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離開了科日鎮,按照特派員的圖示,沿著西南方走了10多公里,順利找到了卡爾托將軍的駐地,博瑟鎮。整個鎮子基本上被軍隊徵用,遠處一隊隊游騎兵在四處巡邏,而營地四周圍著一圈木柵欄,代表自由、平等、博愛的三色旗在上空飄揚。
憑藉著巴拉斯為我簽發的委任書,軍營外的衛兵不敢怠慢的引我來到將軍的房間。進入軍帳,首先印入我眼簾的是一個身穿藍色共和國少將軍服的中年人,身上掛有金帶,很傲慢的站在我的前面。在他的身旁是位不到30歲的年輕少校,看樣子他是將軍的副官。房間裡沒有作戰地圖和沙盤,對這我很奇怪,但沒有多問。
確認了我面前的帶有藝術家氣質的人就是卡爾托將軍後,我首先介紹我的來歷,並遞交了委任書,解釋道:「本來,巴拉斯特派員要親自來軍營,但國民公會需要他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因而命令我來代理他的工作,直到巴黎派遣下一位特派員。」
卡爾托拿著我的委任書,將自己的目光來回停留在它與我的臉上,過了大約5、6分鐘,在最終確認了文件的真實性後,將軍慢慢的對我說,「歡迎來到我的軍隊,助理特派員公民,」接著,他指向左邊的年輕人說道:「介紹一下,這是我副官阿爾美伊臘斯少校。」
「你好,助理特派員公民,」副官對我說道。我也馬上禮貌的回復了一句。
「不知道,助理特派員的任務是什麼?」卡爾托將委任書還給我,並示意我隨便找個椅子坐下後問道。
「巴拉斯特派員的指示讓我參與土倫方面軍的後勤管理,至於其他的事情,特派員沒有知會我,將軍。」明知故問,委任書上寫的清清楚楚,看來這個草包將軍並非笨蛋,至少他很提防有人與他奪權。不過,本人也自知之明,一是不懂得如何指揮打仗,二是想找機會會見拿破侖。
「嗯,那好,待會我的副官會帶你到軍需處。現在,助理特派員同志,能邀請你與我共進早餐嗎?」聽到我很知趣的回答了他的問題,總司令官立表現出了熱情,連稱呼上也有了小小的變化,公民變同志了。
「不勝榮幸,將軍,」我愉快接受了畫家將軍的邀請。
早餐吃的非常愉快。期間我毫不掩飾地介紹了我的來歷(當然是編造的),主人也沒有感到什麼差異。要知道大革命期間,異國人在法國擔任要職的事例非常普遍,只是他們基本上都是歐洲各國的白人,極少數為解放過的黑奴,至於黃種的東方人,可能我是第一個,因此表現的比較新奇,問這問那。
一頓由精緻法式麵包、火腿外加黃油與牛奶的早餐足足吃了將近兩個鐘頭。
與將軍道別後,少校副官帶我來著我想後勤軍需處走去。一路上,身著藍裝的士兵們三五成群的托著長槍散立在兩旁,詫異的注視著總司令副官帶著一個奇異的東方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其間有一個不修邊幅的擲彈兵不斷發出尖銳的口哨聲,引來一片轟笑。隱約的,我似乎聽到哪個混蛋稱呼我為「東方來的黃猴子」。
我努力的保持著自己威嚴,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毫不理會他們的挑釁行為。書上的拿破侖告訴我:只有真正勇敢的軍官才能贏得士兵尊重。我現在還不是,所以我忍。
「真對不起,助理特派員,士兵們很少看到東方人,所以才有這樣的舉止,我為他們的粗野的行為表示道歉。」善良的副官怕我不高興,轉過頭連忙向我解釋道。
「不要緊的,少校,」我一本正經的說道。「只要能打勝仗,又不違反軍紀,士兵的任何舉動都是可以理解的。」
