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城再度遭到妖怪襲擊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千佛市指揮中心,黃椿壽和張重慶相對苦笑著說不出話來。真是太及時了,開明獸下落不明,西南會戰還沒有告一段落,G城又爆發了新的戰鬥。麒麟獸這是乘虛而入,時間上卡得非常準,他們不得不疲於奔命。
「衝鋒鎗,重機槍,火箭筒,迫擊炮,他***,它們從哪裡搞來這些裝備的!」張重慶瞪著充滿血絲的雙眼,大聲咒罵了一句,他攤開地圖,找到G城的位置,「哪一支部隊離G城最近?」
黃椿壽心中一動,一定又有哪一支部隊遭到了妖怪族的偷襲,全軍覆沒,所以他們還沒有得到任何確切的消息。他努力思索了一陣,說:「駐N市南郊的87118部隊距離G城最近,如果急行軍的話只要五個鐘頭就能趕到了,不過87118部隊兵力有限,又沒有跟妖怪部隊作戰的經驗,我擔心……」
張重慶長長歎了口氣,苦惱地說:「為什麼偏偏是G城,那些該死的妖怪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周文跟我們提起過其中的原因。G城是整個江南的龍穴,如果能佔領這座城市,以五斗鮮血作為祭品,施法召喚出沉睡了億萬年的龍神,就可以一舉毀滅天地間所有的人類。」
「無稽之談!」張重慶嘀咕了一句,「你也相信這個說法嗎?」
黃椿壽苦笑著說:「不相信,這用科學沒辦法解釋,不過那些該死的妖怪相信!張司令,我建議M集團軍留守在麓寧城,高原部隊向邊境線運動,搜索開明獸的行蹤,其他的三個集團軍立刻向G城急行軍。準備再打一場硬仗。」
「來得及嗎?有沒有必要向軍委請求支援?我們可以把駐守在江北的Y集團軍暫時調往G城救急。」
「遠水救不了近火!好幾十年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江北的Y集團軍集結兵力,補充彈藥和物資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一時半刻是趕不到G城地,還不如我們辛苦一點,多跑幾步路。我倒建議Y集團軍盡快向N市運動,跟87118部隊會合。鞏固城防,我有些擔心妖怪部隊會在適當的時候進攻N市。」
「至於G城的安危,暫時還不用擔心。據留在城裡的R集團軍C師二團團長馬濂說,萬壽宮發生了劇變,道門的法寶三十九朵金蓮重新匯聚在一起。擊退了妖怪部隊的進攻,並且跟G城融合在一起,妖怪部隊束手無策——這估計是康平或者慧真告訴他的。李兵已經連夜乘直升飛機趕回G城了,他向我保證能夠堅守十天,十天地時間足夠我們調集兵力了。而且……我相信。G城處在危難之中,周文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張重慶敏銳地掃了他一眼,說:「你是擔心Y集團軍的戰鬥力弱。不是妖怪部隊的敵手,所以盡量避免讓他們直接參戰,是不是這樣的?」
黃椿壽有些尷尬,他點著頭坦率地說:「Y集團軍……怎麼說呢,可能您也聽說過,他們打不動硬仗,這幾乎成了部隊裡公開地秘密。另外,我也跟您說起過。人類和妖怪之間這場戰爭很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曠日持久,為了應變可能的突發情況,有必要保留一支機動部隊。Y集團軍還是留在N市比較妥當,一舉兩得。」
張重慶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他的看法:「好吧,就這樣決定。我這就向軍委請示,命令Y集團軍盡快進駐N市。還有幾件事情,你有沒有考慮過,急行軍加上連續作戰,S集團軍會不會有什麼困難?」
「他們可以在麓寧城休整一段時間後再出發,有K集團軍和集團軍先頂上去,兵力上應該足夠了,G城暫時不會有大問題的。」
「那你覺得由誰來接替秦騭的位置比較合適?」
「參謀長吳安國地威信很高,又熟悉集團軍的情況,他應該是比較合適的人選,不過也不急在一時,可以再觀察觀察——我倒真希望是周文!」「他地確很出色,不過他的想法很危險。」
「在目前階段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據我對周文的認識,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G城的,那是他的故鄉,他熱愛這座城市。張司令,這次回到G城,我想盡一切可能爭取周文的力量,您覺得怎麼樣?」
