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馬德里的王宮曾號稱歐洲第三大王(皇)宮,規模上僅次於凡爾賽宮與維也納王宮,但在馬戛爾尼一行人看來,馬德里王宮的輝煌只限於外表上氣勢恢宏與裝飾的富麗堂皇,整個王宮內部陳設卻顯得相當寒酸,甚至有些破舊不堪。對於這些,馬戛爾尼感到有些納悶,那是在數年前,作為外交使節的他到過馬德里王宮,當時所見到的景致卻與現在大相逕庭。
不說別的,單看接見外事活動的議事大廳裡,放眼望去十分空蕩,除了正對面攝政王上首空著的女王陛下寶座,因鑲嵌著大量五顏六色寶石緣故,還算光彩奪目外,其他位置抬不出一處可以讚賞的地方。四周的壁畫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開始掉漆,用天鵝絨裝飾的幕布看上去長時間沒有得到及時清洗而佈滿灰塵,地面上沒有迎接使節用的鮮紅色地毯,大廳內懸掛過的大批銀白裝飾物以及許多珍貴油畫統統不見其蹤影,僅留下片片的難看空白……
馬戛爾尼滿臉疑惑的表情,倒讓議事廳裡兩側,戈多伊首相的內閣們成員們尷尬不已。他們紛紛在內心有點抱怨著攝政王,是親王殿下不准他們動用國庫錢財,重新修整和佈置王宮,以至於在外交場合嚴重失禮等等。
只是上位者卻滿不在乎,能夠住在這馬德里王宮內,比起風餐露宿的軍營中要好上百倍。為防止在巴黎的遭遇,告誡自己不要被錦衣美食所消磨意志。安德魯除留下陪伴索菲婭地時間外,其他時間幾乎都呆在條件更為簡陋的聯軍司令部內。王宮內的大量值錢的陳設也被安德魯的一道旨意,下令財政大臣統統搬到宮殿外拍賣,其收入用於充實國庫,救濟飽受戰亂的災民以及恢復王國經濟重建中。
甚至有一次,為應付爆發在地中海沿岸各地的大糧荒,救援資金嚴重缺乏之時。安德魯還想挖出女王陛下王位上地上千顆寶石,送到拍賣場上變賣。只是這一舉動受到了馬德里的貴族們一致強烈反對,這才迫使安德魯最終打消念頭,但將王宮內地其他物品再度消耗了不少。
對此,索菲婭感覺無所謂,任由安德魯肆意搬空王宮,只是希望他保留象徵王國權力的王冠與權仗;馬德里平民與各地災民也表示擁護支持,那是他們得到了王宮拍賣品的食物救濟;而貴族官員們卻在痛心疾首。一日三次跑到攝政王那裡抱怨,只是得到的結果卻被訓詞一番後,另外還被親王殿下搜刮走一批錢財到國庫。以後貴族們不敢再去抗議什麼,卻將自己的憤怒發洩在可憐的財政大臣身上,所有人都認為是那個無恥的胖子借口王國財政赤字,從而慫恿攝政王變賣王宮財產。
此類現狀一直持續到9月底,只是在摩爾人地領袖宰加勒向攝政王通報,已在格拉那達城附近挖出亞特蘭蒂斯帝國遺留的大批貴金屬後。王國財政狀況才有所好轉,至少親民的攝政王不再往拍賣場搬運王宮的任何財物。
……
就在馬戛爾尼等人在步入議事廳後四下張望時,安德魯也在不停的在打量著10多位「英國客人」。即便是馬戛爾尼特使的一番介紹,他也僅將注意力放在兩個人身上。
那位走在最前列鞠躬的老傢伙,便是到過中國,還拜會過韃子皇帝的馬戛爾尼爵士。儘管他年近六旬。但其精神依然矍鑠,講話時中氣十足,只是頭戴假髮地樣子顯得相當刺眼;後面的中年漢子,便是英國人的海上「戰神」,納爾遜將軍了。現在的納爾遜可比自己先前在畫像上見到的那個,缺胳膊少眼睛的怪物好看不少;至於其他代表團地成員,聽完馬戛爾尼特使的介紹後,安德魯更不加多理會,因為儘是些歷史上寂寞無名之輩。
「……遵照我國攝政王陛下,威爾士親王的意旨。本著兩國一貫睦鄰友好的政策……希望能早已結束我們兩國間存在的爭端。在萬能上帝的注視下,讓和平重現……」
英國的外交大臣。馬戛爾尼特使那段長長的念詞,不僅讓安德魯親王感到煩躁無比,也讓準備擔當兩國和談,西班牙一方主要談判代表的維利亞伯爵暗罵不已。
40多歲的維利亞伯爵大人可不是與其他內閣成員那樣,大多出自戈多伊首相為首地自由貴族派。從立場上看,維利亞伯爵應當屬於傳統意義上地西班牙保守派貴族一員,只是他的為人性格倒是圓滑無比,眼光也十分獨到。