副官正要對我的話表示感謝的時候,軍營外傳來一陣爭吵聲,聲音很大。副官皺了一下眉頭,隨後向我告罪一聲,逕直朝軍營大門口走去,我也想看個究竟,跟了上去。
「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在軍營外喧嘩,」副官嚴厲的問到。
一個值班的中士走了過來,向副官行了軍禮後,指著幾步外一個人解釋道:「是這樣,少校,有個孩子想要參軍,我看他年紀太小,而且來歷不明,所以沒有讓他進來,但孩子非要吵著要見軍官,要參軍,所以就…」
順著中士手指方向,我看到了一個年紀只有十四、五歲,衣著闌珊的男孩,蓬亂的頭髮下透著一雙明亮的大眼。
「好了,這件事情交給我處理,中士還有其他的人都回到你們自己的崗位去。」副官對著中士回禮後,下了一道命令。於是,周圍的陸續散去,只留下副官、我與那個小男孩。
「孩子,你過來,別害怕,我是將軍的少校副官,有什麼話可以和我說,」副官溫和的對孩子說。
「我是叫柯賽特。少校,我認識你的軍銜,我想參軍,」身體贏弱的孩子用異常堅決地聲音說道。
「很好,但你的年紀太小,你應該回到父母身邊去,等你長大些再來,」副官試圖解釋著。
「我沒有父母了,幾天前,土倫的白軍殺害了在國民自衛隊當少校的父親,母親為了讓我逃出來,也被他們打死了,少校請你收留我吧,」孩子懇求著副官。
「這裡是軍隊,我們馬上要攻打土倫,非常危險,我還是送你到馬塞救濟站去吧,」說著,副官似乎有點不耐煩了,想拉著孩子。
「不,我已經15歲了,我會裝彈開槍,還會騎馬。除了軍隊我哪裡也不去,我要為我父母報仇,」孩子倔強的回答到,並靈巧地避開了副官的雙手。
可憐的孩子,我念道。看來白軍與藍軍殘酷戰鬥真是與《九三年》所描述的那樣:毫不留情,決不寬恕。我閃出一個念頭,輕輕咳嗽了一聲,對著副官說道;「少校,我有一個建議你覺得如何,我現在身邊還缺少一個隨從,我看這個孩子還很機警,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想讓他做我的勤務兵。」
副官正在為這件事情頭疼,見我怎麼說,毫不遲疑的點頭同意。
我走到低我一個半腦袋的孩子面前,輕聲說道:「我是國民公會的助理特派員,你願意做我的勤務兵嗎。」
「樂意為你效勞,特派員,」孩子愉快的接受了使命,並不怎麼奇怪我是東方人,只關心是否有人願意收留他到軍隊。
「呵呵,是助理特派員,孩子,哦,不,應該稱呼你公民了,」我笑著改口說道。
助人為快樂之本,想像昨天的我不是遇到了好心的巴拉斯,現在自己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與野狗搶食,而且,孩子的遭遇也確實讓我同情。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理由,是我不會玩弄滑膛槍,但要求教於士兵,看先前的情景肯定要被笑話。不過有了這個會玩槍的勤務兵,我就可以放心的學習了。
「少校,現在問題解決了,不過我想先到我的駐地,安排一下我的隨從,你覺得如何,」我問道。
「如你所願,助理特派員同志,」副官微笑的回答道。
看著我面前坐著的新隨從正在狼吞虎嚥般消滅食物,我與副官相視一笑。來到我的房間後,我本想讓孩子先去梳洗一番,不料他卻死也不肯。
害羞的小傢伙,我與副官都這樣認為。也不在堅持,只是給他先叫來了食物與菜湯,我們兩個則端起咖啡,興致勃勃的看著孩子與食物間的戰爭。我掏出懷表,看看發現時間已經要到中午了,便示意副官一起悄悄地退了出去,留下了勤務兵和一套為他準備的換洗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