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冷夜
「祖大人，請用晚膳。」車簾被掀開，裊裊的食物香氣飄進來。
「艾勒？」我聞聲回頭：「已經是晚上了？」
我倚在車窗邊伸出手，太陽的溫度已經一絲不剩，空氣撲在臉上冰冷的像是小針在扎。
「我們還有多久？一定要坐馬車嗎？」我疲憊的敲著窗框。
僅僅一下午而已，我就已經被晃到腰酸背痛，要是萬一我不小心睡著了，那必然被磕成奼紫嫣紅啊！
「如果您的身體狀態足夠穩定的話，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帶您傳送回去。」
「回哪裡？」不管傳送是什麼，目的地多我來說更重要！
「……聖瑪辛。」
呼，赭燁說的果然沒錯！
我閉上眼想像了一下某個丫頭知道後的表情，不由得輕輕一歎：「艾勒，卡洛琳會傷心的……」
「……」
回答我的是一陣沉默。
「卡洛琳還好嗎？」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是，平安。」艾勒頓了一下，不過聽得出來，本人似乎也因為這個答案鬆了一口氣。
我忍不住微笑。
間諜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感情，更何況艾勒能在多琳做到今天的位置，能得到現任和下人兩代女王的信任，那麼他在多琳投入的時間，對多琳投入的感情，對卡洛琳的感情……
艾勒也只是面冷話少了些而已，又不是真的冷血殘忍……
「今天就走不好嗎？」我換了個話題：「就算小哈不來找我，那位蓋爾的新陛下只怕也不會善罷干休吧？畢竟我是在蓋爾境內失蹤的……為了避免意外，把我盡快送走才是當務之急吧？」
「今天中午之前，您的狀態極不穩定。除了昏迷之外，脖子上的刀傷還沒有復原，眼睛更是不妥，」艾勒的聲音又硬又冷：「如果強行使用卷軸傳送的話，是會發生危險的！……我必須確保您的安全。」
「請問，呃，我究竟睡了多久？」我不漏痕跡的向後挪，盡量撤離冷氣範圍。
「三天兩夜！」
「絲……」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豬也沒有這麼睡的！
「這個刀傷……」我茫然的用手摸了摸脖子，紗布的觸感很清晰，好像圍巾一樣裹了一圈，應該是結痂了，不碰的話已經不會疼了：「是那時候弄的？」
我隱約還有印象，當時我還抱著冶封，黑衣人衝了上來，然後密密麻麻的彎刀架上了我的脖子……
我苦著臉嘀咕：「三天了還沒好，就說明是你們的治療藥水還有待提高，強烈建議你們搞一瓶聖階出品的來研究一下……」
「祖大人！」艾勒的聲音竟然有些不穩：「您知不知道要是我晚出聲一步，您……」
「是，我知道，給您添麻煩了！」我噎了一下，歎了口氣：「只是，我當時沒意識了，後來又看不見了……」
艾勒不語。
「好吧！」我很認真的豎起兩根指頭：「我發誓下一次暈倒前，一定先觀察好地形！」
艾勒繼續沉默。
我訕訕一笑：「這個眼睛嘛，只是普通的雪盲罷了，很普通的雪盲，暫時性失明，養幾天就好了！您要是實在不放心，據說用鮮牛乳滴眼會好的比較快……所以，我們現在就走吧？」
天要黑了，我必須趕緊給自己找點事做，哪怕是去面對那個隱藏的終極boss……
「祖大人！」艾勒用很平板的聲音打斷我的肖想：「請您先吃飯吧！」
「我是真的不餓啊！」我苦著臉嗅了嗅菜香，最後掙扎：「真的不能現在就走嗎？」
又是一陣沉默，我只好摸索的向前，然後頓住……
我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碗邊：「艾勒，……你知道的吧？……在山洞裡，冶封和赭燁，為什麼會突然靈力失控？」
「……我在粥裡下了藥。」
哦，果然！
「您當時睡著了，」艾勒頓了一下：「不過就算您醒著，只怕也不會防備我。」
「這話還真是殘忍呢！不過……」我輕輕的靠上車壁：「如果有人，總會在您摔倒的時候小心的護住您的後腦勺，您大概也不會想要防備他的吧？」
艾勒不語。
「是什麼藥？」我把臉扭向艾勒：「我們都喝了粥，可是只有他們兩個出了問題。」
「鎮妖，」艾勒答道：「專門針對魅影妖族研製出來的秘藥，會擾亂他們體內的靈力，嚴重者會因為靈力失控而反噬致死。」
「鎮妖？！這名字起的……」我有一瞬間哭笑不得：「還不如叫雷峰塔呢！嗯，法海也挺不錯的！」
「什麼？」艾勒大概是沒聽清我的嘀咕，開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我乾咳兩聲，低頭沉吟了一下：「艾勒大人！」
艾勒沒有出聲，但是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在我身上。
