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情說案 魔鏡 14 另一個孩子
    悠悠第二天就撥通了朱小飛的電話。她迫不及待想完全沒有印象的同學,關於往日的種種,她沒辦法一一記得,或者也是好事一件。

    項擎朗對她的熱情表示理解,一再強調自己只是不放心才跟過來,絕對不是吃醋。徐悠悠拍拍他的頭說,你乖。

    她知道朱小飛一定不是魔鏡——不管是說話方式還是語氣,都不是一個人。更何況,發生了這樣的事,魔鏡怎麼敢露面?

    在X市晚報社門口的咖啡廳,他們見到了朱小飛。這是個年紀不大,圓臉大眼睛的男孩,很認真的介紹了自己,又一次說了對不起。

    「真的沒什麼。」徐悠悠有些赧然,好像他們專門來就是為了聽一句對不起。

    項擎朗卻不這麼想——小學時候的惡作劇,他也沒少干。像是突然抽走前排同學的凳子讓人家摔倒,像在女同學鉛筆盒裡放毛毛蟲,像在用硬幣劃黑板看大家都捂著耳朵罵,像……他忽然覺得自己那時候有夠弱智的!

    他馬上搖搖頭,問題不是這個,這個不是關鍵,關鍵是——就算他常年只欺負一個同學,畢業以後也忘的差不多了,最起碼沒死沒傷,至於十幾年以後還耿耿於懷嗎?

    「我想問一下,為什麼你這麼計較這件事?」他開門見山的問。

    徐悠悠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腳——幹嘛?就不准人家良心發現?

    朱小飛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也談不上計較。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其實很多事悠悠已經不記得了。」項擎朗握住徐悠悠地手,靜靜的說,「你當然不是唯一一個那時候……對她不好的人,我只是想知道,是什麼讓你突然想起來?」

    「你真的不記得了?」朱小飛怯怯的看看徐悠悠。

    徐悠悠搖搖頭……她只記得她在金川小學念了半個學期。現在想起來,她轉學大多不是自己的意願,她那會兒人都是麻木的,好像也不介意別人如何欺負她,十之八九都是魏叔叔看見了和校長大吵一架。氣呼呼的領她走。她後來能記起的,只是在那樣地寒冷陰沉中,有一雙溫暖的手拉著她,走過長長窄窄的巷道。

    她其實一直都不覺得孤單。因為長久和自己作伴,並且對抗的,有鏡子裡地另外一個人。

    項擎朗看朱小飛的神情已經有了明顯的不悅。朱小飛看到這個情形,慌忙解釋。「不是,不是,我的確那時候跟大家一起欺負過她,但是只是小朋友地玩笑。悠悠你不會介意哦?」

    徐悠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還怎麼介意啊,都這麼多年了。

    朱小飛想了想又說,「其實不止是我。咱們班上好多同學都想找你說一句對不起。可是你叔叔帶你走了以後。你就像人間蒸發了。我們用了好多方法都沒能找到你。」

    「到底出什麼事了?」項擎朗寒著臉說。

    「這件事發生在悠悠轉學以後。」可能是看出項擎朗掌握話語權,朱小飛面向項擎朗。說道,「那時候隔壁班有一個孩子,父母離異。他長的很瘦弱,經常被同學欺負,後來……」朱小飛低下頭,輕輕的說,「他自殺了。」

    「啊?」

    項擎朗傻住——他對小學地印象停留在打架,惡作劇,幫母親擺攤賣烤肉,以及偷依然的零用錢去打遊戲——完全想不到一個小孩的心裡,會想到自殺這麼複雜地事情。

    「這件事對我們地打擊太大了……」朱小飛沉默了一會說,「我們一直以為惡作劇而已,其實並不是想傷害誰,當然現在想起來,那就是傷害——可惜知道地時候,已經太晚了。」

    「所以……你們想找我,是怕我也會……?」徐悠悠輕輕的說。

    「我想是吧。」朱小飛撓撓頭,笑了一下,「畢竟那時候你跟他關係挺好地。我們都怕你最後也會和他一樣……」

    「關係好?」徐悠悠一怔,「有跟我關係好的人嗎?」

    「你忘了?那時候你們放學經常一起走,他走在你後面,像小跟班一樣,我還看見你們在學校的鞦韆那聊天呢。」

    「啊?有嗎?」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或者可以說,在她短暫的人生中,需要記得的事情太多,所以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過的記憶了。

    「是個男孩?」項擎朗忽然說。

    「對啊,男孩,叫沈清。」

    項擎朗看了徐悠悠一眼,又說,「這個沈清是獨生子嗎?」

    「我不清楚。」朱小飛說,「都這麼多年了。」

    「那他是怎麼死的?」

    「哦,這個我記得。他是上吊死的。」朱小飛心有餘悸的說,「就吊在學校的舞蹈教室裡。他的舞跳的不錯,舞蹈老師特意給他了一把鑰匙,可以讓他沒事的時候過去練習——現在想想,那個老師真不錯,知道他又自閉又孤單,特意給他開了個小灶,沒想到……哎。」

    項擎朗看看徐悠悠,徐悠悠搖頭——真的沒印象了。

    她覺得這個叫沈清的孩子,一直跟在她後面回家,有兩個可能,一是順路,兩個人回家方向一致,二就是,有了徐悠悠在現場,他能受到的攻擊可能會分散一點。

    她心裡不知道湧起什麼樣的感覺……生平第一次收到這麼大的關注和歉意,居然是因為一個和她同病相憐的男孩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

    她想起魔鏡說過的話,我們是一樣的人——

    「那個沈清,死了嗎?」她慌忙問。

    「當然了!」朱小飛愣愣的看著她,「就在你轉學以後的那個星期,是舞蹈老師發現的屍體,聽說前一天晚上就上吊了,發現的時候早就死了。」

    「那個舞蹈老師呢?你記得她嗎?」

    「她姓孫,叫什麼我真的不知道。」朱小飛猶豫了一下,「其實她在今年年初因為胃癌去世了。」

    朱小飛大概也察覺到了什麼,他想了一下又說,「其實沈清在自殺以前,一直住在孫老師家。」

    「什麼?」

    「因為沈清的父母都不願意要他的撫養權,他家又沒什麼親戚朋友,所以孫老師就把沈清接到自己家裡了——這是沈清自殺以後我們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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