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這個人怎麼樣
金枝卻在那裡自顧自的說著話：「大太太的母親與劉家姑娘的母親是同祖父的堂姐妹。大太太與劉家姑娘說起來是姨親表姐妹，但算起來中間也隔著好幾層，不算嫡親。」
蘭采薇沒有接話，心中卻在猜測秦氏與老太太的想法。秦氏的想法倒好猜測，無非是想在二房安一個自己的娘家人做內應。不過她多半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劉家姑娘將來只要有了孩子，為了自己孩子著想，也不會幫著秦氏來謀算二房。
但老太太的想法就不好猜測了。她就算不知道劉家姑娘長的與韓姨娘相像，但也一定清楚秦氏與劉家姑娘的關係，按道理她應該忌諱才是，為什麼她非但不以為意，還用盡辦法讓劉家姑娘進門？
難道只因為被秦氏哄騙了？老太太當家這麼多年，應該不會被幾句好言好語哄騙才是。
想了一會沒有頭緒，蘭采薇索性丟開不去理會。
金枝看見蘭采薇秀眉緊蹙，有些擔心，「三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廚房拿一些點心過來。奴婢剛才進來之時，聽映月說三姑娘午飯沒有吃，晚飯也只吃了一點。」
蘭采薇想起黎天恆帶話讓她多吃點的事情來，心底泛起絲絲暖意，直達四肢八骸。她便道：「走，跟我去廚房，我好久沒有自己動手做吃食了。」
剛進門的芸娘就聽見了這麼一句，攔住她：「三姑娘，你這時可千萬不能去廚房擺弄吃食！二太太病著，你卻深更半夜的去廚房做吃食，要是讓人知道了，仔細傳出不好的話來。」
蘭采薇心頭一凌，想起父親出事那次趙氏責罵她的話，說她沒有良心，一天就知道吃……
芸娘又道：「三姑娘要是餓了，奴婢去廚房給三姑娘拿些糕點過來。」
蘭采薇點頭，又吩咐金枝：「你跟著芸娘一起去，拿兩碟糕點送到後山小竹林旁的翠竹苑去，翠竹苑今日住了一位客人。」
芸娘與金枝應聲而去。不多時，芸娘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著月季。
月季見了蘭采薇，屈膝問了安之後從袖袋中取出兩個銀錠子，「三姑娘，多謝你借銀子給奴婢應急，奴婢這兩日籌到了銀子，特地來還給三姑娘。」
這是在拒絕。
蘭采薇一怔。
月季收下銀子十多天，一直沒有像她先前料想的那樣傳話與她，她以為是因為趙氏暈迷著，月季沒有特別的事情傳給她，所以才一直沒有動靜。
沒想到月季還是拒絕了。
蘭采薇笑笑，心底沒有因為月季拒絕而惱火。每個人都有權利拒絕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應該說，她是欣賞月季的，欣賞她沒有為一點蠅頭小利出賣主子。
「念在你一片孝心，銀子就算我送給你母親做湯藥錢，收起來吧。」
月季愣了愣，見蘭采薇不似作偽，磕頭道了謝，這才將銀子收起來。
翠竹苑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一進院子。
上房中，黎天恆注視著桌上那盤香芋糕，一個笑容慢慢在眼底漾開，好一會，這個笑容才從眉眼之間傳到嘴角。
「這是你們姑娘吩咐你送來的？」
「是。」金枝點了點頭，見到那張黝黑肅穆的臉上慢慢泛起笑容，她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了一點。在雲居寺時，自家姑娘明明對這人避之不及，唯恐他會謀害了她似的，現在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是怎麼想的，竟然讓她來送糕點。
「剛才在花園中，我讓你給你們姑娘帶的話，你與她說了嗎？」
金枝再次點頭。
黎天恆漆黑的眸子閃過希冀的光芒：「那她說什麼了嗎？」
金枝搖了搖頭，「我們姑娘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笑了一下。她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黎天恆狹長的雙眼中那星星點點的光芒慢慢黯了下來，「哦」了一聲，從袖袋中掏出一個五兩重的銀錠子，拋到金枝手邊，「替我謝謝你們姑娘。」
金枝看了一眼手中的銀錠子，愣了愣，這才告辭出去。
第二日，蘭志康差了一個小丫頭來請蘭采薇去飄逸院。
蘭采薇隨小丫頭進了北屋，笑著與蘭志康問安，又問起他的住行來。
蘭志康屏退房中下人，幽幽歎了一口氣，才道：「采薇，我同意劉家的婚事了。」
蘭采薇聞言一怔，笑容僵在臉上。聽芸娘轉述是一回事，這時聽父親自己說出來，她還是覺的難過，有一種……被人背叛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其實沒有資格有這種感覺的。