於是我扶著車壁坐直身體，仰起頭正對視著前方的黑暗：「冶封的那一槍，無論如何，我都會還給您的！」
良久，車裡寂靜無聲……
就在我以為艾勒已經離開了的時候，艾勒突然出聲道：「……好！」
陌生又熟悉的手指觸感在我脖頸的傷口邊停留了一陣：「我等你！」
……
……
夜，一個人的夜。
我盡量把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下巴卡在膝蓋上，手指用力攥住腳踝。
冷，好冷……
車上的被褥很厚，很軟，可以把我整個人陷進去。
可是不夠，還是冷，好冷……
我一寸一寸的向後挪著。
再向後一點，再一點點，就可以靠進熟悉的懷抱，會有一雙手從身後出現，親暱的把我拉近擁緊……
直到背脊貼上堅硬的車壁。
他們不在……
不得不承認，他們不在！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再無法一個人入睡？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習慣了身邊總有另一個體溫？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
竟然被寵壞了……
我在黑暗中狠狠的咬住手臂。
最美的神祇隕落，最強的戰士在我懷裡閉上雙眼……
妖族的預言竟然真的實現了！
就連小哈都……
艾勒說，哈薩爾重傷，行蹤不明！
我用掌心貼住眉心，柔軟的紗布劃過掌心，眼中酸澀脹痛。
這才一天啊……雖然艾勒說是三天，可是對於我來說，才僅僅是一個下午而已……我就已經開始思念……
赭燁，你說過會接我回去的！
如你所料，真的是聖瑪辛，明天一早艾勒就要把我傳送走了。
……聖瑪辛那麼遠，你們還能不能找得到我？
可以的吧？既然你料的那麼準……
如果是你們的話，一定可以的吧？
赭燁……
冶封……
哈薩爾……
……
……
清晨，車窗外沉默而嘈雜，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凌亂忙碌，卻偏偏沒有人出聲，沒有人說話，安靜的讓人心慌。
「祖大人！」
太好了！
我嗖的一聲竄到車門口，喜恭恭的探出腦袋：「艾勒？要走了嗎？」
艾勒在我面前站了一會兒，氣溫突然就低了幾度：「明天再走！」
「誒？」我急吼吼的撲過去抗議：「為什麼又等一天？」
明天再走，那就是說我還要再搖一天馬車？！
死都不要！
鐵鉗一樣的手指鉗住我的腦袋，扭向陽光的方向。橘色的光芒照在我臉上，柔和的溫暖。
可是說話人的聲音卻冷冰冰的，辟辟啪啪的掉著冰渣：「您也不看看您的臉色！白成這個樣子，怎麼走？！」
「艾勒你生氣了？」我老實的擺正自己亂揮的手腳，生氣的人果然就話多，他這次一句話就用了18個字，最後居然還是個語氣強烈的反問句……
至於臉色有多黑……呼，還好我看不見！
「三天沒曬太陽了，白了才正常的吧？」我心虛的露出八顆大板牙。
回答我的是艾勒特有的冰冷殺氣。
「哎！」我歎了口氣。
然後輕手輕腳的把自己的腦袋從鉗子裡解救出來，低下頭苦苦一笑：「如果今天不走，只怕過幾天就真的走不成了！……我根本就睡不著覺，半分鐘都不行……」
我後退幾步，把自己靠在車轅上：「要不然，您也可以試試把我打暈……」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來臨，艾勒最終還是展開了那個據說保存了很久的上古珍惜卷軸……
親身體驗之後，我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張傳送卷軸的確是上古之物！
如果說傳送就像雲霄飛車，那這張雙人傳送就像老掉牙的雲霄飛車，不但顛簸震動，而且滿身零件光啷作響，猛然停下之後，除了眩暈噁心之外，耳朵裡就像被灌了水，嗡嗡的又吵又疼……
有那麼一會會，我眼前竟然飄起了斑斕的色帶，就好像小時候玩的萬花筒，那一刻我萬分驚訝的碰了碰眼睛上的繃帶，然後很是惆悵的發現，祖琰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健康寶寶，今天居然幻覺了……
「這就是……？沒想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居高臨下的響起。
艾勒身子一矮，我突然沒了支撐，一個踉蹌跪坐在地板上。
然後艾勒恭敬的聲音響起：「陛下！」
陛……下？
我怔了一下，然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總算是見到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