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天下——獨孤菀 第二卷明爭暗鬥(TXT全文字手打) 第三十一章 心思各異
    滿頭烏髮披散開來,遍灑在釉色緞面上。巴掌大的小臉已脫開烏青氣色,反而有了些紅潤光彩。經歷了近十日的毒傷病痛,原本就纖細的身子骨更是顯得消,讓人禁不住心生憐意。

    陳菀覺得自己如同一根浸泡在深水裡的浮木,不斷上上下下卻總得不到停歇。頭暈目眩的感覺不斷襲來,眼前黯黑一片,溺水之感更是強烈。

    「娘娘,她這是…」沈怡容看到陳菀半伸在衿被外的雙手正死握成拳,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心裡不由一驚便說不出話來。

    那眉眼,那荔鼻,真是像極…便是那脾性兒,也帶了七分味道…太妃定了定神,自己怎麼又在想著些不可能的事,那人現在…應該早就不在世上了,再像有能怎麼樣,再像也不是她…

    「罷了,容兒我們還是先回去罷。福桂你好好看顧著,有些不識時務的奴才該罰就罰罷。」哪個宮裡能沒有些眼線呢,只是不忍心這丫頭已經受了這麼多苦,卻連奴才也敢爬到她頭上去。

    「哀家…」太妃轉身正想離開,卻忽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陳菀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響透過層層黑幕傳來,吃力地再抬起睫毛,眼前景物迷濛一片。只是隱約看到幾個人影。狠狠心想再撐開眼睛,卻怎麼也只能打開條細縫。一名婦人面容慈祥柔和,眉眼雖仍然模糊,但是那種感覺,卻像極了幼時自己高燒之後,總是任著性子撒潑鬧脾氣。娘親也總就這麼柔柔地坐在床邊,對著她笑…可現在娘卻要走了,娘說不回來了…

    「娘…」人在病中總是最脆弱,又最容易犯糊塗的時候。陳菀一下扯住了太妃衣角,小嘴輕輕嘟囔出一字單音。滿是撒嬌,滿是依賴…

    「娘,娘你別走,別再離開菀兒了…」感到手中的衣角似乎就要脫開自己的控制,尚且分不清東西南北的陳菀心裡一急,整個人趴伏起來,險險掉下床去。

    福桂看得心驚,瞧著太妃似乎也是一臉怔忡,便忙趕上去扶起陳菀:「主子,主子您小心點。」刻意壓下了聲音:「那是皇太妃娘娘呢,主子您是不是哪裡不太舒服?」摸了摸陳菀的額頭,真是奇怪,熱度早已經降下去了,怎麼還在說了胡話…

    世上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因為小人狡詐,女子善變。前一刻也許可以對著你言笑晏晏,下一秒也可以對你持刀相向。但無論是誰,只要她是女人,在碰到弱者的時候就總免不了心軟三分。皇太妃也是人,尤其是個在深深宮牆中掙扎了數十年,陷入過多少陰謀詭計的女人。

    簡寧皇太妃一生從未有機會養育屬於自己的孩子,縱使待她親如李陵,李允,也不過只視其為「姨娘」,為「太妃」。陳菀這一聲無意識中喚出的「娘」,卻是在她心裡濺起一道道水紋,再也難以自持。

    「怎麼了?可是做了噩夢?」伸手輕輕握住陳菀死死揪住自己衣角不放的纖手,太妃將那幾絲調皮滑下陳菀頸邊的烏絲挽至耳後,柔聲安慰著:「孩子,沒事的,睡吧。」

    「嗯…娘你不可以離開我…」低低嘟囔了一聲,陳菀覺得一股溫暖的觸感在自己額頭和臉頰上慢慢滑過,如同幼時的安心,便漸漸沉睡下去…

    那頭上演著溫情戲份,可卻把守在周圍不敢妄動的宮女太監們嚇得不輕。福桂雙手更是糾纏成結,無所謂痛或不痛。

    後宮裡最看不得的就是父慈子孝,就是親情深厚。至愛血親又如何,皆不過是繞著一個「權」字走;父母兒女又如何,待到需要的時候也都不過是朝堂宮閨上的犧牲品罷了。所有和顏細語的背後似乎總藏著陰謀詭計…

