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在紫霞衣裡徒勞地掙扎著,但是利爪撕不開,烈焰燒不壞,他就像關在籠子裡的小鳥,一切反抗都是徒勞的。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終於安靜下來,弓中卿鬆了口氣,緊緊抱住他的身體,心裡一片茫然,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長久以來,一直都是周文在拿主意,她默默地躲在他身後,就像是他的影子。現在周文已經徹底妖化了,他像個孩子,需要弓中卿的保護和照顧,可是她能夠承擔起這個責任嗎?
弓中卿心潮起伏,在惶恐不安的同時,也隱約感覺到一種苦澀的甜蜜。周文就在他的懷裡,安靜得像個嬰兒,他永遠也不會離開她了!
巨大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沖天,麓寧城在顫抖。弓中卿決定離開這座危險的城市,她用力背負起周文,在一片廢墟裡小心翼翼地穿行著。子彈從她頭頂掠過,尖銳的呼嘯聲震耳欲聾,在她聽來猶如山澗邊聒噪的蛙鳴,跟她分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是人類的噪音,令她感到厭惡。
弓中卿回到了悶熱潮濕的下水道裡,靠在滾燙的水泥壁上休息了一會兒,背起周文繼續向前走去。大約走了有半個鐘頭,前方的岔道裡突然傳來了一連串凌亂的腳步聲,弓中卿警覺地停了下來,屏住呼吸——但是裹在紫霞衣裡的周文彷彿養足了精神,再次拚命掙扎起來。「噓,別吵!再忍一忍,很快我們就可以出去了……」弓中卿皺起眉頭,壓低了聲音竭力安撫他,周文毫不領情,重重一腳蹬在水泥壁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腳步聲突然停止了。轉而向弓中卿靠近,很明顯他們已經留意到了周文的動靜。弓中卿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開明獸和飛鼠鄭蔚!還有天吳和相柳!她嘴裡嘗到了苦澀的滋味,默默地放下周文,一手按在紫霞衣上,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開明獸知道她想幹什麼。在這種非常時刻,如果弓中卿把妖化的周文放出來的話,那麼大家都玩完了!它兩手亂搖,急忙阻止弓中卿說:「別,千萬別衝動。我們不是來追殺你和周文的!老實跟你說吧,我們在地面上被人類地軍隊打敗了,想從下水道偷偷溜到城外去。」
弓中卿怔了一下,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念頭,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它的話。鄭蔚也不願意節外生枝。解釋說:「的確是這樣的,我可以保證,開明獸沒有騙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沒必要撒謊……我們這就離開。」他捅了開明獸一下,示意它帶領隊伍繼續向前走。
全副武裝的妖怪部隊漸次離去,弓中卿稍稍放下心來。鄭蔚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據我所知,這條下水道的出口處有M集團軍把守,你可以跟在我們後面,等到戰鬥打響了,再偷空離開。周文……恐怕永遠都不會復原了。你要好好照顧他,拜託了!」他很勉強地微笑了一下,轉身消失在前方地岔道裡。
弓中卿的眼眶中充滿了淚水,她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緊緊抱住了周文。哽咽著說:「只剩下我們兩個了……真可憐……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丟下你的。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照顧你一輩子的!我……愛你!」紫霞衣裡的周文彷彿聽到了她地心聲,漸漸停止了掙扎。弓中卿隔著紫霞衣輕輕吻了他一下,抹去眼淚,努力提醒自己要堅強,背起周文遠遠地綴在了群妖的後面。