「可以試試看。從他在麓寧城地表現來看,的確是幫了我們的大忙。反對的意見可能會來自重建委員會和法師團,還是要多做做思想工作,能說通最好,盡量不要用軍事命令壓他們。」
簡短地交談以後,張重慶和黃椿壽乘G4型直升機飛往G城,同行的除了警衛員周扶水和黃贛外,還有S集團軍地上尉賀梓丹和中尉趙臻,他們帶領小分隊潛入麓寧城立下了顯赫戰功,因此受到了黃椿壽的重視,特地要求他們一同前往G城。
一行人在連續飛行二十八個小時後抵達了G城,降落在城南火車站地廣場上,市長宣大勇、副市長婁文嫻和章德音隨車前往火車站,把他們接到市政府的招待所裡……張重慶和黃椿壽用冷水擦了把臉,胡亂吃了些快餐填飽肚子,立刻召集相關負責人召開回憶,一方面是瞭解情況,另一方面是為了統一思想,商議對策。
這是一次事關G城命運的重要會議,由張重慶和黃椿壽親自主持,出席這次會議的有重建委員會的成員,宣大勇,婁文嫻,章德音,郭銳,彭曙光,沈冀北等人。負責城防的團長馬濂本來應該到場,但是他帶領部隊日夜堅守在北門外。監視敵軍的動向,實在脫不開身,所以就委託副團長竇方洲代替他出席。
除了這些人以外,還有一個容貌秀氣的女子也出現在會議上,據彭曙光介紹她是李兵的妹妹趙詩芬,茅山道的傳人,幾天前在北門發生的那場激戰中。她彙集三十九朵金蓮,一舉擊潰了妖怪部隊的進攻。
張重慶特意多看了她幾眼,他曾經跟趙詩芬有過數面之緣,知道她是重建委員會秘書劉子楓地夫人,身懷道門的法寶。但是這一次他卻發現她的氣質發生了驚人的變化。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變得優雅,沉靜,堅定,一雙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湖水。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完全不同於他記憶裡那個年輕的母親。「一定發生了什麼意外!」張重慶肚子裡轉著念頭,「難道是她的小孩……」
會議開始以後。市長宣大勇首先喋喋不休地介紹著G城發展地近況,他大概向上級領導匯報過很多遍,一二三四,甲乙丙丁,擺中藥鋪,連講稿都用不著。對於黃椿壽來說,他的敘述中惟一有價值的就是G城生活著三百萬人口,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婦女、兒童和老人。戰爭必須讓他們走開!
張重慶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簡短地說:「很遺憾,戰爭爆發了,非常時期,G城的一切建設都必須停止。宣市長。儘管不願意看到,我還是要提醒你。你要做好思想準備,G城將成為戰場,變成廢墟,等到戰爭結束以後,你也許要一切從頭開始。」
宣大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明知自己地想法有點不合時宜,但是作為G城的市長,他還是向軍方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能不能盡快消滅妖怪部隊,或者乾脆把它們引往鳳凰山?什麼地方都行,只要是不在G城!先是鼠疫,接著是洪水,然後又是戰爭,G城能恢復到今天的地步實在不容易,這座城市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黃椿壽有些瞭解宣大勇的想法了,他地政治生命已經和G城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他對這座城市懷有深切的感情。他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宣市長,我們當然也不想G城再一次變成廢墟,但是這並不以我們地意志為轉移。戰爭已經全面爆發了,我們能做到的就是打擊敵人,保護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萬一局勢不利,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我們將不得不撤離G城。」