在長時間地國內外政壇上與外交場合中,其口碑一直不錯。無論誰在當權或是失勢,維利亞都不去刻意奉承或是肆意得罪,甚至在先首相戈多伊落難之際,時任葡萄牙大使的維利亞卻繼續保持與戈多伊的秘密聯絡。當西班牙成為安德魯征服者的天下時,維利亞隨即響應戈多伊的號召從里斯本偷偷逃出來,連夜趕往馬德里,並就任內閣中的外交大臣一職。
與所有西班牙貴族官員一樣,維利亞伯爵最是痛恨英國佬,是他們迫使菲利浦大帝交出了大西洋海上霸權,讓西班牙淪為歐洲二三流國家。儘管維利亞早在7月底就出任王國的外交大臣職務,但他對安德魯的並沒有什麼好感,只是出於戈多伊首相的請求,更重要是擔心自己在馬德里家眷的安危,不得已而為之。
但時至今日,維利亞伯爵早已改變了看法,同其他內閣成員一起,忠心耿耿效忠於『偉大的王』,不為別的,就為自己手中拽著的與英國佬的和談條款,這份被攝政王殿下親自修改過無數次地條款。直到今天上午最終歸還自己手中。當維利亞看完之後的第一感覺則是,與其說是兩國間的和談條約,倒不如說是逼迫英國佬的城下之盟。
「嘿嘿,英國佬,慢慢叫吧,待會兒等我念出各項條款時,願上帝保佑您。可千萬別被它們嚇著了!」維利亞伯爵臉上浮現出陰險的笑容,等候著攝政王派遣自己出場。
「……親王殿下。以上便是本人代表威爾士親王所陳述的話語,希望殿下您允許兩國外交官員今日開展和談。」
馬戛爾尼特使的一番說辭,在15分鐘後終於告於段落。他微躬著站立在大廳中央,耐心地等候著面前安德魯攝政王發話,然而整個大廳內只是迴響完自己先前的講話聲,緊接著又變得鴉雀無聲。
西班牙人默然肅立兩旁,等候攝政王地旨意;而英國人則一直盯望著安德魯。盤算眼前的上位者內心在想著什麼。從始至終,安德魯除了先前禮節性的點頭示意外,未曾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無動於衷的將目光不斷掃視在英國使團成員身上,尤其是最前面的兩位正副特使。一時間,大廳內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與沉悶。
5分鐘過去,馬戛爾尼無可奈何的回頭望望身後地納爾遜將軍以及其他同伴,卻發現他們同樣鬱悶無比。所有英國人都不明白安德魯為何一直沉默不語。按照歐洲各國的外交禮儀,當英國特使進行完禮節性的稱述後,安德魯便可回復幾句,要麼等請客人們吃頓大餐,要麼介紹自己的代表人員,隨即宣佈和談可以正式開始。
當然。英國人的確猜不出那個安德魯親王到底在想些什麼。東方人只是在回想起前世電影中描繪的場景。鴉片戰爭之後,獲勝的英國特使在面對頭戴紅頂子的清國皇帝奴才們,那種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地模樣。
「呵呵,時間逆轉,想不到,英國佬的外交大臣卻要向我乞討和談。強權就是真理,這才是真正的至理名言啊!」安德魯暗自念道,雙手合抱於胸,內心琢磨著該問些什麼。
「馬戛爾尼爵士!您去年應該率團抵達東方。在中國停留過一段時間。是嗎?」沉默半天的安德魯終於開口發話了。
「是的,殿下!那是1793年的8。9月間地事情。」馬戛爾尼急忙恢復著自己原有站姿,神色恭謹的回答道。
「很好!在我宣佈和談之前,我想問問您一些有關私人的話題,您不會介意吧?」
安德魯隨後的語氣顯得越發和氣,但讓眼前的馬戛爾尼本人卻感覺更加緊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特使的額頭上冒起幾滴冷汗出來。馬戛爾尼惟有機械式的回答道:「當然不會介意!我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殿下您儘管問就是了!」
「謝謝!您去過中國,我想問的是,在您看來,要推翻滿清皇帝需要多大的軍力?」安德魯話一出口,即刻引得全場嘩然。兩旁站立的西班牙內閣大臣們面面相噓,儘管他們早就明白自己地攝政王喜歡不按常例出牌,但也不至於在兩國和談之前,詢問對方一番有關戰爭地話題。