開明獸和鄭蔚果然沒有騙她。妖怪部隊在接近出口的地方摩拳擦掌,彼此使了一通眼色,傀儡妖獸打頭陣,雷獸率領水妖部隊緊隨其後,齊聲吶喊著衝了出去。外面陽光燦爛,M集團軍C師的營地就暴露在群妖的槍口下,一場單方面地大屠殺拉開了序幕。
儘管已經看慣了血腥、暴力和殺戮,儘管失去生命的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人類,弓中卿還是覺得於心不忍。她低聲對周文說:「我們走吧,別去管他們!」周文沒有回答她。於是弓中卿念動咒語施展駕雲術,貼著樹冠投東南方向而去。
C師遭到妖怪部隊襲擊地消息立刻傳到了位於千佛市的指揮中心,黃椿壽在震驚之餘,意識到他跟開明獸犯了一個同樣致命的錯誤,下水道,該死的下水道,他竟然給忽略了!他立即調整作戰計劃,調集兵力向邊境線運動,但為時已晚,C師全軍覆沒,開明獸和妖怪部隊已經完全失去了蹤跡。
黃椿壽額頭上冷汗涔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開明獸吸引住了,火速調集軍隊向邊境線運動,追查開明獸的下落,沒有留意到弓中卿和周文的動向。混亂之中,弓中卿輕而易舉就突破了軍隊的防線,帶著周文越過重重山巒,降落到一片杳無人跡地深山密林之中。
她在溪水邊洗去一臉的塵土和疲憊,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她慢慢回過頭來,用一種異常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周文——他被緊緊地裹在紫霞衣裡,一動也不動,就像是沉睡的嬰兒,渾不知外面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
弓中卿低聲念了幾句咒語,紫霞衣緩慢地捲動,露出了周文的臉龐。這已經不再是她所熟悉地那個周文了,他臉部的輪廓像用刀削出來地一樣,眉毛又濃又硬,像戟,像劍,一雙眼眸漆黑發亮,深不見底,充滿了野性和狂亂的光芒。弓中卿有一些發愣,但是他喉嚨深處發出的嘶吼聲在不斷地提醒她,周文已經徹底妖化了,他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意識,變成了一頭嗜血的野獸。
弓中卿咬破手指,一邊念著冗長的咒語,一邊在他的眉心中間畫了一道九地十天鎮魔印,暫時鎮住了他身體裡的妖氣。周文臉上扭曲的肌肉一下子鬆弛下來,眼眸中的野性和狂亂漸漸隱退,流露出一種空洞無神地癡呆表情。高傲的吸血獠王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弓中卿不禁有些傷感。
她繼續為周文解開紫霞衣,露出了頎長健美的身體,背上的翅膀已經完全隱沒到骨骼中,皮膚略顯黝黑,肌肉稜角分明,跟普通的人類沒有半點分別。但是弓中卿心裡知道,只要擦去他額頭上的九天十地鎮魔印。周文就會再次長出烈焰飛騰的翅膀,變身到吸血獠地第二形態,強大,瘋狂,就連開明獸都無法承受他憤怒的一擊。
弓中卿撕下一角衣袖。在冰涼的溪水裡絞了一把,給他擦去臉上的汗水。周文赤身露體,像木頭一樣坐在地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著實讓她有些心酸。弓中卿把紫霞衣披在他身上。柔聲說:「你在這裡好好坐著,千萬不要亂跑,我去找些東西給你吃。聽懂了嗎?」周文傻傻地聽著,沒有回答她。
弓中卿在附近兜了一圈,想捉幾隻野兔山雞之類的小動物充飢,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她不敢讓周文離開她地視線,走上兩三步就回頭望一望,突然發現他慢慢站起身來,任憑紫霞衣從他的肩頭滑落。糟糕!他想幹什麼?弓中卿急忙衝到他身邊,只見周文「撲通」跳進齊腰深的溪水裡。伸手從水裡抓起一條肥碩的大魚,五指如同鐵鉤,深深嵌入魚腹中,湊到嘴邊張口就咬。