這是他真實的想法,對於黃椿壽來說,G城只是戰略上一顆可以犧牲的棋子。他甚至考慮過放棄G城,等妖怪部隊全部進入市區後,再發射導彈把它們徹底摧毀。犧牲一座城市來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這個設想很有誘惑力。
「不,放棄G城就意味著戰爭已經結束了!」趙詩芬出乎意料地反駁了黃椿壽的意見,「G城是整個江南地龍穴,如果麒麟獸和白虎精佔領了這座城市,它們會以五斗鮮血為祭品,施法召喚出沉睡了億萬年的龍神,一舉毀滅天地間所有的人類。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們都不能退後一步!」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疲倦,這跟她不食人間煙火的容貌和形象形成了鮮明地反差。
這只是周文的胡言亂語,只要是正常人就不會相信!宣大勇、婁文嫻等彼此相視一笑,認為這是經不起推敲的無稽之談。張重慶忍不住問:「劉夫人,你是學法術的,你確信這個說法嗎?」
「劉夫人」這三個字鉤起了趙詩芬無限心事,她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但是她堅強地承受了下來,糾正張重慶說:「我已經不再是劉夫人了,請叫我的名字趙詩芬!」
張重慶感到非常意外,但他不想在公開場合討論私人問題,於是換了一個稱呼說:「好吧,趙小姐,你相信龍神的存在嗎?」「三年之前您相信妖怪的存在嗎?事實上它們非但存在,而且徹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龍神的提法也許讓人感到可笑,我們可以換一種更科學的說法——麒麟獸和白虎精打算在G城作法,製造出一種比鼠疫利害一千倍一萬倍的惡性病菌,它們只感染人類,以驚人的速度傳播開來,並且沒有任何特效藥。最終天地之間所有的人類都將變成了屍體,妖怪族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成為這個地球的主人!」
笑容慢慢凝固在宣大勇地臉上。趙詩芬的話深深觸動了他,如果傳說中的龍神真是一種類似於鼠疫的惡性病菌,那麼人類的毀滅並非不可能發生。三年前的那場災難再次浮現在眼前,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張重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趙詩芬指出了一種令人震驚的可能性,G城從此跟整個人類地存亡緊密聯繫在了一起,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據我所知。大約一千年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黃椿壽努力回想起一些荒誕不經的傳說,李兵曾經跟他說起過,但當時他付之一笑,根本沒把它放在心上,「在涿鹿。北方的龍穴,人類跟妖怪進行了三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彼此死傷無數,到最後天師張瑞午不惜逆天而行,施法破除了龍穴。這才解決了迫在眉睫地危機。」「問題在於,自從天師張瑞午羽化登仙後,這門法術就失傳了。」
大家不約而同陷入沉默之中。眼下的形勢實在不容樂觀。黃椿壽暗暗歎了口氣,在這種非常時期,氣可鼓而不可洩,很明顯趙詩芬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將造成多大的影響。他急忙岔開話題問:「竇團長,城防上有沒有什麼困難?兵力和彈藥夠不夠?」
竇方洲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猶猶豫豫地說:「暫時還頂得住,法師團在北門外布下了一個厲害地陣法,擋住了妖怪部隊的進攻……不過我們需要增援。一直被動挨打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K集團軍和R集團軍正在火速趕來,只要能再堅守上十天,我軍就能發起全面的反攻了!」黃椿壽竭力鼓舞著大家地士氣。
這個好消息減輕了他肩頭的擔子,竇方洲長長舒了口氣,說:「十天肯定沒問題。我們會堅守到最後一兵一卒,絕不退後半步!」
