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夜,無月,雲層很厚。海面上,拋錨停在距連山島十數里外的南軍艦隊燈火通明,與連山島的火光交相輝映,兩頭猛虎都伸開了他的利爪,準備著隨時撲向對手。
從一側為光的陰影之中,十數條小船無聲無息地從龐大的艦隊之中劃出,每條小船之上都滿載著士兵。遠遠地避開燈光映射之地,一支支船槳伸進水中,輕輕地劃開波浪,向前疾行。
胡斌充滿留戀地看了一眼與自己漸行漸遠的船隊,此一去,便將是永別了,無論成與否,自己回來的可能性都是極低的。
轉過頭來,狠下心想道,事已至此,便也只有橫下一條心,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不死得英勇一些,如果真能將事情辦成,等到連山島被攻破之際,他們總不會抹煞了自己的勞,自己拿不到了,家裡的妻兒老小總還是可以享受的。
胡斌是留下了遺書才出發的。而鍾祥在他臨走時的送別語更像是一和承諾。
自己精選了二百名死士,每一個在軍中都是有名的人物,帶著這樣一支隊伍,也許成並不是沒有可能。
為了避開對手的耳目,船行極慢,足足花了數個時辰,他們才來到連山島最為陡峰的一面,站在崖壁之下,抬頭上望,幾乎筆直的崖壁讓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正如鍾祥所言,這裡歷時久遠,崖壁雖陡,但上面卻長滿了籐蔓,枝枝叉叉的小樹橫生其上,夜色之下,宛如魔鬼伸出的手臂。
將小船小心地藏在崖下一些隱秘的山洞之中,這些地方被海水經年沖刷,向內凹進,有的深達十數米之遠。大量的籐蔓從崖壁之上垂下,將這些洞掩得嚴嚴實實,不親自到跟前仔細探查,根本不可能發現。
現在要做的就是探明崖壁之上,有沒有敵人設置的哨所。如果有,第一步必須將其拔除,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潘興潘宏!」胡斌叫道。
「胡將軍有何吩咐?」兩個精恨的漢子湊了上來,這潘家兄弟出自江湖幫派,武超群,算是這一撥人中的佼佼者。
「現在離天亮還有約面個時辰,你們有把楗爬上去嗎?」胡斌問道。
兩人點點頭。
「好,你們兩人先上去,探查一下上面的詳細情況,如果有對手的哨所,你們兩人先潛伏下來,暫時不要動他們,等一天,天黑之後再動手,一定要悄無聲息地收拾了他們。如果沒有,就垂下繩索,我們上去。」
「遵命!」
兩個漢子點點頭,站起身來,緊緊身上的衣服,將一長卷繩索斟挎在肩上,向胡斌行了一禮,轉身便行。
「小心一些!」胡斌道。
「多謝將軍關心,我們理會得。」
兩人走到崖壁前,伸手拽拽籐蔓,試了試這些籐蔓的堅固程度,點點頭,伸出拳頭,兩個人碰了一下,拉住籐蔓,猿猴一般地同上攀爬了上去。
看著兩人在自己眼中慢慢模糊,漸漸消失,胡斌回到藏身之處,安排了哨探值守,然後吩咐其它所有人立即睡覺,今天一夜都沒有休息,每一個人都是神經緊繃,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接下來就要攀爬這高達百米的懸崖峰壁,這對於每一個人的體力都是一大考驗,沒有充沸的體能,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這活兒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幹的,而且最先探路的活更艱險,崖上雖有籐蔓枝杈,別說是夜裡,便是在白天,你又那能清晰地分辯出那一根是結實的,那一根又暗含著危險,也許你摸到的最粗那一根,以為它最好,但一用上力,便會發現他突然就散了架,斷裂開來了。手上摸到凸出的岩石,在你剛剛發力的時候,它便陡然垮塌,就算你反應快不掉下去,但掉落的碎石將你打得鼻青臉腫已經算是輕得了。
前幾十米潘興潘宏還算順風順水但到得五十米高處之後,便漸漸艱難起來,越向上,能夠借力的地方便越來越少,有些地方根本就光溜溜地毫無可以借力之處,他們不得不在崖壁上橫向移動,尋找可以向上攀爬的地方,沒有了樹枝籐蔓的遮擋,經娶日曬夜露,風吹雨打的岩石風化得很厲害,稍微些,便會嘩啦嘩啦地脫落開來。
而最讓他們難受的卻是風力,爬了數十米之後,海風便顯得更回猛烈,即便兩人緊貼著崖壁,也時時感到隨時會被大風吹開。兩人不得不降低速度,掏出短刀,在風化的巖壁之上掏出一個個的小洞,慢慢地向上蠕動。