他生吞活咽,不一刻就把整條魚吃得乾乾淨淨。連骨頭和內臟都沒有剩下,還舔著嘴唇。似乎意猶未盡。「原來他是餓了,這就是野獸的本能!」弓中卿看得幾乎呆掉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伸長了雪白地胳膊把他拉上岸,為他擦乾身體,重新把紫霞衣披在他身上。
溪水澄清見底,弓中卿凝神望去,看到有不少大魚往來游動,在石塊的罅隙裡尋覓著食物,也不知道避人。於是她尋了一根枯枝,挑肥大的叉了三五條,開膛破肚,挖掉魚鰓和內臟,洗去血水,整整齊齊地碼放在樹葉上。周文撲上去就要吃,弓中卿急忙阻止他,說:「別著急,烤熟了再吃……」一陣無法抑制地傷心襲來,她不禁滴下了眼淚。弓中卿用枯枝升起一堆篝火,把魚肉叉在樹枝上就著火苗烤熟了,隨手遞給周文。周文垂涎三尺,迫不及待地搶過來,埋頭一陣大嚼。他又吃了三條大魚,肚子填得滿滿的,舒服地打著飽嗝,找了塊樹蔭倒頭就睡。弓中卿把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讓他睡得舒服點。
她側耳傾聽溪流的聲音,心情漸漸平定下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樹林裡傳來了一片沉重的腳步聲,一頭碩大無朋的棕熊慢悠悠地爬到溪水邊,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的水,忽然側過頭望著弓中卿,兩隻小眼珠滴溜溜直轉,鼻子不停抽搐著,似乎聞到了什麼誘人的香氣。
弓中卿把吃剩下來地魚肉丟了過去,那頭棕熊迫不及待地撲上去大吃起來,喉嚨深處嗚嗚吼叫著,似乎在稱讚她的手藝著實不錯。它三口兩口就把魚肉吞下肚去,抬起頭又望著弓中卿,弓中卿朝它搖搖頭,示意沒有多的了,那頭棕熊就背轉身打著哈欠走開了。
弓中卿不禁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她低頭看看周文,又看看消失在樹林裡的棕熊,心想:「他不是喜歡聽流水地聲音,聞樹葉的香氣嗎?就在這裡一直生活下去也挺不錯地,遠離人類和戰爭,空氣新鮮,食物又充足,偶爾有鄰居來拜訪,一起消磨掉漫長的時間棕熊躲在樹林裡,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文和弓中卿。隔了片刻,它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形,變得像一堆黃色的爛肉,發出赤紅的精光,沒有頭和面目,生著六隻粗壯的腿腳,背上有兩對小得不成比例的翅膀,以一種異常可笑的方式輕輕扇動著。它竟然是失蹤了許久的帝江神!
原來在這段時間裡,帝江神一直都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變化成各種不同的形象,接近他們,近距離觀察周文。它對周文的想法很感興趣,在它的內心深處,也隱約希望有一天會出現一個全新的時代,人類和妖怪沐浴在同一片陽光下。這個世界重新恢復和平和寧靜!
但是帝江神很謹慎,它不想過早插手,影響歷史的進程。周文太激進了,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地行動會引發多少巨大的危機,人類和妖怪族的價值觀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萬一處理不當,地球上最優秀的兩個種族將一同走上覆滅的道路。
周文也沒有意識到自身的危機。他不斷地使用吸血獠地力量。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進化,變得越來越強大,但是與此同時,吸血獠的內丹也開始控制他的心神。麓寧城的那場激戰是導火索,周文終於完全妖化。獸性壓過了理智,沒有感情,沒有智慧,只剩下本能地殺戮和破壞。
幸好有弓中卿在他身邊,幸好九地十天鎮魔印及時鎮住了他身體裡狂亂的妖氣。一切都還不晚。帝江神沒有對周文失去信心,它相信周文遲早會清醒過來,熟練地控制吸血獠王的力量。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姿態投入到新的戰鬥中去。他將變得更強大,更成熟。對於帝江神來說,能夠見證歷史,並不時輕輕地推上一把,這是它漫長地生命中最幸福的事!
