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張姑姑的話
從內院出來,蘭采薇神情木然。腦中能想起來的只有那些曖昧的話語,還有那些吟哦喘息,一直侯在院門處的福伯一連叫了數聲,她都沒有聽見,只是一直往大門外走。
福伯跺了一下腳,忙拉住蘭香,急急的吩咐:「好好看著太太,一刻都不能離開左右,莫要出事了。我這就去將馬車牽出來。」
「我省的。」蘭香追上蘭采薇,將福伯的話悄悄的與金枝說了一次。
金枝看見蘭采薇已經出了大門,也顧不得與蘭香再說此事,追著蘭采薇就往外走。
「太太,你且等一等,福伯去牽馬車了。」金枝看蘭采薇一直往前走,猶豫了一下,伸手將她拽住了,反正今日已經逾越了一次,也不在乎再多一次了。
被金枝拽住,蘭采薇回過神來,這才驚覺自己已經站在了街市的中間。可是,她已經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出來的了。
金枝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太太,站在風口上冷,奴婢扶你回門房坐一坐,那裡有炭爐子暖和一些,等福伯將馬車牽出來奴婢再叫你出來上車。」
蘭采薇回頭看了一眼不遠的那座宅子,她的心又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起來:那日他聽聞靜夫人送來使女便急急回來,原來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自己會如何處置那幾個女子。可笑自己當時還感動的不能自已,現在想來,自己不過是一個傻瓜而已。撇下父兄,以為嫁了一個可以一生相守的人,原來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她想起了前世一個同事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寧願相信這個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張嘴。前世她相信了那個男人的誓言,這一世她也相信黎天恆說過的「一輩子不讓她傷心」,結果換來的都是讓她心痛的結果。
蘭香見蘭采薇神思恍惚,身子瑟瑟發抖,擔心她著涼,連忙脫下自己身上的棉袍罩在蘭采薇身上:「太太,你還冷嗎?」
蘭采薇自嘲一笑:冷嗎?怎麼能不冷,身子冷,心更冷。
蘭香金枝畢竟年歲不大,看見蘭采薇對她們所做之事所說之話全然沒有反應,心中都嚇著了,蘭香拉過金枝,低低的問:「要不要去跟爺說一聲?」
金枝想了想:「要是爺不理會,太太只怕更傷心。我看還是先送太太回去。太太也就是一時氣糊塗了,等她睡一覺,想通了就好了。」
蘭香不贊同,但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焦急在蘭采薇身邊與她說話,希望自己的話語能讓蘭采薇清醒過來。
就在兩人無計可施時,福伯終於將馬車從馬廄中牽出來了。
福伯看見蘭采薇愣愣的站在街道中間,心中歎了一口氣:將太太氣成這樣,爺這又是何苦來著?
但主子之事,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他只能從車轅上取下長凳,招呼著金枝蘭香扶蘭采薇上車。
早上出門時,蘭采薇看見天像是要下雪的樣子,就讓金枝放了一個炭爐子在車廂中,這時那個炭爐子燃的正旺,讓渾身冰涼的她身上有了暖意。
溫暖的感覺真好。
「外面下雪了嗎?」
蘭采薇心中在想,如果下雪了與自己現在的心境倒真是相配。
聽見蘭采薇終於開口說話了,金枝蘭香喜極而泣,各自胡亂抹了兩把眼淚,金枝忙撩了車簾往外看:「太太,真的落雪了。你看,一片一片的真真漂亮。」
蘭采薇「哦」了一聲,「原來真的下雪了,難怪這麼冷……」
她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卻發覺是蘭香的棉袍,愣了一下,記得去年下雪時與黎天恆在惜梅苑賞梅花,黎天恆怕她凍著,將她緊緊的裹在自己斗篷之中。那時的體貼,那時的愛護,現在都成了過眼煙雲……
可是才過了一年,一切都變了,身上披著的竟然是身邊丫頭的棉袍……
她脫下蘭香的棉袍,還給了她,「我不冷了,你快穿上吧,仔細凍病了。」
蘭香想要開口拒絕,金枝卻用眼神示意她穿上:這個時候順著太太些,她肯定會心中舒坦一點吧……蘭香猶豫了一下,接過棉袍穿上了。