黃椿壽微微皺起了眉頭。很明顯,竇方洲覺得自己的隊伍並不是妖怪的對手,所以他才會說出這麼悲觀的話。他追問道:「二團還剩下多少兵力?」
「負傷和陣亡的官兵接近一半,不過G城的民兵訓練有素,有他們頂上來,保證能完成任務!」
黃椿壽把目光投向了刑警大隊副處長彭曙光同志,彭曙光解釋說:「我們在重建G城的同時就著手組建民兵了,當時叫聯防大隊,主要負責城區地治理整頓和安全防衛工作。他們都是從公安消防刑警等部門抽調出來的精英,相當一部分是退役的軍人,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非常時期可以立刻投入戰鬥。」
張重慶饒有興致地問:「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難道你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地情況發生?」
彭曙光的神情有些尷尬,他飛快地瞥了宣大勇一眼,坦率地說:「事實上我在三年前跟周文和李瑾瑜有過接觸,他們曾是刑警大隊地特別顧問,協助我們偵破過一些離奇的案件。從那時起我就發覺了妖怪的存在,不過我沒有向市長作詳細的報告,原因很簡單,在當時誰都不會相信這樣荒誕的說法,作為刑警大隊的實際負責人,我必須謹慎。」
「G城隨後就經歷了鼠疫和洪水,那不是天災,而是妖怪一手造成的人禍。我一直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它們遲早會對人類發動進攻的,出於這個原因,當G城的重建工作全面開始以後,我抽調了相當數目的人力組建聯防大隊,輪番訓練,為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戰鬥做好準備。」
宣大勇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對彭曙光的自作主張很不滿意,這麼大的事都瞞著他,他眼裡還有沒有他這個市長了!不過回過頭來一想,如果當時彭曙光真的跟他通了氣,他一定會嗤之以鼻,甚至把他調離刑警大隊,造成的後果是沒有一支訓練有素的民兵組織,G城在妖怪的第一輪進攻下就淪陷了。想到這裡,他背上不禁出了一層冷汗。
張重慶讚許地看了彭曙光一眼,覺得這個刑警大隊的副處長的確是一個人才,他如果能在軍隊裡好好培養幾年,將會繼黃椿壽之後成為另一個出色的指揮官。不過彭曙光跟黃椿壽有一個相同的毛病,那就是自說自話,自行其是。要有相當肚量的人才能駕馭他們。
趙詩芬沉默了片刻,輕聲說:「你們不用擔心,張天師留下地三十九朵金蓮守衛著G城,妖怪部隊暫時是攻不進來的。而且,周文就要來了……我能夠感覺到他的氣息,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成熟。只要有他在,G城就永遠都不會淪陷!」
宣大勇駭然地望著她,大聲說:「周文?你是說那個叛徒嗎?」
是時候宣佈軍方的態度了!黃椿壽糾正他說:「不,周文不是叛徒,他是我們的盟友。在剛剛結束的麓寧城爭奪戰裡。正是他奮不顧身跟開明獸展開激戰,拖住妖怪的主力,為我軍贏得了寶貴地時間。現在G城處在最危急的時刻,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所以。宣市長,請不要顧忌周文的身份,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真是不可思議!」宣大勇吃驚地合不攏嘴。他看了張重慶一眼,見他沒有反對地意思,只好小聲嘀咕說,「好吧,這麼說當初我們還是冤枉他了……不過這樣一來,他還願意跟我們合作嗎?」
黃椿壽淡淡地說:「宣市長,你並不瞭解他,周文熱愛這座城市。他會堅守在G城,不讓妖怪踏進半步的!」
婁文嫻、章德音、郭銳等人面面相覷,他們都懷疑黃椿壽的判斷,但是誰也沒有把這種懷疑放在臉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周文真的值得信賴嗎?
會議結束以後,趙詩芬獨自一人離開了會議室。她在大門口看到了闊別多日的劉子楓。他懷裡抱著他們地骨肉,滿懷期待地凝視著自己的妻子。一股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柔情襲上心頭,趙詩芬看著兒子熟悉地面容,彷彿又看到了童年時的自己!