而英國人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安德魯親王說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威脅,恐嚇?還是真心咨詢特使本人?不得而知。馬戛爾尼感覺自己有些頭暈目眩,要不是後面的納爾遜將軍趕緊上前安扶了一把,幾乎踉蹌著就要摔倒在地。
「殿下,這個,不太好說!」總算恢復過神志地馬戛爾尼爵士閃爍其詞的說道。
「特使大人,無須緊張,您在英國下議院裡發表的證詞,大可和盤托出。」總算安德魯還有點體恤老者的同情心,先是命令侍衛們送來一張張長椅擺放在大廳中央,好讓站辛苦的英國使團各自坐下,也同時示意自己的內閣成員們可以回到各自位置上。一場本該是簡短的見面儀式,倒成了安德魯親王想找人聊天的好時機。
如此屈就,要是放到其他場合,馬戛爾尼早就拂袖而去,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馬戛爾尼想想威爾士親王與首相大人的再三囑咐。幾經猶豫之後惟有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是地,殿下!我的確曾說過,只需要3萬陸軍便可迫使清國皇帝求和。至於您所說的,要完全推翻整個清國,恐怕即便是30萬大軍也不能夠在短時間內辦到!」
「哦,為何這麼說。請為我解釋一下,如何?」安德魯繼續追問道。似乎是察覺到馬戛爾尼特使的嘴唇有些乾枯。感到於心不忍,隨即他讓侍衛們為馬戛爾尼爵士,自己,還有諸位內閣大臣和其他英國使團成員們,送上一些飲料過來。座位上的聊天再度演變成一場茶話會。
「……由於長時間的閉關鎖國政策,導致清國的水師實力過於弱小,只需要30到40艘3級戰列艦組成地強大艦隊。便可徹底摧毀清國的海上防禦力量,其漫長地海岸線便能隨意實施打擊,防不勝防。東南沿海一帶尤其是清國稅賦重地,若是長時間襲擾,清國皇帝必定不堪忍受;而在天津大沽口則距離北京太近,屬於龐大帝國的軟肋所在,只需一戰能勝後,清國皇帝必然要下旨求和。
但是。清國畢竟地域遼闊,人口眾多,有2億多人,緊憑軍事手段無法在短期間內佔領全境,必須循而漸進,不斷迫使清國退讓求和。先選擇大陸外某一島嶼。建立起軍事補給基地,再煽動清國國內民眾的不滿情緒……
等到整個清國體系行將崩潰之際,先行出兵,或許可行!」
馬戛爾尼先原本是想隨口著糊弄過去,但隨即放棄了這類想法。一是,安德魯應通過他在英國的間諜匯報,得知自己在下議院中的證詞,要想含糊其詞一番,恐怕那位攝政王一定不會答應;二是,全部說清楚了也好。讓該死的東方人趕緊跑回自己國內折騰去。省得安德魯在歐洲大陸捲起一場更大規模得血雨腥風。
這當然只是馬戛爾尼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英國佬所稱述地事實,安德魯比起18世紀的任何人都理解的都更為深刻與詳實。他之所以讓馬戛爾尼親口說出來,無非是想印證自己的看法。等到馬戛爾尼把該說的話都講述之後,安德魯在佩服英國人遠見卓識的同時,反而在他的內心感覺一絲苦澀。
「弘歷,你這個老辮子,你***在豪華紫禁城內安詳太平時,可別忘記了是我,趙凱為你們擋了這遭劫難。不過,也無所謂了,或許過不了多長時間,我便要追償本息了。老混蛋,可不要死地太早了,免得讓我開挖你的墳墓鞭屍!嘿嘿嘿嘿!」
安德魯忿忿不平的嘀咕一番之後,才面對正在喝酒壓驚的馬戛爾尼特使,最後說道:「特使大人,您解釋的真是精闢,謝謝!」
「哪裡,能為殿下您效力,乃是我的榮幸之至!」馬戛爾尼言不由衷地回答道,剛說完上句,便想詢問攝政王何時啟動兩國的談判。只是未等他再度張嘴,卻讓安德魯搶先發話,只是此次問話的對象,卻是馬戛爾尼身後的納爾遜將軍。
「納爾遜將軍,應該說來,我倆可算是老朋友了。雖說,我們一直以來未曾蒙面,可當年您在土倫港海域向我施展過的強大武力,令本人至今不能忘懷。那日,我站在小直布羅陀要塞上,就對自己說過,一定要尋個時機見見您,看看大英帝國最優秀的海軍將領如何英勇神武。呵呵,今日所見,的確不同凡響!」
