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仙途人生
不請自來的,是田渡。沒有寒暄,沒有客套,就直奔主題,「雪蓮,你若是要救這幾個孩子,就要拿你所有法力來跟我交換。若是還想救李促,就必須拿你的真身來換,從此以後,就只能做個凡人了,你願意麼?」
「什麼?」小草當即跳了起來,「那我也救了人,為什麼沒有人來罰我?」
「你的處罰不是沒有,而是沒到。但雪蓮的,已經到了。不要以為這條件太苛刻,還記得為你種下符印的碧霞仙子麼?這還是她為你求情才換來的。」田渡臉色慎重,「我就是負責來執行的。」他的眼光卻越過二女,最後落在了南衛仁身上。
南衛仁從來沒見老友用這樣的眼光看過自己,他心裡一沉,莫非,他的處罰也到了?
「雪蓮,願不願意做出這樣的交換由你選擇。若是不願。這幾個孩子必須送回他們原有的地方,至於你身上的情符,我也可以替你取掉。但你若是願意交換,卻永遠只能做一個凡人,生老病死,永世再也登不上仙途!你好好考慮考慮,但必須現在就做出答覆。」
「這太殘酷了!」小草覺得甚覺殘忍,「雪蓮姐姐明明是最有希望飛昇成仙的,可若是如此,那她近千年來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小草,世間的事便是如此。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要想救人就必須付出同樣的代價!我說過,她可以選擇。」
雪蓮的臉色白了又白,半晌才問道,「若是我救了人,他們是不是就可以平安一生?」
「不能。」田渡答得斬釘截鐵,「一樣的生老病死,因為他們的身份,也許還會遭到追捕,會遇上各種意外,也許明天就死於非命都說不定。」
雪蓮的眼神閃爍不定,千年的道行和真身啊!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她自己知道。放棄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而裡屋的孩子們能交出去麼?李促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麼?
情與理在心頭矛盾掙扎,饒是她一貫冷靜自持,此刻也忍不住方寸大亂。
「小草,我該怎麼做?」
這可把她給問住了。「雪蓮姐姐,要不,你想想做哪個決定更不會後悔,你就選哪個!」
哪個決定不會後悔?雪蓮捫心自問,若是選擇放棄修行,一定會懊惱不已,但若是捨棄這些人的性命,也一定會內疚自責。
「兩個我都會後悔。」雪蓮已經六神無主,實話實說。
「那就,就選一個能讓自己更開心的生活。」小草只好如是說。
開心的生活?
若是修仙,自然是清靜閒適,自在無波,可是卻似乎與快樂絕了緣。而選擇凡人的生活,就要面臨生老病死,矛盾挫折等諸多苦楚,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但是,這種生活裡將擁有的樂趣也是神仙不能比擬的。
若是她以前沒有與李促真正交往過,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修仙,但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她不可能再對這份感情無動於衷。要不,她為何要奔波數千里。甘冒風險救出他們家所有的孩子?但這份感情,真的值得她放棄千年的道行嗎?
剎那間,數千年的時光似乎一下子都倒流了過來。
山間的雪蓮花,修行的艱辛與努力,九世的苦苦等待,身後的幾條生靈……
雪蓮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睜開時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她做出了決定。
***
從雪蓮這兒出來,小草才好奇的打聽,「田渡離去前,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
南衛仁但笑不語,「咱們還是先找到洛賁再說吧!」
二人來到秦宮外,讓人給洛賁帶個信,卻被告知他請了病假,回家休息去了。
生病回家?他們的家早就被夷為平地了,那他上了那兒去?