到了黃昏的時候,天邊佈滿了紅色地火燒雲,金黃的夕陽灑在溪水上,泛起一片粼粼的波紋。先前吃到烤魚的那頭棕熊又慢悠悠地爬了過來。嘴裡還叼著一頭血淋淋的獐鹿,得意洋洋地放在弓中卿面前,神態像一隻等待主人誇獎的小狗。周文傻乎乎地瞪著它,棕熊也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他兩眼。
弓中卿不禁啞然失笑,不過她知道這位新鄰居想跟他們一起共進晚餐。於是她把獐鹿在溪水裡洗剝乾淨,生起篝火烤熟了。盡量公平地分成兩份。周文和棕熊搶過來狼吞虎嚥,不是瞪著對方發出一連串的吼叫,就像是一對神態彷彿的兄弟。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平淡而悠閒,弓中卿漸漸習慣了跟周文朝夕相對,一個柔聲說話,一個傻呆呆地傾聽。那頭棕熊愛上了弓中卿地廚藝,時不時來拜訪他們,嘴裡總叼著大大小小的獵物,有了這樣一個高明的獵人,著實省去了她不少時間。周文跟棕熊漸漸熟稔起來,一同在溪水裡嬉戲,在草地上摔跤嬉鬧,這讓弓中卿在傷感之餘也感到欣慰。
不過他們還能在這片寧靜的深山老林裡生活多久呢?
趙詩芬把自己關在萬壽宮的偏殿裡,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見任何人。她被擊垮了,徹底崩潰了。那些消失地、塵封的、鮮活地記憶在她腦子裡橫衝直撞,無數凌亂的畫面不斷閃現,讓她感到痛苦萬分。周文?我該怎樣面對丈夫和兒子?我……該怎樣面對我自己?」
趙詩芬的心像被無數條毒蛇咬噬著,一忽而幾乎要停止跳動,一忽而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渾身冷汗淋漓,嘴裡充滿了血腥味,手腳發麻,頭痛欲裂。不知道,什麼都不用管!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呢?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沒辦法選擇,沒辦法抗爭,老天……」
偏殿外面響起過哥哥的聲音,響起過丈夫的聲音,響起過兒子的聲音,趙詩芬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她只是感到這些聲音像喪鐘一樣重重敲擊著她的心扉,把她不斷往深淵裡推。時間對於趙詩芬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她不知道窗欞外的曙光亮起過幾次,庭院裡的臘梅開花了沒有,在那段刻骨銘心的日子裡,她總是禁不住地懷念。
過去的歲月像一部褪色泛黃的電影,從她的眼前緩緩流過,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然後再隱沒,每一個鏡頭都是那麼親切,在對她微笑著打招呼。無數美好的瞬間過去,從不停留,只保存在記憶裡,慢慢被時光沖淡,可是為什麼周文的身影總是那麼清晰,每一段往事都深深銘刻在心頭,逼迫她,驅趕她。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竟用最殘忍的方式傷害了他!
趙詩芬的心在滴血。她無意識地咬破手指,在青磚鋪成的地面上畫了一道鮮紅的天殤符,無數紅氣從符裡爭先恐後地鑽出來,纏繞在她周圍。道門異寶三朵金蓮彷彿感應到什麼不祥的預兆,悄無聲息地浮現在她胸前,顫動著發出「嗡嗡」地聲音,彷彿在提醒她不要做傻事。就已經死了……活在世上只是痛苦!周文啊周文,你為什麼要留下我的魂魄呢?讓我安安靜靜地變成煙,變成霧,有什麼不好呢?傻瓜,你看看。受了多少傷害!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經歷了這麼多變化,你始終沒有忘記我,還像以前那樣……」
趙詩芬開始慢慢念動咒語,一個音節接著一個音節吐出嘴唇。時斷時續,彷彿在留戀著什麼。她用左手拇指在右手掌心畫了一道追魂符,右手小指在左手掌心畫了一道絕識符。指甲深深地刺進肌膚裡,滲出殷紅的鮮血。「再見了,周文!」她把雙手緊緊合在一起,閉上眼睛,淚水滑過了光潔的臉龐。
