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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換人稱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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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廣陵王府
李陵負手獨自站在青石闌邊,看著袖湖殘葉漫飛,星目低沉。不遠處傳來一陣細碎腳步聲響,王府總管正匆匆趕來。待到離李陵尚有五步之地,總管便停下腳步,面色惶恐地低下頭:「啟稟王爺,銀青光祿大夫龐源求見,說是關於冬元節備。」
李陵俊顏一動,薄唇微啟:「知道了,帶客人到偏殿伺候著,我片刻便到。」
「是。」不敢多看自己主子俊挺背影一眼,總管連忙退下。
「覃濤。」李陵眼角勾起一絲諷意,對著湖面低喚。甚至還未轉身,背後便驀地多了條人影。
「主子,您喚我。」
「溳坊刺史龐遂,最近可都還安分?」
「終日花天酒地,毫無建樹。」覃濤面無表情地回道。
「花天酒地?」濃眉糾結,墨瞳中儘是無奈。「罷了,獨孤勵總也算是他的恩師。皇兄如此順水推舟,真不知道是對是錯。」
「王爺,南詔最近有些異動。頗多月曆族人進到黔陵,且都喬裝秘行。」
「南詔?這沐國使臣前腳才走,他們就這麼耐不住寂寞。」低頭沉吟半晌,再抬首李陵望向遠處:「覃濤,速度派人探查臨河,黔陵,溳坊三郡半年內兵力調派,何人鎮守,有無要人進出。若有人橫加阻攔,殺無赦!」
一道狠殘劃過眼底,唇邊卻是笑得和煦:「本王倒要看看,他們是有幾條命,來跟這天鬥!」
「遵命。」如同來時一般,覃濤離去也是悄無聲息,只在空中留下幾絲餘溫。
又佇立少許時候,李陵方旋過腳步,往後廳走去。天氣愈發涼了,算來年關將至,蛇蟲鼠蟻的小動作難免多了起來,是該尋個時候進宮找皇兄叨磕幾句。說不定,還能碰上那個有趣的小丫頭。李陵自個都未曾留意,邪肆眼眸此時竟出奇的柔和。
紫宸宮鳳翔殿
珠簾半遮半掩,室內濃香四溢,暖氣襲人。縱使外頭再露濃霜凍,也斷然冷不得這鳳翔殿。幾名朱衣婢女握著搖扇小心烘侯火炕,謹慎至極,不敢有絲毫疏忽。
皇后慕容馨華坐在軟椅上,正細心看著前些日子尚寢夫人才晉上來的文書。纖指細細翻動,端麗秀容淺噙柔笑。猛地,娥眉微動,邊梢往上揚了揚,水眸閃過一抹怒色。
「蘭芷,這方寶林,上次來給本宮請安,是什麼時候?」慕容馨華隨手放下紙書,略抽袖口端過桌上雲井。
「娘娘,是上月三十。」身旁粉裙丫鬟未作思索,便應下話來。
「這麼說,約摸也有十來天了吧。」慕容馨華將杯口湊近紅唇,淡淡煙霧從茶水中升起,秀麗妝容有一刻變得模糊:「皇上一共翻了她八次牌子呢,就在這短短一月之內。所以說,有些鳥兒,就是寵不得。慣壞囉,那就難收拾了。」
「啪!」地一聲,前一刻還被玉手捧著的精緻官瓷,下一秒便粉身碎骨,鳳翔殿內一干侍女太監全齊齊趴跪地上,大氣都不敢粗喘。
「本宮最耐不得熱茶,怎麼你們都不清楚?」抽出腰間別著的綾帕,拭去幾點方才不小心濺上的水滴,柔唇笑得依舊和親。「這茶,誰泡的本宮也不想多問。」
地上眾人正待緩過氣來,心想避過一劫,誰料清音又從頭上傳來:「自個去敬罰司領罰罷。」
此時,一名銀髮嬤嬤匆匆進得殿來,看也不看滿地渾身顫抖的宮僕,逕直走到皇后身旁,附耳說道:「小姐,秀英求見。」
「秀英?」慕容馨華撐著扶手緩緩站起,定了下身子:「見吧,傳到偏殿去。」毫不理會依舊跪著的僕從,施然朝外走去。
秀英站在鳳翔殿偏閣門口,小心搓了搓細指,蘋果臉蛋被凍得起了紅暈。雖然冷得緊,但心裡頭充滿喜氣,想這一會要上報給娘娘的消息,也該得些獎賞罷。說不定,說不定也能跟那方寶林一般,被娘娘提攜…想到如此,秀英不禁笑彎了雙眼。
一名傳喚太監走來,低聲說道:「秀英,娘娘傳你入內。」
秀英碎步跟著進到偏閣裡頭,看見慕容馨華正欲笑著上前。可那銀髮嬤嬤眼中利光壓來,一道寒氣不禁竄進心窩窩裡,比那霜雪還要凍人。腿腳一軟,直直跪下地來:「秀英,秀英參見娘娘。」