小草琢磨了半天,想到了一個去處。當他們找到咸陽城西那家青年旅館時,卻見洛賁正躺在樹蔭下面發著呆。雖然精神有些恍惚,但看這面色,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你這是生了什麼病?」小草突如其來的一聲問候,把洛賁嚇了一跳。立即從竹榻上彈了起來,見了是她,這才摸摸胸口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們呢!」
他招呼二人進屋坐下,小心的把房門閂上,這才問道,「阿姜他們都沒事吧?」
「沒事。范大哥帶著阿姜寶柿回老家了。五五六六和徐宮主也已經找到了地方安頓。對了,小良子是上哪兒了?他去找了你就沒回來,那時我也有事,都沒空顧得上尋他。」此時再見到洛賁,小草心裡不覺湧上一股特別的親近之意。很想馬上告訴他實情,卻又怕嚇著他。只好按捺住性子,徐徐圖之。
洛賁給他們倒了杯水,自也坐下才道,「小良子不會有事的,那孩子機靈得很,走到哪兒都不會吃虧,他說他要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做一番事情。我估摸著,這小子多半想要造反!」
「造反!那他將來會不會和你打起來?」
「打不起來!」洛賁嘿嘿一笑,「我啊,已經打算棄甲歸田了,這才裝病躲在家裡。」
小草有些訝異了,「當個軍官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麼?怎麼突然放棄了?」
洛賁歎了口氣,玩世不恭的臉上難得帶了點滄桑的表情,「人的想法總是會變的嘛!隨著秦王東巡一趟,發生了許多事,我也開始想,咱們本來有個好端端的家,雖然窮點。但過得不是挺和樂的麼?為什麼後來會被無緣無故的弄沒了呢?阿姜剛成親,為什麼又差點做了寡婦,連命都不保!這不都是那秦王鬧得?我以前覺得自己就夠苦的了,可這回出去,見到路上許多百姓過得比我們那時更苦,這又是誰造成的?想來想去真覺得沒有意思,為這樣的君王賣命,不值得!」
他搖了搖頭,忽又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你們會法術,告訴你們也無妨。你們千萬別吃驚。那個胡亥,其實是個妖怪!」
「什麼?你知道啦?」小草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洛賁又按著她坐下,心有餘悸的道,「就在沙丘行宮準備回來的前一晚,該我在胡亥門外當值,中途我去上了趟茅房,回來的時候,卻見門前另兩個侍衛都暈了過去,裡面還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就躲在窗下偷聽,開始是那個蘇門主要吸胡亥的什麼法力,可後來卻變成胡亥吸他的。我還聽蘇門主管胡亥叫另一個名字,孤什麼來著?」
「獨孤!」
「就是這個。兩人說了好長時間的話,我也聽不太懂,只是說他們兩個好像認識很久了,但關係又不太好的樣子。最後那個蘇門主忽然就不見了,只剩下胡亥一個。他那眼神可當真怕死人了,和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樣。我正要開溜,卻被他發現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把一隻狸貓扔出去擋了一下,估計我的小命當場就沒有了!」洛賁至今說起來還是很後怕,這也就促成了他下定決心要脫去戎裝。
「可若是說,你和胡亥,叫獨孤也行,本是一個人呢?」南衛仁突然就這麼直接的把話問了出來。
洛賁怔了怔,張大了嘴半晌才合攏道,「這怎麼可能?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怎麼可能是一個人?」
「那這樣東西是你的麼?」南衛仁從袖中取出玉石。
洛賁看了,不太認得。小草道,「這就是原在家裡踩腳擋門的那塊石頭。」
他更迷糊了,「你們把這塊石頭弄來幹什麼?」
南衛仁把他的一隻手按在了玉石上,小草道,「這太著急了吧,我慢慢跟他說。」
「已經沒時間了。」南衛仁的臉色很是嚴肅,他的手中現出白色光暈。穿透洛賁的手,整塊玉石立即散發出青白色的光芒。
洛賁震驚之餘,只覺自己的魂魄跟南衛仁一道跳進了玉石中。
風在耳邊呼嘯,不知穿行了多久,南衛仁向前把他帶到了遠古的洪荒大陸,才停了下來,又開始往後飛行,「看,這就是你的一生。」
洛賁看到一塊玉石是如何在天地間被孕育出來,經歷了滄海桑田的巨變後,到了崑崙山的那一處,孤獨的守望了千百年;
某一天,旁邊飄來一顆種子,開出了一朵美麗的雪蓮花;
又有一粒草籽隨風掉到了自己身下的縫隙裡,長出了一顆小草;
就在生活變得不那麼枯燥時,兩個神仙偶爾到來,改變了他們的一生;
直到他替那株小草擋過天劫,被劈成兩半,從此失散。
而這半塊玉石又用了幾百年的時光,隨著大江被衝進了渭河,在岸邊擱淺,茫然無措的元神凝成了人間一個小小的嬰孩,被老洛撿回了家……
記憶如排山倒海般將他淹沒,再睜開眼睛,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小草也不是當初那個小草了。
「玉石哥哥……」等了多少年,才終於走到了他的面前,小草看著他的眼睛就知道他都想起來了。
洛賁抬起手輕輕拍拍她的頭,就好像自己是塊石頭時曾無數次想做的那樣,那一瞬間真實的觸感讓他無比感動,嘴角不覺帶了笑意,「小草,你終於做到了。謝謝你,把我找回來。」
可惜,你們的團圓,卻注定了要失去性命,南衛仁暗在心內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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