三朵金蓮劇烈地顫抖著,開了又謝,謝了又開,迸射出奪目的光華。天殤、追魂、絕識三道靈符合而為一,金光閃動,霹靂不斷。趙詩芬向著自己的胸口緩緩打開手掌,無數枚六陰劍噴瀉而出,在她地胸口頭頂徘徊。只要心神稍有不定,肉體連同魂魄會在一瞬間化為灰燼。
在這一刻。趙詩芬的心頭異常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再值得留戀了,雖然有遺憾,雖然不甘心,她還是不得不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然後就在這一刻,麒麟獸和白虎精率領著成千上萬的妖怪部隊,像從地下冒出來一樣,突然出現在G城的北門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了猛烈地攻擊。G城再一次陷入了危難之中。
R集團軍的主力已經被黃椿壽調往西南作戰,駐守在G城的軍隊只有C師二團一個全員團的兵力。團長馬濂指揮戰士們在北門外堆起掩體,試圖把妖怪部隊阻擋在城外,但出乎意料的是,敵軍地火力異常兇猛,衝鋒鎗、重機槍、火箭筒、迫擊炮一齊射擊,二團的防線了不到十分鐘就全線崩潰。他們被迫撤回到城裡,會同彭曙光率領的民兵組織和法師團作最後地抵擋。
妖怪的先頭部隊迅速切入城,一場殘酷的防禦戰終於打響了。康平和慧真聯合眾位道友的法力,在城門口布下了玄光通靈陣,暫時阻止敵軍的大量擁入。C師二團冒著槍林彈雨堅守陣地,戰士一個接一個倒在血泊中,死傷殆盡,彭曙光指揮民兵立刻頂上去,決不後退半步。
他們的身後就是上百萬手無寸鐵的平民,G城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強橫地妖氣在古城區縱橫激盪,六陰劍感應到從未有過的危機,竟掙脫了趙詩芬的控制,沖天而起,擊毀了偏殿的屋脊,越過重重民居,直取麒麟獸的首級。麒麟獸地法力何等高強,六陰劍尚未近身就已經散作一地的金光,但是令它感到驚異地是,經過了整整一千年,居然還有人能夠承受天殤、追魂、絕識三道靈符的反噬,施展出六陰追魂的法術。難道天師張瑞午還留下了什麼厲害的傳人嗎?
趙詩芬呆呆在站在原地,任憑妖氣將自己環繞,身前的三朵金蓮花翻騰雀躍,光華流動,映亮了她俏麗的臉龐。她想起了爺爺的循循告誡,學道之人應當承擔的責任,張天師關於金蓮的預言,永遠不會從記憶裡消失的鼠疫和洪水,延續千年的戰爭,生命化作塵埃,人類在滅亡的邊緣掙扎……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慢慢變得堅強起來。
趙詩芬想:「是的,死是一種解脫,但我不能逃避,跟整個人類的存亡相比,個人的痛苦是多麼渺小!既然金蓮選擇了我,那麼我就必須承擔起降妖除魔的責任,一切磨難都是為了使我的心更堅強!我要坦然地面對周文和劉子楓,接受我的命運,為了人類能夠在這個地球上繼續生存下去,我願意!」
有著上百年歷史的萬壽宮劇烈震動著,發出了虎嘯龍吟的巨響,整個G城都能夠感覺到萬壽宮裡發生的劇變。人類和妖怪部隊不約而同停止了激戰,齊齊向市中心望去。康平和慧真體內的法力飛速流逝,道門法寶三朵金蓮正以某種奇妙地方式悄悄地離他們而去,天師張瑞午的遺言再次浮現在腦海裡,他們心馳神搖,不能自已。
趙詩芬慢慢漂浮到半空中,全身上下的光華越來越亮。無數道金線劃過長空,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化作朵朵金蓮花,環繞在她身旁。張瑞午那爽朗的笑聲又在耳邊響起,她似乎從這笑聲中聽出了一絲欣慰。經歷了整整一千年的沉默和等待之後。三十九朵金蓮終於找到了期盼已久的主人,重新彙集到了一起!
趙詩芬眼中充滿了淚水,這三十九朵金蓮裡包含著張瑞午留下的法力和智慧,包含著他對人類地信心和希望。她清楚地知道,從此以後。即使強大如麒麟獸和白虎精,也不敢再小覷人類,因為一千年以後。人類終於擁有了再度克制它們的力量!