從南大街到結綵坊,蘭采薇來時並沒有察覺原來是這麼遠。
她窩在軟榻上,想著與黎天恆相處的點點滴滴,怎麼也無法將記憶中那個人與今日所見的人重合起來,可偏偏卻是同一個人。
「到了家裡,請太太下車吧。」福伯在車廂外道。
回到賞蘭苑,蘭采薇躺在燒的火熱的炕上,再也不想站起身。
金枝跟進來:「太太,要不要用熱水泡泡?這樣手腳也能暖得快些。」
蘭采薇微微點了一下頭:「我要沐浴。」
金枝應聲而去。
將自己丟進溫暖的水中,蘭采薇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恍然間,她似乎看見了黎天恆掀開耳房的門簾進來了。她將手裡的浴巾丟向來人,恨恨的道:「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成親前你就說過,你不會納妾進門的!你還說過不會欺侮我沒有娘家人的!難道你忘了自己當著我娘我父親立下的誓言了嗎?」
來的是張姑姑。金枝蘭香聽見耳房的啜泣聲,心中害怕出事,但蘭采薇早就立下規矩不讓她們服侍沐浴,她便不敢進耳房。想起蘭采薇偶爾會讓張姑姑服侍,這才趕緊將張姑姑叫來。
張姑姑柔聲道:「太太,是奴婢。」
「出去!」蘭采薇斥道,她一路上忍著沒有落下一滴淚,就是不想讓人看見。現在這樣子,更不想讓人看見。
張姑姑站著沒有動,「太太,奴婢說句托大的話,奴婢比太太年長許多,看的事情也多些。不知道太太願不願意聽奴婢一句話?」
蘭采薇揚起頭:「說吧。」
沒有芸娘韓二在身邊,金枝蘭香又是小姑娘,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心中如同亂麻一般,張姑姑的話說不定能給她一點啟示也說不定。她剛才在南大街那邊撂下話說會等休書,但這時在水中一泡,又哭過一場,腦中微微清醒了一些。
自己難道真的要做下堂婦嗎?
張姑姑走到近前:「太太,讓那女子進門也不足為慮。太太是主她是僕,等她進了門,太太隨便尋個由頭將她趕出去便是了。」
這個蘭采薇又何嘗不知道。
讓她傷心的不是那個女子,而是黎天恆對那個女子的態度。
張姑姑見蘭采薇直視著前方不發一言,以為她將話聽進去了,就又道:「奴婢是燕喜嬤嬤,看的多了,男人啊就是那貓,聞著女人的腥味就走不動道。你要是藏著掖著不讓他吃上,他心中肯定會一直惦記著。可你不去管他,任由他去吃。日子一久他就膩了,他反而會惦記太太的好來。」
蘭采薇不由得笑了,淡淡的道:「若是這樣,倒不如將那個守候的位置讓給別人去……」
張姑姑早料到她會這樣說,伸手試了一下木桶中的熱水,又將炭爐子上溫著的熱水添了一瓢進去,這才緩緩的相勸:「太太可千萬不能這樣想。奴婢聽聞太太從小借住在伯父家中,就這樣回去,若是堂兄弟人好還罷了,頂多看看堂嫂子的臉色,如果堂兄弟是那見錢眼開的,今日使人來要些油鹽錢明日使人來要些米面錢,將太太身邊的那些體己銀子搾乾了,太太年紀還小,將來的日子該如何過?以後不管爺納多少房妾室,太太都佔著主母的位置,那些人都還得看太太的臉色行事。」
蘭采薇閉上了眼睛。
對於院中的下人,她不敢說自己是大理蘭家的姑娘,只胡亂編了一個孤女的身世。張姑姑說的那些話,雖然沒有說到點子上,卻提醒了她:自己這樣寧願自請下堂也不肯讓相公納妾,落在世人的眼中,只怕沒有人會指責那個負心郎,而是都來數落自己的錯處吧……
張姑姑又道:「太太,別人不知道,奴婢在太太和爺身邊服侍,爺待太太的好,奴婢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這都成親兩年多了,爺可是寧願自己忍著,也要憐惜太太的身子,這世間除了爺,還會有誰會對太太這樣好?爺這樣憐惜太太,太太也要顧慮到爺才是。爺是男人,難免有失控的時候,事後又架不住那個女子的幾句哄,肯定才會答應讓那女子進門的……」
是這樣嗎?他看那個叫楊桃的女子可是透著柔情蜜意的……
蘭采薇緩緩的睜開眼,「張姑姑。我會記著你今日設身處地為我著想的這份情,明日去賬房拿二兩銀子的賞吧。」
張姑姑愣了一下,一下子跪在耳房濕漉漉的地上:「奴婢與太太說這些,不是為了討太太的賞。而是望太太想清楚,日後想起來莫要後悔。」
「起來吧。將我的衣服拿過來。」
蘭采薇站起身,是啊,自己真的要想清楚……
張姑姑還想要再勸,但見蘭采薇面露疲色,她只得將話嚥了回去,忙站起身去替蘭采薇取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