,或許只是一個漢人皇帝取代另一個韃子皇帝的權力遊戲罷了。
想要國人刻骨銘心接受思想解放,放棄腐朽墮落的皇帝,唯有一場轟轟烈烈地戰爭。歷史上這是英國海軍艦隊的「偉大功績」,同時也導致「國中之國」的中國淪為歐美日列肆意**瓜分的對象。從鴉片戰爭開始,整整100多年裡,中國沒有主權,沒有自由,沒有尊嚴……每每讀到這段歷史時,都是國人心中永遠的痛。
趙凱知道歷史。所以他想避免中國災難史的重演。既然機緣巧合之下,趙凱成為安德魯。就不能再回到中國,那麼就讓自己為未來的中國培養出千千萬萬個趙凱出來。10年後,一場由中國人自己發動地兩類思想指導下的戰爭,總比英國人地艦隊不吃勞苦,萬里迢迢跑來「幫助」國人,所產生的後遺症要小得多。
不過,安德魯也同樣明白。這場擁有不同東西文化思想的國人之間的戰爭,不同於歐洲列強實施的掠奪戰,勢必將進行的更加血腥,更加殘酷,那是鐵與血的征服。小留學生地一切課程都是要上報安德魯親自審閱,之前,他甚至命令來自特種兵出身的二十多個教官,對孩子們飲食起居都實施非常嚴格的軍事化訓練。
能夠熬過這一環節的學生。才有機會進入各地軍校繼續深造,他們是未來中國**最堅定的領導者和舊制度最無情的破壞者;而其他被淘汰下來的人,則是充實到其他大學,學習歐洲的先進科學技術等等。至於,**之後地建設問題,安德魯覺得自己想不到。也不可能想到那麼久遠。在言行舉止間,安德魯只將自己看作未來中國**的一個引路人而已。
……
「說道醫學方面,歐洲人的解剖學起源,要整整落後於中國數百年。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春秋時期,傳說中的神醫扁鵲也曾解剖過人體。但要說將解剖發展成為一本專業的醫學學科,目前地歐洲人遠遠走在國人的前面。就如同羅盤和火藥,在國人手中只是閒暇時好玩的擺設,或是節日裡好看的煙火,但在這裡。卻變成令世人膽寒的船堅炮利。真是悲哀啊!」欣賞完景致的安德魯。似乎覺得太過沉悶,隨即衝著凌興漢手中抱著的醫學書籍內容。發表起自己的感歎。
「那是韃子們的無知與野蠻所造成的落後!」重重地,凌興漢合上書本,繼而憤然罵道。
安德魯聽了之後,只是輕搖著頭,他直言不諱地接著說道:「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社會性地問題,我的同胞!恐怕連我自己都只是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偶爾懂得一點表面地皮毛功夫罷了。或許,這是民族、民權、民生的問題。」
不自不覺中,安德魯嘴裡居然蹦出來孫中山的「三民主義「,等到話一出口,他才覺得解釋起來太過麻煩,急忙轉移話題,說道:「事實上,從宋代開始,我們的漢民族就已經從顛峰時刻走下坡路了,只是當時不算太明顯,因為歐洲人同樣生活在教會與病魔的陰影之中。直到經歷兩次野蠻人的入侵,朱程理學的氾濫,以及封建集權的變態化,才有今天萬馬齊哀的地步。而歐洲人卻成功的通過一場文藝復興運動,擺脫了教會的神學思想的限制,開始正視自己,走出歐洲……」
正當安德魯準備繼續往下談及時,卻發現不遠處迎面走來一名少尉軍官。標準的軍禮過後,少尉大聲的匯報道:「報告部長閣下,拉法耶特將軍派我來邀請您去參加今天的晚宴和舞會。」
「哦,這麼快就時間到了?」安德魯嘀咕了一句,掏出懷表才發現是下午5時20分,距離晚宴不到1個小時。於是,他站了起來,衝著身旁的人說道:「走吧,凌興漢。市政大廳裡的商人們正等著我倆。呵呵,在歐洲,出席宴會而遲到可是異常嚴重的失禮行為。」
「但領袖,我一向不習慣這類公開的場合!」靦腆的凌興漢顯得並不情願。
「得了吧,晚宴的過程中便是舞會,可有不少風騷貴婦和美麗的少女。或許運氣不錯得話,今天晚上,您就能爬到她們的床頭。哈哈!」安德魯肆意忌憚的發笑,負責傳令的少尉也聽得動心不已,惟獨算作正人君子的凌興漢感覺十分窘迫。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知道是擁有與偉大地安德魯部長同一皮膚的緣故,還是他外表不錯且出手大方,或是對城市窮人感覺憐憫,凌興漢經常自發走上街頭,為病人們進行免費治療,種種利好消息都使得凌興漢在獨自上街的時候,時不時招來熱情馬賽婦女們的圍追堵截。嚇得他再也不將頭伸出馬車窗外。故而,很多次成為安德魯常掛在口頭上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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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法蘭西的兒女們,那光榮的時刻已來臨!暴君舉起血腥地旗幟,凶狠的敵兵到處在殘殺人民!聽,戰場上傳來了咆哮聲!他們闖來了,要切斷我們妻兒地咽喉!公民們,武裝起來!用敵人的污血,灌溉我們的田野!