安德魯微笑著高舉起酒杯,向那位前世尊敬的英雄和如今的重要對手致意。只是安德魯慇勤的問候並非博得納爾遜地任何好感,後者只是禮節性地舉杯表示一下,隨後冷冷地回敬道:「殿下,您客氣了,納爾遜只是帝國海軍中的普通一員罷了。時至今日,您卻由法國土倫軍團地司令官,一躍成為西班牙的攝政王,整個伊比利斯半島的新主人,倒是讓納爾遜刮目相看。」
納爾遜的一頓軟釘子卻沒能刺穿安德魯那城牆厚的臉皮,他繼續揚揚自得說道:「是啊,如果我們兩國不再有戰爭,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對了,納爾遜將軍,我也想請教您一個問題,大家同為軍人,只是希望您能開誠佈公的說出來!」
「請說!」納爾遜面無表情的回答道,只是將「殿下」的稱呼詞省略掉。
「在您看來要建立一支戰無不勝的龐大海軍,哪方面的因素最為關鍵!是士兵的訓練與士氣,還是指揮官的戰略戰術,或是艦隊的火炮數量等等?」
「都是,也都不是!」
「哦,如何解釋?」
「您所說的那些要素必須聯合存在方可在海戰中增加獲勝的幾率,只是對於任何艦隊而言不可能做到戰無不勝,惟有在血腥戰鬥中經歷屢次失敗錘煉,並不斷發展的海軍力量,才是最可怕。」不善於拐彎抹角的納爾遜,坦言回答道。
「您覺得我的海軍能否在短時間內趕上,並戰勝強大的英國海軍艦隊呢?」安德魯不適時宜的拋出一個極為敏感的話題,導致兩國的大臣們再度緊張起來。馬戛爾尼本人更是如此,他連連往後向納爾遜打著眼色,希望將軍能竭力糊弄過來,千萬別惹出什麼亂子出來。免得兩國和談還沒有正式開始,卻因為納爾遜的一番言詞,搞到大家不歡而散。
「不可能,殿下!您訓練一支精銳的陸軍,也許只要1年不到的時間;但要打造一支強大的海軍艦隊,至少需要5到6年;如果還想在遼闊海域正面對抗大英帝國艦隊的話,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您的海軍艦隊能夠具備各項成功要素,並經歷過無數次的失敗與挫折,接受不斷血腥戰火考驗,10年之後或許才有與帝國海軍一博的機會。」霸氣十足的納爾遜根本不在意馬戛爾尼爵士持續施加的暗示,他直接站了起來,挑釁性的面對四周的西班牙人,還有他們的主人安德魯攝政王,以不容質疑的語氣,大聲說道。
顯然,納爾遜的一番說辭使得西班牙內閣成員們大為光火,原本200年前無敵艦隊的覆沒就是西班牙人心中永遠的痛,此時又被英國海軍將領嚴重鄙視一道,更加引來眾人的無比憤怒,群臣們紛紛站起來大聲痛斥英國佬的無理。尤其是作為王國海軍大臣的達可蒙將軍最是努不可揭,他幾乎是要跳起來,要不是一旁的戈多伊首相拚命拽著,恐怕達可蒙真要捲起袖口,準備迎上前與納爾遜來一場激烈的肉搏戰。
「都給我閉嘴,統統回到你們的座位上去!」安德魯一聲呵斥,讓躍躍欲試的內閣們即刻老實下來,他用嚴厲的目光掃視著自己的大臣,最後才將焦點集中在納爾遜將軍身上。於是,安德魯接著說道:「真抱歉,將軍!我為剛才大臣們的失禮向您表示誠摯的歉意!」
「哪裡,殿下,是納爾遜將軍太多衝動了。」馬戛爾尼急忙出滿圓場,他拉著納爾遜想要他做些禮節性的表示,但後者始終未能理會。
「達可蒙,您是否聽清楚納爾遜將軍的那番談話?」安德魯面對自己的海軍大臣,聲色俱厲的問道。
「當然,殿下,字字句句都聽得清楚!」達可蒙將軍說完之後,還狠狠的瞪了納爾遜一眼。
「那好!請您把納爾遜將軍所講述的一字一句全部記錄在案,謄抄給王國的所有海軍軍官,並貼在每一艘軍艦的作戰室裡以及我的房間內,以做為諸位的示警!」安德魯的命令讓納爾遜開始感到吃驚,在這位海軍將領的潛意識中,第一次告誡自己準備正視安德魯那還算弱小的海軍。
「是,是的,殿下!」達可蒙將軍也似乎意識到什麼,不再分辨的接受了攝政王的命令。
……
∼∼∼∼∼∼∼∼∼∼∼∼∼∼∼
以**的名義,希望有票的兄弟姐妹們繼續投月度VIP選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