好一會，她才喃喃的道：「那…很好。」
蘭志康面露戚色，緩緩的，就像自言自語似的：「我知道對不起你母親，可我看見劉家姑娘那張與你母親酷似的臉，只覺的腦中嗡了一下，什麼都沒有想就答應了……回來之後，我就後悔，就覺的對不起你母親……可是，我……哎——我真的沒臉面對你與你母親。」
可是，你還是決定要娶她。
蘭采薇笑笑，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麼呢？哭著鬧著不讓父親娶妻？她做不出來。也沒有立場這樣做。她沒有權利去阻止父親尋找幸福。
至少，父親還算尊重她，認真的跟她說起這事。
「聽說日子定下來了。四月十六，可能太趕了，也準備的不周全，不然與劉家商量一下，等到年底或者明年，父親覺的怎麼樣？」趙氏還在病床上躺著，父親這時迎娶新人進門，一是會讓哥哥寒心，二是會惹來別人的閒言碎語。這些話，她不好明說，只能說服父親推辭婚期。
幾個月的時間，趙氏的病也該有結果了。
蘭志康抬眼看了蘭采薇一瞬，突然明白過來她所擔心的是什麼，含淚點了點頭：「婚期的事情，我會與你奶奶商量，定在明年。」
「那就好。」
父女倆相對無語，房中靜的連案頭魚缸中兩尾金魚游動的聲音都能聽見。
蘭采薇先開了口，「那個，父親知道劉……新母親與大伯母的關係嗎？」在蘭志康面前，她才意識到叫劉家姑娘不合適，慌忙改了口。
蘭志康微微頷首：「所以我當初才堅決反對。」
蘭采薇突然覺的自己多慮了。馬上就要成為自己的妻子了，蘭志康能不知道秦氏與劉家姑娘的關係嗎？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蘭志康無意這個話題，無話找話：「黎先生說要請相業去他的藥鋪子坐堂，我答應了。醫理上的知識，他習的差不多了，只差要親自診病練習一下。」
有太醫院院判大人嫡子親自坐堂，那平安藥鋪的聲明很快就能打出去了，不愁得不到山民的信任……這傢伙果然會做生意。
蘭采薇被自己心中的親暱態度嚇了一跳，忙斂了臉上的笑容。
只聽蘭志康繼續說著：「你前些日子不是說要買一座茶莊子嗎？我已與人談好，只差簽契約了。那茶莊子旁邊連著一幢四進的宅子，我也一併買下來。等相業他娘身子好點，你就搬過去住一陣子，那裡風景好，是散心的好去處。」
散心……是不是怕自己看見他娶劉家姑娘，所以想將自己趕出去。
蘭采薇絞著衣角，胡思亂想著，突然心中一動，抬眼問：「哥哥在藥鋪子坐診，來回跑肯定辛苦，不如讓黎先生將後堂騰出來，哥哥住在那裡也方便些。」要是哥哥住在藥鋪，那大嫂也會搬過去，沒有蘭相途在跟前，也不會添那許多閒言碎語。
蘭志康也聽說了蘭相業與蘭相途打架的原因，但一邊是兒媳婦的聲名，一邊嫡親侄子，他只好當做不知道這回事，好在沒有真鬧出什麼事情來。黎天恆一提起讓蘭相業去藥鋪坐堂，他馬上就表示同意，就是與蘭采薇想到一處去了。
「黎先生這幾日正在騰後堂，等他安排妥當了，我就讓他們搬出去。」
兩人閒話了一會，蘭采薇起身告辭。
蘭志康看見她走到門邊，突然問：「你與黎先生很熟嗎？」
蘭采薇怔了怔，一時間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這麼問，就道：「見過幾次，不算熟。」
蘭志康鬆了口氣，「你覺的這個人怎麼樣？」
蘭采薇一頭霧水，想了想：「還不錯吧，為人機警聰明，看他的樣子，好像也是有誠信有擔當的人。父親問這些做什麼？」
蘭志康笑笑：「你一向見解獨到，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覺的這個人是否值得信任。」
「我與他相交次數不多，但每次他都沒有失言，不知道這算不算值得信任？」蘭采薇的話含混不清。
「他昨日與我說了朝中這半年的局勢，勸我重回太醫院。他說萬貴妃病重。是我重回太醫院的最好時機，他還說當今太子出身低微，體恤百姓、英明果決，將來一定是一位明君。」蘭志康總想將心中的話與人說一說。
蘭采薇微微訝異的看著蘭志康，她不得不佩服黎天恆揣摩人心思的本事。
她想起萬貴妃是成化二十三年去世的，忙道：「父親，這絕對不是一個重回太醫院的好時機，貴妃娘娘年事已高，萬一要是不治病逝，皇上與貴妃娘娘感情深厚，一定會遷怒於人，到時降罪與父親怎麼辦？」昨日黎天恆說起這個計劃時，她根本沒有想起這一點來。
蘭志康怔了怔，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不能因此離開這個家，蘭采薇自己也微微有些失望，她立了一陣，沒有打擾沉思的蘭志康，輕手輕腳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