……這幫賣國賊和國王。都懷著什麼鬼胎?這些該死的鐐銬,究竟將給誰戴?法蘭西人,給我們戴啊!同胞們,把隊伍組織好!前進!前進!」
……
寬敞的馬賽市政大廳內,在精美的眾多希臘神話雕塑下方,無論是身穿制服的軍人,衣冠楚楚地官員,眾多大腹便便的商人暴發戶。或是華麗服飾包裝的貴婦,都在集體面對三色旗,右手五指併攏放在左胸口,伴隨著軍樂隊的雄壯演奏,神色莊重的高唱著激昂的馬賽曲。整整10分鐘之後,略感疲憊的與會人員才合唱起最後一節。
拉法耶特將軍依然是一身藍色制服的戎裝。緊緊站在安德魯地身邊,與後者相比,或許拉法耶特更像是擁有貴族氣質的優秀軍人,無論是在制服穿著,站立姿勢,還是嘴裡發出的嘹亮歌聲,拉法耶特將軍都要顯得比安德魯部長更精神抖擻很多,也更有貴族氣質。上述這些,讓安德魯的內心多少有些不太平衡,外加一點點的妒忌。
就在巴黎的各個黨派。仍在激烈討論馬賽曲是否作為國歌地最終地位問題的時候,大貴族出生的拉法耶特卻固執的讓馬賽曲繼續成為法國的國歌。至少在馬賽城一帶繼續保持。此舉,自然大受馬賽市民們的熱烈歡迎,不管他是以前的法國貴族,還是**後的暴發戶,或是外來淘金的各國商人,都十分喜歡馬賽曲那令自己心潮激盪的美妙旋律。
安德魯會利用一切手段竭力控制身旁地高級將領,牢牢把持手中地軍隊,但對於普通的市政官員,包括他旁邊地拉法耶特專員,這類嚴格的措施很少加以實施。拉法耶特專員的資格,是安德魯與解散前的國民公會達成的最後一項交易,整整花去了12萬法郎的賄賂。
在名義上,按照國民公會,以及以後元老院的規定,拉法耶特的專員將統統負責南部數省的軍政事務。倘若安德魯不回到巴黎,而繼續呆在馬賽的話,照例也將是拉法耶特的部下。不知道是塔列朗的反覆叮囑,還是拉法耶特經歷過的一段人生坎坷,不再像以前那樣理想化而咄咄逼人,顯得很有自知自明。
拉法耶特知道是安德魯一手促使自己來到馬賽效力,也有能力一腳踢開。在與安德魯會晤之初,他就坦言自己只會管理地方政務,決不插手軍隊的任何的事務,而且自己以及下屬的所有工作,都願意接受來自安德魯部長的領導及其相關情報部門的監督。
只是拉法耶特開出三個條件,首先,安德魯不能主動發動對巴黎的戰爭,應該竭力避免內戰;第二,法蘭西應該是永遠的共和政體,安德魯有責任,有義務保證它的領土完整且不受侵犯;第三,在安德魯想要成為共和國的最高領導者之前,他必須放棄西班牙的攝政王王位。
三個條件並不苛刻,安德魯當即表示無條件同意,而且按照拉法耶特的要求,手握一本聖經,當著馬賽市主要政府官員的面,並向上帝發誓,先前的承諾終身不得違背。
直到現在,安德魯仍在內心不屑拉法耶特的迂腐做法,在他看來,拿一本聖經去發誓有個鳥用,槍桿裡出政權,手中的實力才是第一位。等到手中的權力達到所有人不可抑止的地步後,或許在場的人大部都要慫恿自己當皇帝。
一首馬賽曲結束之後,作為會場主人的拉法耶特將軍首先致詞,歡迎商界朋友參加馬賽市政府舉行的晚宴,云云。在輪到安德魯講話時,他只是強調安德魯所轄的數個軍團將保障各國商人們的合法利益,在法國不受任何勢力侵犯。最後,安德魯非常自信的說道:
「你們應該絕對信任安德魯的能力,在異教徒的海盜們都在阿爾及爾損失殆盡之際,遼闊的地中海海面就將是你們揚帆遠航的黃金時代。用不了多長時間,等到我的軍隊打通由埃及通向東方的貿易航線之後,歐洲的棉布,阿拉伯的皮革,印度的香料,還有中國的精美瓷器,便將堆滿商船的整座甲板。到那個時候,拉法耶特將軍和我本人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心願,希望在場的諸位能夠及時足額的,交納共和國設置的並不高的賦稅,僅此而已!」
在來賓們會心的歡笑聲中,市政廳的晚宴兼舞會正式開始。舞池在大廳的中央,餐桌則分佈在大廳四周,流動的客人們能夠自由取食。與往常一樣,安德魯僅與拉法耶特夫人,還有馬賽市長夫人先後跳了一曲,便扭頭跑下場,與等候他的拉法耶特將軍,兩人躲在一個角落相互交談起來。
「部長閣下,巴黎來消息了。您的岳父催問您,準備何時回到巴黎,去迎娶美麗的柯賽特小姐。按照您在巴黎發表的公開信來說,似乎將在7月之前完成。」拉法耶特看似隨口一句,事實上在暗示安德魯趕緊去做。對於他本人而言,十分讚許安德魯明智之舉,沒有與西班牙女王結婚,這樣避免了在法國南部民眾動搖對安德魯的支持。
「難得巴拉斯能惦記我的存在,」安德魯悻悻的咕嚕一句,不以為然的說道:「嘿嘿,回到巴黎,改天吧。不過,我想請教一下將軍您,在馬賽城內舉行一場隆重的婚禮,是否妥當?」
「如果,巴拉斯執政官能夠放您的未婚妻來馬賽,何嘗不是一件好事情。只是,婚禮上各國時節,以及商人們送來的禮物,可否分給拉法耶特一部分,當然相關的開支都由市政廳全部負責。請別這樣望著我,南下的流民太多,安置起來需要耗費太多的金錢,包括食物,住房,醫療,職業技能培訓等等。向您的猶太管家要錢,實在是太難了。」
拉法耶特對著自己的幕後老闆討價還價起來,至於柯賽特小姐以何種方式來到馬賽,他不在乎。在看過特種兵們的表演之後,拉法耶特知道,只要安德魯高興,甚至可以將巴拉斯執政官,從巴黎「請到」馬賽,一起參加婚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法國貴族的訴苦,安德魯自然心知肚明。那些南下貧民中大多是農民出生,不懂得任何工業技能,馬賽各地新建的工廠的確不少,但工廠主大都選用自己適用的熟練工人,商人的貪婪個性決定他們不會自己掏腰包,耗費時間精力去培訓無知的農民。於是,安德魯和拉法耶特都同意,由政府負責完成這一過程,只是無形之中,財政開支的負擔壓力大大增加。
「呵呵,將軍閣下!安德魯一向大方,您幫**辦婚禮事宜,全部支出我個人負責,收入您去自由掌握。」此時的安德魯顯得十分慷慨,這是數月之後,等到婚禮之時,望著堆積如山且價值連城的各類貴重禮品,僅僅憑借自己一時圖著口中痛快就送之與人,那時的安德魯後悔的直跺腳,外加著想要一頭拚命撞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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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們對小留學生國家民族意識的擔心,說的不少,而且也在理。不過,安德魯也曾考慮過。所以,在今後的章節中,會有這方面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