天色慢慢地發亮,與在內陸不同,這裡天色從微亮到大明的時間顯得特別短,當一輪紅日從海平面上猛地躍出,射出萬道金光,映射在海面上的時候,潘興潘宏兩人離著崖頂還有十多米,胡斌從崖壁之下抬頭上望,心裡不由驚出一聲冷汗,此時兩人手裡拉著籐蔓,被風吹得飄飄蕩蕩,便如兩個紙鳶一般,假如崖頂有哨所,有士兵的話,只需一探頭,便可以看見兩人,身在空中的兩人除了弓頸待戳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胡斌雙手合什,不停地祈求滿天神佛保佑。
此時的潘家兄弟二人實在已是精疲力竭了,最後雖然只餘下十餘米,但這十餘米倒是猶如天塹一邊,渾身酸疼無比,每向前一步,都似乎淘空了全身的力氣。
一步一挨,一步一挪,最後的十米,兩人幾乎耗了一個時辰,終於,潘興的頭從崖下探了出來,岸頂之上,亂石從生,半人深的野草將視線擋得嚴嚴實實,讓他驚喜萬分的是,沒有看到哨樓之類的建築,也沒有聽到有任何的人聲,除了風吹過樹林而帶起的聲音。
手上使勁一拉纏繞的籐蔓,腳尖猛點挖出的小坑,嗖的一下,潘興竄了出來,一躍上崖頂,他立即伏在地上,在草從之中向前爬了幾步,撥開野草,從草叢的縫隙中露出兩隻眼睛,警覺地打量著四周,空無一人,只在不遠處,一隻正在覓食的野兔瞪著一雙紅眼睛,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潘興微微一動,那野兔哧溜一聲,竄進了草從之中,了無蹤跡。
潘興長出了一口氣,返身回到崖邊,卻發現潘宏還沒有上來,探出頭去,卻見到自家兄弟臉漲得通紅,勉力將籐蔓纏繞在腰間,已是無力跨出這最後一步了。
大驚之下,潘興立馬抓住菲蔓,三下五除二便將潘宏從崖下扯了上來,當雙腳踏上實力的那一剎那,潘宏整個人都軟了下來,仰面朝天地躺在草從之中,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哥,我差一點就掉下去了!」喘息著,潘宏心有餘悸地道。
「總算是上來了,我們運氣不錯,這上面沒有人,對方百密一疏,這裡沒有設置哨所,可能是沒有想到會有人從這裡爬上來吧!」潘興道。「勻過氣兒沒有?」
「差不多了!」潘宏爬起來,數著腰活動了一下手腕,從身上批下繩索,「放下去?」
潘興點點頭,「胡將軍說了,如果上面沒有人,便放下繩索,讓他們上來。只消這上面沒有哨所,對方在海上又沒有巡邏船,如何能發現這背面又人攀越這百丈懸崖?」
兩人將繩索的一頭牢牢地繫在崖頂的巨石之上,然後放了下去。
看到繩索嘩拉一聲從崖頂落下,胡斌不由大喜,大聲道:「弟兄們,潘氏兄弟成了,現在輪到我們了,誰先上去?」
有了繩索,上面還有人奧援,難度當然大大降低,當即便有兩人走出來,也是身上斜背著繩索,「我們先上。」攀著繩索,向前爬去。
半個時辰之後,又是兩根繩索從上面垂了下來,胡域臉露喜色,緊緊身上衣服,道:「這一次我上去,你們聽好了,最後一撥將我們的盔甲和武器先吊上去。」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攀爬上崖的士兵越來越多,胡域站在山頂,向下看去,遠處的海面之上,南軍水師正在發起新的一輪進攻,無數的士兵搶灘成,衝上了沙灘,舉著盾牌,揮舞著刀槍,正在向前狂奔,天空之中,箭如雨下,石如飛蝗,連山島上開始主要打擊搶上岸來的士兵,這使得南軍水師部分主力戰艦能駛得離岸更近,拚命地發射著石炮,壓制著岸上的火力,八牛弩特有的嘯叫聲此起彼伏,震耳的喊殺起即便在他們這裡,也聽得清清楚楚。
胡斌搖搖頭,突上岸來的士兵太少,只有千餘人,此時能狂奔過那一段沙灘,躲過投石機,弩炮等的打擊人士兵也只能躲藏在防波堤之下,沒有攀爬工具,便不可能爬上光溜溜的高達丈餘的防波堤,而一旦後續無力,這些人不得不撤退時,又將迎來新的一輪死望威脅,那數十米的沙灘完全在對方的打擊之下,毫無躲避之處。
這和打很難突破對手的防線,難怪鍾祥會想出這麼一個注意,看來他將希望寄托在自己這裡了。胡斌苦笑一下,回頭望時,所有的部下都已爬了上來,正在匆忙地將盔甲套在身上,鍾祥在這一點上倒是沒有吝嗇,自己的部下的確穿著最好的盔甲,最鋒利的武器。
「從現在開始,大家就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吧,我們沒有回頭路了!」胡域走到崖邊,揮起腰刀,將捆在巨石之上的繩索——斬斷,任由其墜下了山崖,二百敢死隊員無不臉上變色。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