「嗯,平身罷。」音色依舊柔軟,真叫人不經意間卸下心防。
「本宮似乎記得,讓你沒有要事的時候,千萬不要隨意到這鳳翔殿來,可還記得?」秀英顫然站起,才想開口,慕容馨華眼色一阻,指尖輕叩繁梨檯面,隨和問道。
「娘,娘娘…」秀英還未站定就又跪了下去,滿臉懼意:「奴婢是真有要事稟報,絕對,絕對不敢違抗娘娘命令,這事可是有關那陳菀的。」
「哦?既然是要事,就快給本宮報上來。」慕容馨華在聽到「陳菀」二字時,婉容撇過急切之色,不覺坐直了身子。
秀英輕吁口氣,甜美嗓音帶著喜氣:「秀英遵著娘娘懿旨,尋了個借口親近陳菀,她也不曾起疑,真真待我如姐妹一般。前日午後,還囑托我將一枚楓葉帶給玄武門參軍。」
「楓葉?什麼樣的楓葉?」
「那楓葉很是別緻,上頭還用繡針描了朵蘭花呢。」
「蘭花?」慕容馨華低聲喃道,又沉眸思索許久,卻不得絲毫頭緒,覺得一陣煩亂,笑意盡失:「就這麼些事兒?這就是你所謂天大的事?」
方纔還在心中暗喜猜中鳳意,秀英猛地打了個哆嗦,話語都說得結巴:「不,不!娘娘,奴婢,奴婢還有更重要的事…」看著高高端坐著的慕容馨華,秀英突然發覺似乎眼前蒙了層霧氣。怎地以前,竟會覺得皇后娘娘和藹可親,待人良善?只怕,只怕心計之深沉,玉妃都尚且不及罷…
將頭緊緊貼在手背上,秀英絲毫不敢妄動,微帶哭腔的嗓音從口中逸出:「奴婢聽說,玉妃娘娘有意扶植陳菀…」
「哦?」慕容馨華鳳目半瞇,紅唇染上幾許諷笑。那個女人端是打的什麼主意,扶人上位?她有這麼容易放權,我又何必廢下許多功夫!
「聽說?你聽誰說的?」
「是,是玉妃娘娘身旁大丫鬟碧兒親口說的…」
「碧兒?我以為玉妃身旁的大丫鬟早換成陳菀了呢。」慕容馨華看著下頭瑟縮如受驚小鹿的秀英,把玩著腕上翠鐲。料想著小丫頭也再不敢弄出什麼伎倆,轉眼又換上滿面善容。
「秀英,本宮自然知道你的忠心,可這詳情本宮還沒能聽到呢,你何不細細說與本宮。」同時示意身旁嬤嬤讓其餘侍從全數撤下,掩上側殿烏門。
怯怯抬起頭來,秀英吞嚥下口水:「是,娘娘。那天是….」滿室沉寂,迫得她巴不得將所知所想盡數說出。起初倒還察言觀色,漸覺皇后並無不悅,便張開膽子,最後還得加油添醋一番。
「…,從幫她送過楓葉之後,陳菀便待奴婢很好呢,丁點都沒察覺有何不妥。」
「哦?這是該沒什麼不妥。」慕容馨華嘴角一抽,把胸口躁意生生壓了回去,「真是難為你了。秀英,為本宮辦了這麼件大事,想要何賞賜?」
秀英聞言欣喜異常,忙直起身子,臉上紅霞浮現:「娘娘,奴婢,奴婢只想…」
「卡」地一聲,慕容馨華將手隨意放在扶把之上,翠鐲輕磕木面,脆響突兀,猛地打斷了秀英半含在口的話語。
秀英似打了個激靈,才猛地住了口,差點犯下大錯。嘴巴張合了幾下,又往皇后那頭撇去幾眼。見那宮裝麗人淺笑依然,才放得三分心來,可言語上也多了幾許斟酌:「能為娘娘做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呢。秀英又怎敢居功自傲,娘娘隨便賞句言語就夠奴婢受用了。」
慕容馨華緊攥木椅的纖手,這才從緙絲水袖中抽出,往髻上取下一隻髓玉鑲金牡丹簪頭。微提裙角,打直站起,走到秀英面前。
「本宮可不是賞罰不分的主兒。縱然金玉良言更甚其他許多,但該賞的要賞,該罰的,自然也少不得,這才是正道兒。」
秀英看著眼前那珠光寶氣的髮簪,幾被糊了神去,哪還懂得什麼進退,只訥訥點頭:「是,是,娘娘英明。」
「這簪子,就賜給你了罷,不過還得去鳳翔殿總管太監那做個記事。省的哪天給別人誣是你私自拿的,就不好了。」
「是,謝娘娘賞賜!」秀英連磕好幾響頭,激動得有些輕顫。雙手小心接過簪子,直到攏紗衣角邊從眼裡退去,才抬起頭來。心裡竊喜,真覺得這趟鳳翔殿是來對了。
「行了,你退下罷。」
眼看著秀英退出偏殿,身影消失在門口,慕容馨華一直柔如浣溪的眼眸才戾氣盡迸。蓮步輕移,走向挽簾之後方站定腳步,竟見一株垂絲海棠默立邊角。雖秋氣已寒,偏這海棠開得正艷,真是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單看著絕艷品相,就斷不是俗物,卻又為何只能獨自待在這清冷偏角。