    「太妃娘娘,小主身體未癒,是不是…」沈怡容輕言提醒,有些話太妃是非要親自問陳菀不可的,但現在這個狀況…突然旁邊有些小騷動,那兩名才調來的宮女似乎臉色著緊,卻被沈怡容冷眼壓得動彈不得。

    太妃臉色一沉,動作有些微僵,總不會連迷糊時候做了些什麼也是謀劃好的…「嗯,都出去吧。」陳菀此刻卻無意識地把臉往舒服的地方蹭了蹭,乖巧得好似一隻貓咪…罷了罷了,皇太妃心裡暗歎。她已經不再年輕了,勾心鬥角的事情也再懶得管。她現在就只是想疼疼這個丫頭而已…

    「福桂,菀丫頭就讓你多上點心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太妃走時有些不捨地把陳菀落至胸口的被子略往上抽,直到壓蓋好了方才轉身出去。

    那日之後皇太妃卻再沒去看過陳菀,一是為了李允數日後便要回朝,二是怕自己見到陳菀那模樣又會想起舊事。再者紫宸宮裡流言突然瘋漲起來,而且多數皆從芙蓉殿裡傳出,處處矛頭更是直指玉妃,讓皇太妃頭痛不已…

    「娘娘,五王爺在殿外求見…」侍女小心翼翼地上前稟報。這些日子皇太妃已經連著好幾次借稱身體不適,而把廣陵王爺給拒之門外了,想以前太妃娘娘每次見到王爺可都是歡喜的很…

    按捏了下額角,臉色又沉了幾分:「去喚他進來罷。」這都什麼事兒,堂堂一個王爺不去憂心國事反而天天往她這頭跑,還不是為了那丫頭…

    「兒臣拜見太妃,願太妃福壽安康。」

    「陵兒,你心裡可是在怪姨娘?」這孩子很少會以臣相稱,怕是認真了。

    「孩兒不敢。」

    「哼!不敢,你有什麼是不敢的?」太妃猛地一拍椅把,氣息一時有些喘不上來。「你…你…」

    「姨娘。」李陵忙走上前去輕拍太妃後背,順了順氣:「姨娘您沒事吧?」

    「陵兒,事分可為與不可為。你性子淡,確是一向看得最透。允兒性子狠,關鍵時候卻偏偏比你懂得事理。你既已生在帝王之家,就當明白魚與熊掌從不可以得兼。姨娘不想追究以前種種,但是以後,你卻要記得,你姓李!這天朝可不是拿來給你折騰的!」

    曾經的往事尚且歷歷在目,她就不想再錯一次,也不想再讓這兩個孩子受傷。當年的錯事毀了多少人…她不賭萬分之一的可能,如果真的要選,丫頭你莫怪哀家心狠…

    李陵雙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臉上神色半分未動,只是墨色眼眸裡卻早已刮起風暴。

    「皇宮這個地方,有些東西不碰反而會是一種保護。哀家是很喜歡那個丫頭,可人總有一個底線,哀家以為經歷如玥那件事後你該明瞭要一個人消失在紫宸宮裡,會是多麼容易…」

    如玥乃是先皇最疼愛的慧妃,也是廣陵王爺的娘親。先慧妃寵冠六宮,先皇對其可謂是愛愈有加。誰知世事多變,一夜之間就是天上地下。十四年前先慧妃被莫名其妙地打入冷宮,之後就再也沒有走出來過…有人說她瘋了,有人說她死了,但真想究竟如何,當年又發生了什麼事,卻是不能問的,只能作為一個禁忌而存在心裡。

    傷口結痂了卻並不等於完全好了,表面的平滑不過是為了遮掩暗地裡的醜陋膿水。生生撕裂的痛苦方才能讓人記住教訓…

    「孩兒,明白了…」李陵聲音有些飄散,是說給太妃的,也是說給自己的。

    「娘娘,娘娘。」一名宮婢匆匆走進來稟報。「皇上回宮了。」

    太妃一聽大喜,猛地站起:「皇上回來了?不是說要明天才能到帝都的麼?」

    「聽說遂縣的路子又給修好了,所以提前了些時候。」

    「陵兒,你…」太妃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

    「姨娘,孩兒尚有國事需與皇兄相商。」李陵走上前半步。

    「…那便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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