她從劉子楓的手裡接過兒子,愛戀地在他小臉上親了一下,低聲說:「寶寶乖,好久不見了,想不想媽媽?」小孩子在她懷裡扭來扭去,咿咿呀呀不肯叫媽媽,似乎在責怪她太狠心,把自己拋下了這麼長時間。
眼前的場景讓劉子楓的心怦怦亂跳,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努力用平和的聲音說:「詩芬,回來吧,回到我們身邊!你看,兒子都快認不出你了!」
趙詩芬的心有一絲迷亂,但她隨即清醒過來,堅定地說:「子楓,其實你心裡很清楚,我不是趙詩芬,趙詩芬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李瑾瑜。我不是你地妻子!這是你跟趙詩芬的骨肉,是這具身體的兒子,那不是我的……如果妖怪沒有攻打G城的話,我早就變成了天地間地一粒灰塵了,我是為了保護這座城市才活下來的!」她地聲音隨即變得溫柔,「你能好好撫養他長大的,對不對?忘了我吧,我不屬於你!」
劉子楓眼中充滿了淚水,傷心地說:「好,好,你真夠狠心的,連兒子都不要了!你到底是不是人!這麼多年了,你……你竟然還忘不了周文?他有什麼好的?他竟然比我們的兒子還重要!」
「你永遠都不會懂,你不瞭解我活著有多麼痛苦……我希望我的心就像水底的石頭,水流過卻沒留下絲毫痕跡,但是這有多麼困難呀!」趙詩芬愛戀地望著懷中的骨肉,「太上忘情,我們都只是凡人,又有誰能夠真的無情?子楓,這些年來你待我很好,我會永遠記在心頭的,但是你要明白,我現在活在世上,就像行屍走肉一樣。我的靈魂已經死了,我不可能在回到你身邊了!「你還希望周文能夠接受你,一切再重新開始?」劉子楓絕望地問。
趙詩芬微笑著搖了搖頭,眼中閃動著淚光,她說:「你一點都不瞭解我,我和周文永遠都不可能回到從前了,永遠!我只想跟他並肩站在城頭,看著夕陽慢慢地落到山的那一邊,僅此而已。……子楓,不要再逼我,這沒有用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你連兒子都不要了嗎?」劉子楓聲音顫抖著,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好好照顧他,撫養他長大。我希望在他完全懂事以前。戰爭就已經結束了,這個世界重新恢復和平與寧靜,我們的兒子能夠平平安安渡過一生。這是我作為一個母親惟一的希望!子楓,你會找到一個更適合你的妻子的,還是忘記我吧!」
她帶著無比的懷念把兒子放回到劉子楓地懷抱裡,調轉頭孤單地離去。劉子楓感到徹底絕望,他知道自己終於失去了深愛的妻子。兒子失去了溫柔的母親,一切都結束了,他的人生從此陷入一片黑暗。周文說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你沒有理由恨我的,我沒有做錯什麼!不管怎樣,你曾經得到了她……」他嘴角邊露出一絲苦笑。兩行熱淚滴落到滾滾紅塵裡。
趙詩芬始終沒有回頭。她知道自己應該妥協,應該回到劉子楓的身邊,做一個賢惠地妻子,體貼的母親,但是她沒有。她強迫自己思念周文。但是周文的身影並不能讓她釋懷,她知道自己是墮入深淵了。不管怎樣,她殘忍地拋棄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深深的犯罪感壓在她胸頭,讓她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趙詩芬信步登上了北門地城頭,從高處向遠方極目眺望,瓦藍的天空廣袤無邊,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彼端,捲曲的雲彩像羽毛一樣整整齊齊排列在空中,這昭示著明天會有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她漸漸拋開了心事,沉浸在對往事地緬懷裡。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停住,周文特有地氣息緊緊包裹住趙詩芬,讓她覺得暈眩,心跳加劇。她不敢回過頭去,只能裝作不知道。雙手緊緊按在城牆上,雪白的皮膚上隱約可以看到一根根半透明的青筋。
「隔了這麼久。你終於解開了心結,不過你還是原來的那個李瑾瑜嗎?那個善良固執又有些迂腐的李瑾瑜?」周文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又似乎隔了千山萬水,遙遠得讓人無法相信。
趙詩芬熱淚盈眶,她顫抖著聲音問:「你……還好嗎?還在吸血嗎?」
周文低聲笑著說:「吸血?不,我已經戒掉了,吸血獠進化到第二形態以後就不再需要鮮血了。對了,你哥哥有沒有告訴你,霍黎黎就是死在我手上的?我吸乾了她地血!你哥哥隱瞞了真相,他把一切都推到殭屍王的身上,其實我才是真正的兇手!」
「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我想要你明白,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周文了,我並不討厭半人半妖的身份,我熱愛這具身體,能夠擁有吸血獠地力量真好!你已經成為了過去,現在我終於有了一個目標,也許在你看來是可笑的,瘋狂地——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決定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我之所以來到G城,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保護這座古老的城市。我們僅僅是因為偶然才重逢的!」