食指輕觸厚實花瓣,瞧著胭脂碧玉,剎那間,慕容馨華臉上儘是小女兒嬌態。一直隨侍身後的嬤嬤眉尖堆疊,再看著皇后如此,終忍不住微歎口氣。
「小姐,你這又是何苦。」
玉手一縮,離了芳華,又藏回紗袖之中,交疊身前。轉過身來看著嬤嬤,慕容馨華眼中滿是癡戀和狠絕:「奶媽,這世上,你是最瞭解馨華的人。你何時見過我要的東西,可以任它離開?」瞧著嬤嬤欲言又止,慕容馨華眷戀至極地望向那株垂絲海棠。
「這花兒,是上兩月皇上特地從沐國使者送來的許多奇珍異寶中,挑出贈與我的。你道我為何偏偏任它待在這冷清地方?因為我不想讓別個瞧見,一下下都不想。這兒雖是冷清,但就偏沒了閒人來看它,我滿意得緊!就像皇上,只是我的,只能是屬於我慕容馨華的!」瞬間流光溢彩,迷一般的眼眸遮不住瘋狂之色。
「小姐,您上次擅自賜蘭祈予林美人的事兒,國丈已經知道了,還發了好一頓脾氣,這…」
不待嬤嬤說完,玉手微揚,攔住接下來的話語。嬌容忽而帶上幾分冷凝,寒聲說道:「奶媽,下次讓那些腌臢東西傳話回去。現在這天朝到底本宮是皇后,還是他慕容漣是皇后?本宮尚未追究他私下安插那賤婢進來的事兒,他還好意思大發官威?慕容家現在得勢了沒錯,可十分有九分是本宮在這撐著。邊族那幾個不成器的東西,忙到未必幫得上手,卻挺會給本宮找麻煩。還有邊防這幾次兵調,到底怎麼回事,真以為蕭家吃素的?蕭威那老狐狸的一雙眼招子毒辣得狠!」
稍喘口氣,又再度啟口:「何況本宮早就說過,他要動什麼都好,就別動到這後宮裡頭。還嫌玉妃華妃那幾個賤人,不夠礙著本宮的眼,偏要再塞上一群不知死活的進來陪葬是麼?」伏柳之軀裹在華美宮裙之中,卻遮不住淡淡殺氣縈繞。
嬤嬤滿是心傷的看著眼前這個從小看顧到大的小姐,生在將相豪門是不能任人選擇,誰又能怪得她這般狠辟性子。可皇上,皇上眼中對小姐明明看不到情愛,反而,總藏著掖著,端得小姐一頭熱來。欲言又止,卻生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慕容馨華瞧著老嬤嬤一臉豫色,以為她不喜自個違著親父的做法,便用右手勾起嬤嬤臂膀,仿若幼時撒嬌一般:「奶媽,你最疼的就是馨華了。你也曉得馨華的心意,總不成看著馨華受委屈罷?」巧目盼兮,活脫脫一名嬌俏人兒。這般模樣,又有幾人能猜得出那雙纖手之上到底染了多少鮮血?
終不忍說出心中所想,老嬤嬤轉而問:「小姐,那你為何要除去秀英?」
慕容馨華鬆開纏著嬤嬤臂膀的手,又走到海棠旁邊,屈身輕嗅,隨意答道:「奶媽,你不會真以為秀英那個蠢丫頭做得天衣無縫罷?起初千般交代不可輕舉妄動,現在居然自作聰明的露出馬腳,留她在這世上又有何用。」
「小姐,你是說…」
「嗯。若秀英方才沒有半句虛言,那個陳菀,到還真真是個人物。」杏眸冷沉,殺機又起。「既然把戲都讓別人給識破了,不盡早除掉秀英,留下遲早是個禍害。指不定什麼時候,把本宮也給拖了出去。」
嬤嬤臉上仍是不信:「就那小小婢女能成什麼氣候?小姐,您該不是…」
「奶媽,是不是我多心,日後自然見得分曉。和玉妃斗了這麼些年,怎樣也罷,她識人的眼光總是不假。」雙指微扶條干,卻狠心一折,半枝海棠靜置掌心,那般嬌艷欲滴。
「何況,何況還有華妃…」臉上似哀若怨,貝齒輕咬下唇,幾許不甘浮於眼上。
「小姐,華妃怎地又陳菀相識?」嬤嬤一驚,心想這剛進宮的小丫頭片子能有這般本事?總該不能危及小姐吧。
慕容馨華旋著手中花朵,低低喃道:「不,並不熟。只是,只是那傳言…」
嬤嬤白眉疊起,思索著近來宮中也沒什麼關於華妃的消息傳出啊,遂不解望向皇后。
掌心用力合握,生生將一朵嬌嫩海棠毀於手中。慕容馨華拍落殘留碎瓣,一股清香襲面而來,搓著細指,笑得妖嬈:「罷了,管它真真假假。是假的便好,若是真的,任憑你玉妃還是陳菀,本宮也要讓你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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