金蓮釋放出驚天動地的法力,把整個G城團團圍繞。玄光通靈陣完全脫離了康平和慧真的控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陣法不斷向外擴張,霹靂從天而降,迸射出五彩耀眼地光華。衝入北門的妖怪部隊無不膽戰心驚,它們承受不住浩然正氣的衝擊,一邊胡亂放槍。一邊忙不迭地退出了G城。
麒麟獸和白虎精面面相覷,不知道G城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座城市在一瞬間得到了充分的成長,以一種截然不同的面貌展現在它們面前,穩定,堅固。充滿著信心和力量。麒麟獸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人類地勇氣,這種勇氣令它困惑。這就是白虎精所描述的短視而自私的種族嗎?它對妖怪族地未來不那麼樂觀了。
一種無法抑制的思念突然像潮水一樣湮沒了心堤,趙詩芬用近乎溫柔的聲音低聲呼喚著:「周文啊,你在哪裡?聽見我的聲音了嗎?回來吧,回到G城,我在這裡!我知道你熱愛這座城市,現在它遭到了妖怪的進攻,處在最危難的時刻,它需要你!」你,不過以後不會了!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們的心是相通的,我不會再強迫你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你有自己地選擇,我理解!」身邊!我們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了,但是我們可以相互鼓勵,相互,一起度過這段最艱難的日子!未來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我在這裡,你快回來吧!」
這個聲音穿越了天空海洋,穿越了森林湖泊,穿越了崇山峻嶺,穿越了戈壁沙漠,穿越了海角天涯,穿越了心與心之間最遙遠的距離,徘徊在周文的耳畔,不斷迴響,他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水,眼眸慢慢從漆黑一團變回到血紅色,像以前一樣睿智而堅強。
他終於從沉睡中甦醒過來,但是李瑾瑜地呼喚並沒有讓他欣喜若狂,他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了,在經歷了這麼磨難之後,曾經美好地感情已經變成一朵風乾的玫瑰,雖然還保存著當時的嬌艷,但剩下的只有懷念和歎息。他永遠都不會回到從前了!
妖化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漸次浮現在眼前,周文記起了弓中卿,這個讓始終讓他感到寬慰的名字。他緩緩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弓中卿的眼中充滿了感激的淚水,怔怔地凝望著自己,嘴唇微微顫抖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已經徹底妖化的身體竟然還能夠復原?這真是奇跡!弓中卿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在驚喜之餘隱約感到一種擔心和失落,她會不會從此失去周文?這個可怕的念頭緊緊揪住了弓中卿的心窩,讓她忐忑不安,無法自拔,就連坐在她身旁的那頭棕熊彷彿也感受到她患得患失的心情,滴溜溜轉動著小眼珠,一忽而看看周文,一忽而又看看她。城遭到了妖怪的進攻,處在最危難的時刻。她終於解開了心結!」周文完全冷靜下來,他全心全意注視著弓中卿,伸過手去撫摸著她那緞子一樣烏黑潤澤的長髮,眼神帶著一絲歉意,一絲感激,漸漸變得溫柔起來,「謝謝你這些天來照顧我,我能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他彷彿猜透了她的心思,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答應我,永遠留在我身邊!」
他冰涼的嘴唇滑過自己的臉頰,弓中卿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她能夠聽見自己激烈的心跳,感覺到臉上像發燒一樣燙得驚人。這就是傳說中的幸福嗎?弓中卿像在雲端漂浮,心馳神搖,久久不能自已。她用低若蚊吟的聲音說道:「你能夠恢復過來,真好!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當你永遠的影子!」
棕熊卻不滿地嘶叫了一聲,抗議他們把自己給忘了。
周文有一些感動,但他很快就硬起了心腸,拍拍她的肩膀說:「好了,跟我們的鄰居告別吧,我們這就動身到G城去!」
弓中卿點點頭,在棕熊的大頭上輕輕拍打了幾下,低聲說:「我們要走了,以後又只剩你一個了……」棕熊晃動著腦袋,好像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弓中卿的神情裡帶著一絲茫然,她想:「李瑾瑜終於解開了心結,她在呼喚周文,可是他為什麼沒有一點感動呢?難道他真的已經死心了嗎?哀莫大於心死,真可憐……」
夕陽西下,周文和弓中卿就這樣踏上了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旅程。