趙詩芬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點,她喃喃自語說:「因為偶然而重逢?周文,你真的變了很多……現實,冷酷無情……為什麼?你對人世間這麼多美好的東西就沒有一點留戀嗎?」
周文沉默了良久,苦澀地說:「吸血獠的內丹給了我力量,同時它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我的思想,試圖把我變成一頭喪失自我,完全妖魔化的野獸。但是在最後的關頭,它失敗了,只能融進我的身體裡,變成我的一部分。」
「如果當初在碧蘿山上你沒有失去記憶,那麼一切都不同了,我們會繼續以前的日子,相互,也許會成為職業的妖魔獵手……你知道嗎?當你離開我以後,我的心才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強,這是命運給我的磨練,我深切地體會到,創造一個人妖和平共處的新時代有多麼重要,這就是我來這個世界上走一趟的最終目的。」
「李瑾瑜,你要明白,人世間美好的東西只有人類才能夠感受到,而我只是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人類的感情對現在的我來說毫無意義,我已經不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類周文了!」
趙詩芬強忍住內心的痛苦,牙齒幾乎咬破了嘴唇——一半是為自己,一半是為周文——她默默地告別了最珍貴的那段回憶,一直等到淚水被風吹乾,這才慢慢地轉過身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高大而頎長,骨骼勻稱,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五官像用刀子刻出來一樣,眉心中間畫著一道形狀古怪的符,不時閃過鮮紅的光澤。這是周文嗎?在她的記憶裡,周文可沒有這麼俊俏,趙詩芬有些茫然,但是她很快在他血紅的眼眸中找到了熟悉的神情,驕傲,懶散,強烈的自我意識。
「喜歡我的新模樣嗎?」周文微笑著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我寧願你還是以前的模樣……」趙詩芬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周文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冷酷的陌生人,不過她早該意識到這一點,不應該心存僥倖。趙詩芬慢慢回過頭去,眺望著空中變幻不定的白雲,心想:「哥哥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們都是同一類人,或者說我們最終變成了同一類人,像我們這種人是注定要孤單一輩子的!」
周文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向地平線望去,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前面是河塘鎮,向北是鄯縣,再過去就是鳳凰山,這裡本來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但是戰火毀掉了一切。我親眼目睹了這場殘酷的戰爭,人類和妖怪的鮮血浸漬了每一寸土地。李瑾瑜,如果能夠結束戰爭,如果能夠使這個世界能夠重新恢復和平和寧靜,你願不願意犧牲你自己?」
「我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活下來的。周文,你要知道活下來,坦然地面對劉子楓和兒子,坦然地面對你的出現,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磨難讓人成熟,你很了不起,比我想像的要堅強……你願意為人類犧牲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我能夠理解。但是,如果只有犧牲我才能換來人類的生存,你會怎麼做呢?」
「在這一點上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為了消除他的顧慮,趙詩芬艱難地說,「不管以何種名義,我都沒有權力強迫你做出犧牲,任何人都沒有權力,生命是獨一無二的,必須尊重你的選擇!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再強迫你,我將犧牲我自己!……周文,你不用再試探我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我們的心是相通的,我們能看到彼此心中最隱秘的想法……」
「謝謝你,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我惟一在乎的就是你的想法。不管怎樣,我們都勇敢地活了下來,沒有放棄,雖然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我們還有勇氣並肩站在這裡——李瑾瑜,你是我最珍貴的一段記憶,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會在G城逗留很長的一段時間,守衛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也許有一天你們會放棄,但我會一直留下來,直到世界的末日。」
趙詩芬靜靜望著遠方,任憑清風吹拂著她的臉龐。她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